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木凸》的最后一行字,我曾在自己那间并不算宽裕的书房里徘徊了许久,说不上是喜是忧,是沉重还是如释重负,只是木然,只是不知如何是好。真是一旦分手,却又难舍难离。
当初,《木凸》发表,朋友中就有暗觉“诧异”的:陆天明这家伙往常手里的活儿挺“慢”。一部二十来万字的《桑那高地的太阳》、三十多万字的《泥日》,都得花三四年时间经营。这一回,居然在《苍天在上》之后不到一年,就又拿出了一部三十多万字的《木凸》,真是“一度往常”啊。其实他们有所不知。《木凸》,原本就写在《苍天》之前。那时间就已经折腾了两年,搞了两稿。后来半中间插进《苍天》,不得不停下。虽说停下,但只要一有可能,我仍会去“谭家门里”走动,或窸窸窣窣地翻检,或闭目回顾酝酿,积攒种种与它有关的新的苦恼,或激动,感喝。再加上最后为定稿而用去的这一年时间,那么,说《木凸》前前后后差不多花去了我五年时间才终得面世,实在是并不为过。
五年,的确是够慢的了。够折腾的了。而且就像在写《泥日》时一样,除了为职业所“迫”,不得不写一点。需的电视剧以外,我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了它们。在此期间,我再不写其它任何文学类型的文字,稍稍夸张一点说,甚至都再也没有享受过除睡眠以外的任何一种“休息”、“休假”。我之所以如此地“竭诚”,甚至可以说“竭诚”到有点“愚驽”的地步,不只是因为我天生就写得“慢”,该着在一部大作品上多花些时间;主要还是想能写出一点、留下一点“真东西”。我希望几十年、或者更长的一段时间后,人们在非常市场化的奔波喘息之余,假如有兴趣再来寻索中国文库,再打开《桑那高地的太阳》、《泥日》、《木凸》时,(当然也包括《苍天》)能发出这样一种感慨:这些作品,每一部都的的确确表现了一个真正存在过的“中国”,真正发生过的中国人生,蕴有某一类文学家的真诚思索、竭诚奋挣和探寻。当然也包括此类文学家对语言表述艺术的种种追求和探索。是那种竭力想体涵巨大历史的真文学。
我做到了吗?
我总在忐忑之中。所以,我时时告诫自己,慢一点没什么,甚至涩一点都没什么,但一定要真,要深。一定要沉住气。拿出的每一部作品都应该有点新东西。既不要沿袭了以往的别人,更不要“抄袭”了曾有过的自己。多少总要造出一点“特色”。也就是说,总还是要在某一点上求得一点突破,起码也应该是对自己某一点的突破。求得一点真正的进步。就像我在《泥日》后记里曾说到过的那样,不断地打破那个陈旧的“我”,释放出一个肯定在更新着的、对历史对时代、最终是对人民负责的真正在独立思考着的“我”。
我做到了吗?
依然是一番忐忑。
警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