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缩着脖子,低垂的泛青的头颅,房屋披上白色的囚服,一切似乎都受着审,判,暴风雪做了主宰,无情的审,判着无助的无辜的万物,一片片雪花,利刃似的,刺透一颗颗脆弱的心灵,穿破一个个冰冷的躯体.再无从前的温情,而是变得如此冷漠,如此鄙夷。
人去了,灯灭了,风停了,一切都死寂了…
走廊里空空荡荡,电灯时不时闪烁两下,章雯怡家人坐在急诊室门口焦急的等待,她母亲已经哭死过去两次。
男人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并不是坚强无比的,他是男人,肩负着整个家庭的重任,他不能倒,如果他倒了,还有谁来支撑。
章雯怡父亲冷面坐在长椅上,不断安慰妻子,这种事情毕竟不光彩,只来了两三个亲戚。
哀声,唾弃……可又能怎样,对于章雯怡的伤害,没有人能够补偿。
靠在墙角的我,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我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然而现实却不给我一丝丝机会,我多少次闭上眼睛再睁开,希望这一切只是虚幻。
“郞邪琴是吧?”
“是我。”
“你涉嫌强,j事件,请你们跟我回去协助调查。”先是楞了一阵,而后自愿伸出双手,等他们上手铐。
民警看了看我,还只是一个孩子,“行了,走吧,不用戴了。”
被押出去,上了警车。
警察清澈的警笛,唤醒了我。
“姓名?”
“郞邪琴。”
“职业?”
“学生。”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昨晚到底发生什么,我什么也不清楚,方世玉也不清楚,但我们有几个人还能记得清楚。
在警局全盘托出,目标直接指向高三那三个家伙和那个叫阿浪的社会青年。
班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班主任接到消息立刻赶到医院,紧接着又赶到警局。
面红耳赤的区老师们,一把揪住我的领子,“郞邪琴,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没说话,方世玉也没说话,她也管不了失态,一贯是强人作风的区老师实在是忍不了我的胡闹,上来给我和方世玉一人一个嘴巴子。
“你们呀,你们真真是……”
方世玉也吓傻了,此刻他没有官二代的架子,只能默默忍受,毕竟受伤害的那个人,是他名义上的女朋友,他没有尽到作为男朋友的责任,更没有尽到男人的责任。
我不知道他心里是否爱着她,但我知道,方世玉这辈子也不会心安,他会被无数次噩梦梦一次次惊醒,他永远摆脱不了这个心结,而我又何尝不是。
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这件事已经在全市传的沸沸扬扬,那三个高三学生已经被抓捕,只是那个阿浪跑了。
刚开始那三个高三学生一口否认与他们无关,可在现场提取的精ye里,与他们身体特征所匹配,没得说,强j轮j罪成立,等着坐牢吧。
方世玉当天被释放,因为他父亲的关系,再者说,他不是直接罪人,如果受害人家属起诉方世玉的话,另当别论,话说回来那也只能是赔钱,不会构成蹲大狱的罪名。
连沉毅和阿丽当天也赶到警局,阿丽急的都快哭了,“邪琴,你怎么,怎么又犯浑了?”
我什么也没说,如今辩解再多又用何用,受伤的人已经无法挽回。
在笔录上签了字,直接奔赴医院。
章雯怡因为被xx人数太多,又加上她是未成年,还是处n,命保住了,但却因为受伤太重,成了植物人。
冲到重症监护室门口,跪了下来,迟迟不肯起来,自己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该死,我该死。”
啊~~~~~
疯了一样一拳打在墙上,楼道嗡的一声,所有人一个颤抖,我不知道我到底使了多大的劲,手上皮全秃噜了。
章雯怡父母见过我,母亲已经完全呆若木鸡,傻乎乎的坐在板凳上,已经泪干的眼睛,再也哭不出来泪水,只有父亲还在强撑着。
现在,事情的前因后果章家人已经完全了解,这件事真的跟我没关系。
“孩子,起来吧,这件事不怪你,你也是受害者。”
“不,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喝那么多,要是我还清醒,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
……
连沉毅和阿丽赶来,见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赶忙搀扶,“邪琴,快起来,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人是从地板上起来了,但心里暗暗下决定,我就是死,就是逆天改局,也要让你重获新生。
第二天一大早不辞而别,回家。
学校都找不见我哪去了,那会信息又不像现在这么发达,什么qq啊,什么wechat啊,村里有电话的也就那么几家,急的都是团团转。
“沉毅,邪琴这孩子跑哪去了?怎么突然就不见人了。”
“我调查过了,邪琴打入学来就一直喜欢那个女孩,现在这女孩出了这样的事情,估计是打击太大。”
“唉,这孩子还真是苦命。”
“阿丽,这你就不懂了,自古人才辈出,华夏人有一句话叫做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增益其所不能。这孩子现在就剩下苦其心志这一关了,我相信这件事之后,他会彻彻底底成长起来,但是……”
阿丽很紧张,“但是什么?”
“每个人人生都会有一劫,过得去,辉煌,过不去,就像我们……”
“难道邪琴会因此事……?”
“他是天命所归,希望老天会眷顾他。”
高一四班后排角落里那个座位,从今天起开始空了出来。
连沉毅为了不让我出走这件事衍生出其他麻烦,硬着头皮说我回家了,他帮我请了一周的假。
郁郁葱葱的林带,一改往日翠绿的装束,已换成洁白的银装素裹。高高的白杨树枝就像一把把利剑直插云霄。苍翠的针叶松,纹丝不动的挺立在哪儿,高傲地接受着风雪地洗涤;针叶上积满了毛松松的雪球,像披上了洁白的外套。垂柳和垂榆的枝条不再显得那么瘪色,上面缀着的白雪就像朵朵含苞待放的白梅花。
我到家了,但是却怎么也踏不进去家门。我不知道进门后父亲问起我该怎么说,但是心里那股愤怒和冲动还在窜动。
“邪琴,回来了就进来吧。”屋里传出父亲的呼喊。这声音是父亲的声音,只不过有点怪,好像是悠悠飘出来的。
为之一愣,父亲怎么知道我回来?
推开大门,发出吱呀一声,门角堆积的雪被推散,我走了进去。“爸,我回来了。”
“你秀琴婶刚才给炕里喂了一把秸秆沫子,快上炕,外头冷。”
父亲坐在炕上,嘴里那根烟已经燃了快一半。
“爸。”
原以为父亲会问我为什么突然回来,但他没问,跳过这个话题,“出什么事了?”
咽了口唾沫,“没事。”
“有什么事就说吧,吞吞吐吐一点男人的气概都没。”
“爸,你不是说我是开了碑神的碑匠,是不是我会有法术?”
父亲冷笑一声,“呵呵,我们邪琴这是怎么了?法术?你快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爸,你先回答我。”
“这个你得问你自己。”
“我自己?”
低头想了想,“爸,我想救人,什么办法都可以。”
“你先上来坐,地上冷,老话说的好,下雪不冷消雪冷,昨天下了一整天大雪,我是整宿整宿没睡,怕雪太大,把咱家屋顶压塌喽。”
父亲这话说的我听着怎么一句也不懂,坐在炕边脱了鞋,“那雪再大,能把咱家屋顶下塌了?”
“这房是你爷手里盖的,有年份了,前两天你王叔来说,咱家房侧开缝了,我正准备找人给咱收拾收拾。”
“爸,这炕哪里烧过,怎么这么凉?我下去看看,是不是火没引上来。”
正准备下炕,“邪琴,你坐下,我就是让你感受感受。”
“有什么感受的?这么冰的炕,跟冰溜块子一样,您这样会感冒的。”
“邪琴,你坐,让你感受你就好好感受感受。”
“感受什么?屁股都快冻僵了。”
“你脸烫吗?”的确脸发烫,屁股却冰的不要不要,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脸烫就对了。你爷活的时候常说,人暖嘴,狗暖腿,腿不暖和冻死鬼,双腿属阴,所以要以暖持之,方能走的更远,头属阳,所以要不断给脑袋降温,这双腿才不会走到沟里去。你现在阴阳颠倒,我希望你先冷静冷静。”
我仿佛有些明白。
“你秀琴婶可能把秸秆塞沫子塞多了,火被压死了,你去塞把麦草,引引火,回来先睡一觉,等你脸什么时候凉了,屁股什么时候热了,我们再谈。”
老实讲,有这样睿智的父亲是我福分。
心里那块石头虽然没有分解,但被父亲牢牢锁住。
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
睁开朦胧的双眼,怎么不开灯?
“爸,爸?”没人应。心里还想,我爸这腿脚能去哪了?
起身找到灯线,拉了一下,砰!
灯线断了。今天这灯线断的我心中颤抖一下,老感觉哪里不对劲。
“爸?”声音大了一倍,还是没有动静。屋里凄凉的感觉扑面而来。
夜晚,又在茫然里来临,孤独让今夜悲惨,孤独使今夜无眠。混沌的日子,空荡的记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心跳。窗外寒风萧萧,几棵枯树在寒风中摇曳着,昏暗的灯光拉长树枝晃动的影子,显得格外诡异。屋内,悲伤掩盖一个男人的温度,飘荡着一层厚厚的悲沧。
一种强烈而不美妙的预感顿时突上心头。
“爸,爸,爸。”鞋都没穿奔跑出去,对着山间迎着寒风呼喊着,“爸~~~~~~~”
大山仿佛明白我的意思,将回声传的更远。
1996年12月4日晚七点一刻,杜阳县县医院门诊部四楼急诊室,有个叫郞施林的中年人,停止了呼吸,仪器上的波浪降成一条直线,一路奔腾,从未复返。
医生摘下口罩,无奈的摇摇头。
依旧保持着那干枯的树枝,弯弯曲曲地伸向四方,没有一丝光彩,并不引人注目。反而,在寒风的映衬下,有些凄凉,也有些萧瑟。那算不上粗的枝干,在寒风的怒吼中颤抖着,似乎随时都要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