那蜘蛛通体银白,有鸡蛋大小,一上树,嘴中“嗤”地一下便喷出一股丝来,几乎一眨眼工夫,便在树梢上织了一张网。那蜘蛛爬到网中间,又喷出一股丝,却是一根游丝。那丝se如白雪,随风而舞,越扯越长,很快便满天丝影。
吴不赊一见鼠娇娇从怀里掏出个竹筒,便知鼠娇娇要借法宝助力。他还是那德性,对法宝特别感兴趣,便住剑不攻,看清楚再说。他不攻,鼠娇娇也不主动进攻,而是站到了大树底下,眼见满天丝影,心中大定,双剑互击,对吴不赊道:“还敢与我再战三百回合吗?”
漫天丝影显然就是她主动挑战的倚仗,吴不赊不明虚实,倒有些迟疑。那丝看上去又白又细,说实话还蛮好看的,也不像有太大的威胁。那么细的丝,就算缠个几十圈吧,只怕也经不起两指一扯。但真会那般不堪吗?吴不赊很有些怀疑。
这时候却来了个帮手,正是之前劫持新郎官的两个灰衣汉子中的一个。他眼见吴不赊背对着大厅,以为有机可趁,便悄无声息地摸过来,忽地一刀向吴不赊后脑劈去。
吴不赊如何会被他砍中,头也不回,反手一撩,“铮”的一声,灰衣汉子手中的刀飞上了半空。吴不赊再顺手一抓一扔,灰衣汉子的人也被他扔上了半空,却是朝着那些游丝飞去。
灰衣汉子在半空中手舞足蹈,一碰到那飞舞的白丝,立刻便被缠住。那白丝比头发丝还细,但灰衣汉子虽然手足乱舞,却无法扯断沾在身上的白丝。“砰”然落地后,他又滚了两滚,身上已被白丝缠满,整个人被裹成了个棕子。
那白丝不仅坚韧异常,而且有很强的收缩力,灰衣汉子一被缠住,整个身子便被勒得缩成一团,而且越缩越紧。灰衣汉子被勒得出气不得,嘶声大叫:“勒死我了!大小姐,放开我,快放开我啊!”
他边叫边挣扎,越挣扎勒得就越紧。其他地方看不到,他脸上的情形吴不赊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只见那丝缠在他脸上,竟深深地勒进了肉里,勒得他脸上的肉一块块鼓起来。脖子上也勒了一根,同样深深勒了进去。他先还嘶声大叫,渐渐便叫不出来了,却把舌头伸了出来,不想一截丝飘过来,在他舌头上勒了一圈,眨眼便把他的大舌头勒成了个喇叭筒。
眼见灰衣汉子全身勒满白丝,身子挣了两挣,便再也不动了,显然被勒断了气,吴不赊暗暗咋舌:“想不到这蜘蛛的细丝竟是如此厉害,我若被缠住,想挣出来怕也要费一番手脚。”
鼠娇娇眼见吴不赊迟疑,得意起来,笑道:“怎么?堂堂追风门高徒,不会是害怕了吧?”
“怕?”吴不赊冷笑一声,心眼一转,道,“看我破你的蛛丝。”身子往后一闪,进了大厅。大厅中挤了二三十个男女,吴不赊随手抓起两个便向那蛛网抛去。与灰衣汉子一样,这两人立时也缠了一身的丝,吴不赊手上不停,连抓连抛。他身手如电,厅中男女躲闪不及,眨眼间全被他抓着抛了出去,只留下新郎官。那新郎官呆呆的,还不时拿眼光去瞟鼠娇娇,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蜘蛛喷出的丝虽多,但吴不赊短时间内抛出近三十人,还是把蛛丝卷了个干干净净。最后一个人抛过去,那蜘蛛口中再无游丝飘卷,那人直撞上网中的蜘蛛,将那蜘蛛连蛛带网一起挂了下来。那人“扑通”落在地下,打了个滚,随即胸前出现了一团白浆,却是那蜘蛛的尸体。那蜘蛛竟被压烂了沾在他身上。
“你敢毁我宝贝,我跟你拼了。”鼠娇娇目眦欲裂,狂扑上来,双剑急舞,如狂风,如暴雨,对着吴不赊劈头盖脸砍下。她一副拼命的架势,吴不赊倒也不敢轻视,展开追风剑,见招拆招。斗了十余招,鼠娇娇身子一旋,一个人忽地变成了两个,左右夹攻。吴不赊“咦”了一声,左拦右挡。鼠娇娇一闪,两个身子突然又变成了四个,四个身子左右前后一分,竟然四面夹攻。
这是鼠娇娇的真功夫,名叫“分身鼠影”,一身三影,三虚一实。敌手若看不透虚实,手忙脚乱,或者放实击虚,便会着了她道儿。
吴不赊一时也看不透她四个身子中哪个是实哪个是虚,但黑七有一桩独门功夫,名为“猫须量鼠”他一运功,上嘴唇忽地长出四根胡子,各长尺余,四根胡子四面探出,对着鼠娇娇的四个身子。
猫嘴上的胡子,在捕鼠时有着独特的功能,洞子里有没有老鼠,不用眼睛看,嘴上的胡须就能生出特有的感应。而黑七的这门“猫须量鼠”便是这种功能的强化,四根胡子四面探出,哪是虚哪是实,立刻清清楚楚。吴不赊放过三个虚影不理,只对鼠娇娇的实体放手抢攻。
鼠娇娇想不到自己的这门绝学也骗不了吴不赊,情急之下,嘴中吱吱做声,其声尖利,远远传出。随着她的叫声,忽然有无数的老鼠钻了出来,而且越来越多,一串串,一嘟嘟,成千上万,无穷无尽。
呆立在厅中的新郎官突然见到这么多老鼠,吓坏了,骇叫一声:“老鼠,好多老鼠,老鼠成精了。”他惊叫着从厅中跑出来,跌跌撞撞地爬上自己的马,打马狂冲出去。
老鼠还在聚集,盏茶时分,至少聚集了数万只老鼠,放眼望去,院子里,墙沿上,大厅中,到处都是老鼠,甚至屋梁上都爬了密密的一层,有的大,有的小,有的黑,有的白,都瞪着红红的小眼睛,嘴中吱吱有声。
一只两只老鼠看着无所谓,但这么多老鼠同时出现,却只让人毛骨怵然,胸中做呕。吴不赊若不是骨子里有三分猫性,即便功力再高一倍,这会儿也要落荒而逃。没别的,瘆得慌。
鼠娇娇站在鼠群中,狠狠瞪着吴不赊道:“姓吴的,今天除非你有三头六臂,否则我看你有什么办法拿得了我。”
俗话说好汉敌不过人多,改一下,好猫也敌不过鼠多,鼠娇娇摆明了就是要打群架,万鼠齐上。吴不赊哈哈一笑:“三头六臂吗?你看好了。”身子一摇,左右肩膀上忽地各长出一个脑袋来,而全身上下,更有一只只手猛钻出来。哪里是六臂,简直是十七八臂。
鼠娇娇仗着毒蛛和“分身鼠影”,自视甚高,虽然都没能敌得过吴不赊,却始终不肯服输。但看了吴不赊如此神通,她终于怕了,尖叫一声,身子一旋,化成一只大白鼠,长约尺余,通体如玉,往鼠群中一钻,借着鼠群掩护,仓惶逃窜。
她一逃,万鼠乱窜,吴不赊虽然三个脑袋六只眼睛,可也看不过来,一恍眼间,已不见了鼠娇娇的身影。吴不赊冷哼一声:“你无非是钻洞,还能往哪里逃?”以灵力感应,果然就感应到鼠娇娇的所在,正是钻进了屋中地底。
老鼠进了洞,猫是没办法的,但吴不赊有办法啊,脚化成树根,往地下钻去。
这庄子的地底乃是一个大鼠洞,鼠道纵横,盘根错节,洞中又有洞,甚至还建有屋宇。原来鼠娇娇自修chengren身,心暮风雅,不但在地面上建了庄子乔装大小姐,地底下的起居也是人模鼠样,轻易不愿变回鼠身。
鼠娇娇这会儿就在自己地底的香闺里喘气,心下又恨又怕:“哪来的野猫,竟是如此厉害。”她喘了两口大气,却又得意,“任你有通天之能,老娘我钻了地,你又能奈我何?”
正自得意呢,屋顶上突然钻下来一株树根,而且还在滋滋地往下钻,钻得屋顶上的泥土嗖嗖往下掉,鼠娇娇还以为是老树伸根,恼了:“这树根也来欺负老娘,岂有此理。”拨剑便要斩断树根。这时眼前一花,树根不见了,却是吴不赊嘿嘿笑着站在她面前。
鼠娇娇魂飞魄散,此时逃无可逃,“扑通”一声跪倒:“上仙饶命,上仙饶命,万望看在我修行不易,饶我一条小命。此后做牛做马,为奴为婢,报答上仙。”
如果吴不赊只是一只猫,必定不会饶了鼠娇娇,但吴不赊到底不是猫,而是人。听了鼠娇娇这话,吴不赊心里打起了算盘:“这小老鼠功力不低,收服了倒是个帮手。”
吴不赊心中盘算,往椅子上一坐,道:“饶你啊,那要看你是否有可饶之处。把你历年做下的事,一一报上来。还有今天抢新郎官,也说说清楚,一字不实,我便知道,必取你命。”
鼠娇娇听得吴不赊口风松动,大喜,点头不迭,说了自己生平。她本是一只白鼠,偶开灵窍,吸天地之精华,修chengren身,又学了一身本事,却也并无大恶,无非偷偷摸摸,这也是鼠类天性。庄子是她所建,那些男男女女都是附近无赖子弟,被她收罗来。她自号大小姐,做些鼠窃狗偷的勾当,算是一个贼帮。其实对鼠娇娇来说,不过是玩而已,那些无赖子弟也并不知鼠娇娇乃是白鼠成精。
至于今天抢亲,倒不全是胡闹,说起来还有一段典故。十年前,有一次鼠娇娇去偷个东西,却撞上了本郡判妖司的判官,鼠娇娇被那判官打伤,好不容易逃得性命,化成一只小白鼠躲进了一户人家,却是这新郎官的家。这新郎官当时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少年,看到鼠娇娇奄奄一息的,并没有顺手砸她一下,反而拿了半块红薯喂她。鼠娇娇逃得一命,便把这少年记在了心上。这天偶尔听到少年长大了,娶亲了,她心里突然生出个想法,想要嫁给这少年,于是就有了这抢亲的一幕。
吴不赊听了哈哈大笑:“你倒还真是敢想,说起来也算是报恩了。不过人妖成亲,有违天条,判妖司若听得风声,必定不会放过你。”
鼠娇娇偷眼看吴不赊的神情,见他不以为意的样子,便故意嘟了嘴巴道:“我只是和他成亲,又不害他,天庭管得也太宽了。”
黑七的记忆中,对天庭也是满腹牢騒,这会儿翻出来,吴不赊便哼了一声:“现在的天庭就是这样,该他管的事他管不了,不必他管的倒是乱管一气。”
“是啊!”见吴不赊赞同,鼠娇娇越发来劲,“人界乱七八糟,到处是战火烽烟,权贵醉生梦死,百姓衣食无着。就算人界的事天庭不管,可近千年来,妖界势力大张,九州之外,已有无数妖魔立国,天庭束手无策,这些小事反而管得严。”
“嗯。”吴不赊点了点头。他见识不广,但黑七东奔西跑,却是见多识广,他承受了黑七的全部记忆,这些事自然知道。以前人类强势,又有天庭相帮,无论魔妖还是精魅,都成不了气候,但近千年来,人类自相残杀,天庭权威也越来越弱,魔妖之类因而势力大张。
以前只能躲在深山之中的各类妖魔精魅不住地从山中出来,抢占地界,掠夺人口。地盘占去还好说,最要命的是,妖魔强奸人类女子或女妖强与人类男子成亲生下无数异类,说是魔妖,都具人身,说是人,却长相怪异,竟是绿眼红发,而且还都拖着条尾巴。
这些异类非妖非人,自称兽人,彼此交配,繁延生息,渐渐生成一个庞大的种族。兽人身上有一半妖魔的血,对妖魔自然亲近,在一些妖魔的召聚下,或聚族,或立国,竟是成了气候。别说四处烽火的人类拿他们毫无办法,便是天庭也是束手无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装糊涂。
不过吴不赊不是个什么心忧天下的人,他就一奸商,无利不起早,才懒得操心这些烂事。发了几句牢騒,他心中生出个计较,道:“念在你修行不易,我给你个机会,你若是能把这件事做成了,我便放你一马。”
鼠娇娇大喜:“请上仙明示。”吴不赊道:“风水河南岸有座大风城你知道吧?大风城里有个大粮仓。你们鼠类不是喜欢偷粮食吗,如果你在一天之内,把大风城内的粮食全部偷走,我便放过你。”
“大风城我知道,是朔风国的军粮重地。”鼠娇娇眼中露出凝思之se,“大风城中的存粮最少有十万石以上,听说最近又还运了不少粮食进去。”说到这里,她脸上变了颜se,叩头道,“大风城中粮食实在太多,我就算发动十万鼠兵,一天之内也搬不走所有粮食啊!请上仙略宽限数日。”
“那不行。”吴不赊摇头,“朔风国大军正在攻打小风城,随时可能破城,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搬走大风城内的粮食,才能逼于承退兵。”
“原来上仙是想让朔风国因无粮而退兵,止息战火啊!上仙心怀仁善,娇娇佩服。”鼠娇娇口中拍着马屁,小眼睛转动,道,“上仙的目地只是想要朔风国因无粮而退兵,并不一定是要把粮食搬走是吧?”
她并不敢说一个烧字,但吴不赊不客气,点头道:“是,也不一定要搬走,你就把粮食烧了也行。但大风城中有三千守军,粮仓之间又有间隔,防护严密,难啊!”
“若只是放火,我倒有办法。”
“哦?”吴不赊眼睛一亮,“你有什么办法?”
“我可在半天之内,召集十万鼠兵,再十中选一,选一万健壮机灵的,各叼一截火绳,去大风城里同时放火。一万火鼠齐攻,别说三千守军,便是三万他也防不了这火。”
“好主意。”吴不赊大力击掌,“你快快召集鼠兵,只要烧了大风城中粮草,我转身就走,绝不再找你麻烦。”
“多谢上仙。”鼠娇娇与吴不赊出洞,传下号令,无数老鼠从四面八方聚集。鼠娇娇选出一万精壮,分为十队,每队指派一只大鼠为队长,各率一千鼠兵。
那些鼠队长只只身长尺余,尖牙利嘴,战意高昂,身后一千鼠兵排成长队,倒也齐整。鼠娇娇又令找来几大卷油绳,每只鼠兵叼两三尺长一截,天黑后,一声令下,十队鼠兵杀奔大风城而来,虽是鼠类,整队而行,也觉浩浩荡荡。
路上偶有行人,开始还喊:“老鼠,打老鼠!”抬眼细看,只见鼠队无穷无尽,无头无尾,叫声“老天爷”,转身就逃。老鼠多了也吓人啊!
到大风城,越墙而进,鼠娇娇命十队鼠兵撒在粮仓周围,再设十处火头。一声号令,十只鼠队长当先在火头上点燃了油绳,叼着便往粮仓中奔去,身后群鼠有样学样,点了油绳,排队而进,护粮的朔风军突见老鼠叼了火绳往里冲,大叫打鼠。群鼠得了鼠娇娇号令,悍不畏死,只往里冲,虽有不少老鼠死在朔风军的刀枪棍棒之下,但更多的老鼠却蹿进了粮仓中,爬上粮草堆,四处乱奔乱窜,所过之处,一片火光。之前的老鼠还要在火头处点火,粮堆中火一起,后面的老鼠干脆直接进粮仓引火。一座庞大的粮仓,刹那间火光四起,朔风军之前还狂呼灭火
,随后便绝望了,放眼望去,竟是蹿来蹿去的火鼠,火头何止万点,还如何救火?
吴不赊站在高处,先见星星点点的火光冒出,便如夜幕揭开,一点点星光亮起,随后火点接成火龙,到最后再变成一座火焰山,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事前他怎么也想不到,于承的粮草大营,竟被一只老鼠烧了。
鼠娇娇也赔着笑,但眉间却隐见忧se,吴不赊以为她是担忧自己反悔,道:“好了,事成了,我替扶风城百姓谢谢你,你召了鼠兵回去吧。”
鼠娇娇却突地“扑通”跪下,叩头道:“上仙救命。”吴不赊奇了:“怎么了?”
鼠娇娇道:“我料事不周,其实来这粮仓中放火,不必召一万鼠兵,只要三五十鼠兵就够了。万鼠齐攻,虽然壮观,但事情实在太奇,必然轰传出去,传到本郡判妖司耳中,判妖司自然知道是我在做怪。我偷点粮食也罢了,烧了这么多的粮食,判妖司如何肯饶我,闻讯必来捉拿。上仙若不救我,我必死无疑。”
也是啊,老鼠放火,个子小,守粮兵看不见,有得三五只就可烧一大片。就算偶尔被人看见,也不见得就会起疑,但这么万鼠齐攻,事情过于怪异,朔风军一定会当作一件异事风传出去,消息一广,自然就会传到判妖司耳中。鼠精做怪,竟敢烧了这么多粮食,判妖司当然不会放过鼠娇娇,也难怪她忧惧。
吴不赊搔头道:“这个我也没想到,现在事情也做出来了,你要我怎么救你?杀进判妖司去干掉那判官?”
“啊?”鼠娇娇一脸惊骇地看着他,“杀进判妖司去…去…”
莫怪她惊骇,吴不赊这话也太过胆大了,本郡判妖司判官或许功力不高,杀掉不难,但判妖司上面是五岳府,五岳府上面还有天庭。莫欺负人家小孩子,后面爹娘舅姑一大串呢。
话出口,吴不赊也觉出了不对,道:“那你说要我怎么帮你。”
鼠娇娇看着他,道:“上仙不是追风门高徒吗?天庭对佛道中的名门大派颇为敬重,追风门又是道家名门大派之一,尊师追风子又名列地仙榜,已入仙籍。如果上仙去本郡判妖司说明情况,说你派我放火烧粮,乃是一片仁心,是为了阻止两国交兵。说明了缘由,加上你名门大派的出身,判妖司必然相信,自然就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
她哪里知道,吴不赊要她放火烧粮,不是出于一片仁心,而是一片se心。他这个追风门的弟子虽然货真价实,可是追风子已经死了,追风子也没带他在江湖上走动过,更没给人引荐过,无论名门大派还是小门小派,黑白两道除了一个阴风煞,就没人知道追风子收了他这个徒弟。即便他找上门去,本郡判妖司判官未必就会给他这个面子。
当然,这些话吴不赊不能跟鼠娇娇说,他闻言点头:“有道理。你放心,我碰到本郡判妖司判官会跟他打招呼,不过本郡的判妖司我不熟,那判官叫什么来着?”
“大风城该归扬风郡管辖,扬风郡的判官姓邓,上任不久,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不过我听说他兄长是扶风郡判妖司的判官。”
“他兄长是扶风郡判妖司的判官?那更好说话了,你放心,一切有我,回去我就到扶风郡判妖司打个转。”吴不赊大包大揽,其实他不知道扶风郡的判妖司在哪里,更不知道邓判官是哪个。
虽然五岳府在每一郡都设有判妖司,但一般的老百姓既不知本郡判妖司在哪里,也不知判官是哪个。这是天庭的规定,如果判妖司公然开府设衙,老百姓有了冤屈,说不定不找官府,直接找上了判妖司,来个直达天听。这就有违天庭设立判妖司的初衷了,所以天庭立下禁令,各郡判妖司都不许公开设衙,非涉妖事,各郡判官也绝不许在凡夫俗子面前显露身份。
鼠娇娇听吴不赊应得痛快,顿时眉开喜笑,道:“如此小女子先告辞了,上仙往后但有差遣,一声令下,鼠娇娇无不尽力。”召集鼠兵而去。
吴不赊连夜赶回来,林微雨正在城头往南面看。扶风城虽然看不到大风城,但大风城粮仓起火,烧红了半边天,在扶风城都可以看到天边的红云。林微雨不知道是大风城起火,还以为是小风城被攻破了,于承在放火烧城,急得花容变se。
看到吴不赊回来,她急忙叫道:“是不是小风城被打破了,于承在放火焚城?”
“小风城的情况我不知道。”吴不赊摇头道,“这火不是在小风城烧的,是在大风城里烧。”
“什么?”林微雨一脸意外,“你说这火是在大风城里?大风城不是于承的粮草大营么,难道…”
“是。”吴不赊微笑点头,“于承的粮草大营被烧了,五万大军没了粮草,最迟在明天,于承一定会退兵。”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这个消息的冲击力过于剧烈,林微雨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吴不赊只得微笑再说了一遍。
“真的?”林微雨确信自己没听错,于承的粮草大营确是给烧掉了,狂喜之下,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只是一连串地叫,“太好了!太好了!是你烧的吗?你是怎么做到的?”
“是我烧的。”吴不赊点头,“我摸进去,在粮草堆中放了几把火,就烧起来了。”鼠娇娇调鼠兵放火的事,过于惊世骇俗,他当然不会说。
“吴大哥,谢谢你,于承退兵后,我一定禀报大王,重重地奖赏你。”
吴不赊最想要的,不是风余王的奖赏,而是林微雨的另眼相看。这会儿正是个表现的好机会,吴不赊当然会抓住,一脸慨然道:“多谢小姐,不过我已经得到奖赏了。扶风城能免于战火,扶风郡百姓能安居乐业,便是对我最大的奖赏。”
这话说得太有水平了,林微雨果然大为感动:“吴大哥仁善之心,让人佩服。”对吴不赊的观感果然又高了三分。
第二天,于承果然就撤军了。林微雨得报,立即飞马向风余王报捷,对吴不赊立下的大功不吝言辞地大力夸奖,吴不赊为扶风城游击将军。当然,林微雨用的是林强的名义,事实上,作为手握扶风郡军政大权的扶风侯,有权任命下属官员将领,向风余王禀报,只是走一个过场,所以吴不赊这将军是当定了。
居然做了将军,吴不赊太开心了。更开心的是,林微雨对他青眼有加,十分倚重。虽然他化身为猫,把林微雨全身上下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还连摸带舔的,但以人身接近林微雨,感受到林微雨对他的另眼相看,又是另外一种感觉,这种感觉更过瘾。
可惜好景不长,这天吴不赊正与林微雨议事,突报外面有人求见,说是有重要的事情通报。虽然于承暂时退兵,但林微雨一直悬着心,担心于承会挥兵再来,这时听说是重要事情,还以为是军情,忙命人请进来。
士兵领进来一条汉子。这汉子三十多岁年纪,长脸,颔下一丛短须,腿脚敏捷,两眼精光熠熠,竟是身具玄功。进来一见吴不赊,他忽地厉声大喝:“妖孽,还不速速现身!”
他这一喝,把吴不赊吓一大跳,随即就明白了,这汉子必是扶风郡判妖司的那位邓判官。吴不赊立刻恼了:“你谁啊?鬼叫什么?谁是妖孽?”
吴不赊从来没想过自己和妖怪有什么牵扯,是的,他是吸收了木精木长生和猫精黑七的内丹精魄,同时还接收了两妖的记忆经历,可这不说明什么啊!吸收了两妖的内丹功力,他只当是吃了两颗大补丸,至于两人的记忆,那更不在话下了,就相当看了两本书。难道说一个人看了两本讲妖怪的书,知道了一些妖怪的事情,人就成了妖怪了?那不扯蛋吗?
林微雨也被这邓判官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皱眉道:“请问你是哪位高人?又说谁是妖孽?”邓判官一脸傲然:“敝人西岳府辖下扶风郡判妖司判官邓易通。”说着向吴不赊一指,“这人便是妖孽成精。”
林微雨也隐约听说过判妖司的事,却没想到本郡判妖司判官突然现身,“啊”的一声,慌忙站起,抱拳道:“原来是邓判官驾临,小女子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林小姐不必客气。”邓易通还了一礼,道,“林家世镇扶风,威名素著,邓某也是十分佩服的,但天庭严禁判妖司参予人界之事,所以邓某一直未来拜会。今天来,是因为此妖混迹小姐身边,意有不轨,特来擒拿。”
“什么?”林微雨一脸讶异,“你说吴将军是妖精?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邓易通一脸肃然,“林小姐肉眼凡胎,自然看不出来,但却瞒不过我判妖司。此妖乃黑猫成精,混迹人间兴妖作怪。”说着又是一声厉喝,“妖孽,还不现身?”
他这一喝,林微雨也情不自禁扭头看向吴不赊,心下嘀咕:“黑猫成精?难道他现在这个样子只是个幻影?”
一般的百姓,都以为异类化人,只是变出来的,随时会回复原形,其实不对,异类修chengren身,那人身便是实体,而不是惑人耳目的幻影,只不过两种形体可以自由转换。这就好比一个人发了财买了两套房子,住哪套房子都可以,而不能说哪套房子是假的。不过异类修成的人身与真正的人还是有一定的区别,其中最大的一点,就是和人成亲后生下的后代形状怪异,红发绿眼,而且一定有一条尾巴,这是人妖成亲的最大障碍。
吴不赊本来没把邓易通的话当一回事,妖孽?谁是妖孽啊?我怎么会是妖孽。但邓易通“黑猫”两字一出口,林微雨眼光再这么一转过来,吴不赊心中可就“咯噔”一跳:“她会不会怀疑我就是小黑?这下糟了。”
吴不赊心中着慌,恼羞成怒,心中急转,想到一计:鱼目混珠。反正邓易通说他是判妖司判官并没有拿出什么凭证,他完全可以倒打一耙,先把水搅混了再说,当下大吼一声:“你这个妖孽,竟敢来此血口污人,看我拿了你,打出你的原形。”说完一掌击出,向邓易通猛击过去。
邓易通没想到吴不赊这么奸滑,竟然反咬一口,更没想到吴不赊还敢向他动手,惊怒之下也是一声大喝:“妖孽大胆。”反掌相迎。“砰”的一声,双掌相交,邓易通“腾腾腾”连退数步,口鼻间渗出血来,竟是一掌就被吴不赊打伤了。
各郡判妖司判官的本事并不均衡,有高有低,有的身手一流,有的却连三流都不到。这邓易通比三流强着一点,勉强能在二流队里加个塞儿,与吴不赊比,却还是差得老大一截。吴不赊本身的功力可能不怎么样,但黑七的内丹在吸收了木长生的内丹后,又化在他体内,岂同等闲。
林微雨其实完全没有把吴不赊跟小黑想到一起,听邓易通说吴不赊是黑猫成精,她只是有些疑惑,但吴不赊吼这一嗓子,反说邓易通是妖孽在这里血口喷人,疑惑就变成了迷糊。这时见吴不赊一掌打伤邓易通,林微雨急了:“吴将军,且慢动手,先把话说清楚。”
吴不赊怕的就是说清楚,说清楚他就完蛋,叫道:“不必说,看我三掌打出他的原形,一切自明。”复一掌击去。
邓易通没想到吴不赊的功力如此之高,一掌受伤,哪敢再与吴不赊对掌。这会儿他也来不及和林微雨说清楚,吴不赊不给他这机会啊,于是百忙中往后一纵,倏地飞了出去。
他这一跑,更加说不清楚了。吴不赊大喜,得寸进尺,狂叫道:“妖孽休跑。”飞身追出,还扭头对林微雨道,“这家伙可能是只耗子精,看我把他揪回来。”
林微雨还在发愣,眼前早没了两人的身影,邓易通说吴不赊是黑猫成精,吴不赊又说邓易通是耗子成精,林微雨彻底糊涂了。她急追出去,可那两人是会飞的,她怎么追得上?
邓易通一闪出了城,眼见吴不赊在后面紧追不舍,顿时惊怒交集。他自出任判妖司判官以来,只有他追妖,哪有妖追他。这也太猖狂了。虽然邓易通知道吴不赊功力高于他,但这口气也忍不下。他是背了剑的,忽地转身,反手拔剑,厉叱道:“妖孽休要猖狂,任你妖焰千丈,也终难逃天网恢恢。”这话虽有点儿se厉内荏了,但手上却不闲着,舞个剑花,迎着吴不赊当胸刺去。
说老实话吴不赊很气愤,他明明是人,邓易通怎么说他是妖了呢?而且还说他是黑猫成精,他哪一点像猫啊?这会儿林微雨不在,他想要讨个公道,将身一闪,喝道:“且住。”
他不打,邓易通还以为他是怕了,洋洋得意道:“你这妖孽,也知道畏惧天威吗?立即束手就缚,本官或许可留你个全尸。”
“放屁。”吴不赊大怒,“姓邓的,你凭什么说我是妖孽?今天你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休怪我将你碎尸万段,还要去拆了你的判妖司。”
“你这妖孽还敢不认?”邓易通冷笑道,“也罢,我且让你死得明白。告诉你,你在大风城伙同鼠精烧毁粮食的事已经败露,鼠娇娇已然被擒,她供出一切都是你指使,而且指明你是黑猫成精。”
鼠娇娇的担心没有错,万鼠放火,过于妖异,事情立刻就风传了出去。扬风郡判妖司判官是邓易通的弟弟邓易达,听到风声就开始调查,很快就查到了鼠娇娇头上。本来以邓易达的功夫,即便查到了也拿不住鼠娇娇,也合该鼠娇娇倒霉,刚好有一路观风使巡察到了扬风郡。
观风使是五岳府下设的一个监察机构,专用以监察各地判妖司的,观风使不多,一般是数国派一个观风使,不定期巡游。这观风使听到邓易达禀报,一只鼠精竟操纵万鼠焚粮,勃然大怒,亲率手下为邓易达的后援,四面围剿,捉住了鼠娇娇。鼠娇娇当然不肯背黑锅,立马把吴不赊供了出来。那观风使便发文到扶风郡判妖司,要邓易通出手捉拿吴不赊,于是有了今天这一出。
“是鼠娇娇说的?”吴不赊又惊又怒,“她说的你就信了?我让她给我帮忙烧了大风城的粮食,也是为了扶风郡百姓免于战火啊!你是扶风郡判妖司判官,不说帮忙,但至少不要帮倒忙啊!”
“人类的事,判妖司不管。”邓易通断然摇头,“但妖类插手人类的事,判妖司却绝对不能允许。”
人和人打死不管,但异类若插身其间,哪怕是救人,判妖司也要干涉。这道理没法说,吴不赊也懒得和他争,点头道:“行,你判妖司牛,那你也不能因为鼠娇娇的一句话就说我是妖怪啊?你凭什么说我是黑猫成精?难道你没听过变化之术吗?”
“哈哈哈哈。”邓易通仰天狂笑,“你这妖孽,居然用这样无知的话来狡辩,真是太好笑了。”
“什么意思?”吴不赊真不明白了。
邓易通像看一个白痴一样看着他:“你以为鼠娇娇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了?你以为你修得人身别人就认你不出了?天真啊,别说你只修得人身,哪怕你元婴脱体,身外化身,修到金仙之境,你身上来自本源的妖气也是遮掩不住的。”
“来自本源的妖气?”吴不赊吓了一大跳,暗暗凝思:“内丹乃是精魄凝成,我体内化了黑七和木长生的内丹,也就吸收了它们的精魄,难道因此就带了它们身上的妖气?”
“是。”邓易通点头道,“判妖司判官上任之先,天庭都会派人特别传援我们辨妖之术,任你千变万化,那一丝妖气绝瞒不过我们的眼睛。”
果然如此。吴不赊脑中“嗡”的一声:“我身上有了妖气,我成了妖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