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日本皇军建设大东亚共荣圈的模范城市——江宁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我也深感遗憾呀!”松井石根用眼色制止了仍要喋喋不休的酒井,故意叹着气回答道,其实他心里早就打定了要血洗冰山寺的主意,不仅仅是要为死于非命的石原大佐和三十名士兵报仇,而且要借机震慑所有敢于对抗大日本帝国的人。说完这句话,他把手一挥,便干脆转过身去不再去看仍想据理力争的净空了。
酒井一眼看出了松井司令官的心思,立即挥手向身后早就跃跃欲试的几个鬼子军官示意,要他们动手。那几个家伙立刻就指挥着鬼子兵,用刺刀把冰山寺的僧人和来参加法事的苏州绅士驱赶到了高耸的普利明宝塔下,并架起了机枪,只等着松井石根一声令下便大开杀戒,把这座千年古刹变成一座人间地狱。
面对如狼似虎的日本兵,人群一下子乱了。联想起这些天盛传的南京大屠杀的惨状,绝大多数的人面带惊恐,不知所措。有几个年轻的女眷还吓得哭了起来,更增添了现场的恐怖气氛。几个素有声望的绅士开始大声地向松井石根抗议,徒劳地推搡着拦阻去路的日本兵,想去跟松井石根一伙理论。
净空意识到日本人要动手了,突然提高了嗓音喊道:“将军且慢,老衲我有话说!”
松井石根闻言,冲正要下令射击的宪兵队长黑泽少佐使了个眼色,扭过头来不怀好意地看着静如冷笑道:“方丈有什么要跟我说的?难道您有什么突然想起的重要情况要对我说吗?”
净空带着一脸庄严的神情,高声地口宣佛号:“阿弥陀佛!老衲并不知道是谁杀的人。但作为一寺住持,我愿承担一切后果!”
净空刚才这几句话,清楚地传进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全场一下子静了下来。兽性大发的松井石根用带着白手套的手,摩挲着腰里那把祖传战刀的刀柄,极力掩饰着脸上浮现出的一丝狞笑,问道:“承担一切后果?不知道方丈说的承担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拥有法力,能让三十个死去的皇军再活过来吗?”
“阿弥陀佛!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请将军放过那些无辜的人,老衲任凭将军处置!”净空平静地望着松井石根那双嗜血的眼睛,带着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坚定地回答说。
人群里,各种各样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杀气腾腾的松井石根的身上,全场一阵出奇的宁静。只有微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忽然间清晰了起来。每个人都紧张地望着一脸面对死亡恬淡而平静的静如,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松井石根最讨厌有人挑战他的尊严,在他的心里,恨不得立刻给净空找个合适的死法,脸上仍旧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故意轻轻地叹了口气,就要转身走开。周围的日本兵都知道,只要松井一转身,血腥的杀戮就要开始了。
但松井石根并不急于离开。在他看来,净空和他身后的支那人再多活一会儿不但无伤大雅,还可以多给他们一份心理上的折磨。他见过许多原本并不怕死的人,在大义凛然之后的几分甚至几秒就会突然间崩溃,失去了最初的勇气。他故意拖延着时间,他要让人们充分体验到恐惧的折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背着牛皮信筒的通讯兵快步来到了惺惺作态的松井石根面前,“啪”地敬了一个礼,然后恭恭敬敬地把一个用火漆封着的文件袋交到了他的手里。松井石根抬起头看了面前那个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净空一眼,缓缓地撕开了文件袋的封口。
这是日本军中级别最高的甲等军邮,除了被日本人奉若神明的天皇之外,就只有少数日军高级将领有权使用。而看信,也使得折磨死囚的时间被悄悄拉长。
松井石根从封套里拿出了一页用精致的信笺写成的信,看了没几眼,眉宇间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张原本阴云密布的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就在这个时候,勘查石原大佐及其三十名士兵死亡现场的负责人小秋走了过来,在松井石根的耳朵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又很恭敬地站到了这位陆军大将的身后站了一会儿,用他那双仿佛闪着寒光的眼睛打量了一阵被驱赶到诗碑下的那些人。
听了小秋的报告,松井石根抬了头,望着面前仍然神态安详的引颈待戮的净空,发出一声干涩的笑声,换了一副嘴脸说道:“方丈不必担心,你的确是位有道的高僧,甘于奉献自己。就这一点来说,作为军人的我也很敬佩!我这个人,就是心软啊。”说完这句话,他用日语低声地对身边摩拳擦掌的酒井大佐咕哝几句,脸上逐渐浮现出明显的笑意来。
酒井大佐带着略显失望的表情对净空说道:“司令官阁下是善良而仁厚的。他今天不打算让你死了,还不赶紧道谢!”一边说着话,他一边对面前等着下命令开枪的黑泽吩咐,“司令官让把石原大佐及其三十名士兵被杀一案交给小秋君和他的侦缉队处理,把那些人全放了吧!”
黑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愣愣地望着松井石根一动没动,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松井石根也懒得跟他再费唇舌,努力挤出了一丝笑意对那些安静下来的绅士们说道:“现在正值大东亚圣战进行到紧要关头的时刻,我希望你们好好地配合皇军,把江宁建设成王道乐土、人间的天堂!对于你们这些笃信佛教的良民,我相信是绝不会干出杀害皇军军官的事情来的。而我松井石根,愿意用这份信任为你们承担,你们可以回家去了!”
听了这番意料之外的话,那些绅士们虽然不知道嗜血成性的松井石根为什么忽然改变了主意,但能够逃生毕竟不是坏事。他们彼此之间用诧异的眼神对视了一番,当即便有人小声咒骂着走出了包围圈,有的人还朝着松井石根面前的静如点了点头或是拱了拱手,一时之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那封从日本大本营寄来的邮件,到底说了什么,能让松井石根做出如此大的改变,我们慢慢揭晓。
当日军人收起机枪,排成队依次离开冰山寺,寺内大小人等站在冷风中,手中捏了一把冷汗,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没让这个杀人魔王痛下杀手,一直是所有人猜测的内容。
净空的袈裟被寒风吹得扑簌簌地迎风飘摆,愈发显得法相庄严。对着下面的善男信女双手合十,鞠了一躬,“大家都回家吧。”所有人自发的给净空跪下,对着诗碑也是对着净空叩头,对下面的老百姓而言,净空就是个英雄,能在敌人冰冷的刺刀下临危不惧,将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也的确,这年头敢来参加他这次特殊法事的中国人,无疑都是很有血性的,仅凭这点就很值得敬佩,要把你放在那个年代,你敢去吗?
望着人去楼空的院落,松井石根这次并没有耍大架子,而是前来冰山寺拜访净空,在大殿内,笑着对净空说道:“不知道我的这番苦心是不是能被大师理解?要知道,我们大日本帝国也是一个佛教盛行的国家。我是真心诚意地希望能和大师你成为朋友。我希望也能看到大师的诚意啊。”
看到净空只是淡淡一笑,酒井大佐不无炫耀地说道:“司令官阁下是掌握生死的人。他的一句话,就救活了那么多人的性命。你们不是总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司令官阁下这一来可是大大的放生,可以成佛了吧?”几句话后,松井石根只是微微一笑,他身后的几个鬼子军官却放肆地大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松井石根用平静的语气嗔怪道:“酒井君言重了。其实,有些支那人对大东亚共荣圈是不够了解,才会那样激烈地反对皇军。可是大师你要知道,我们日本人是要带着你们一起走上世界之巅的。日本人才是黄种人里最优秀的,我们肩负着这个责任,到支那来只是想改造一下积弱的民族,带领大家强大起来!”
净空对松井石根这番强盗哲学很是不屑,只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看了松井一眼,便小声地念诵起经来。
净空知道,松井石根是想杀人却杀不了,如果今天真的动手了,估计松井石根这辈子也就到此结束。松井石根只是借坡下驴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借此把一个魔王伪装成一个慈悲为怀的菩萨。
松井石根并不介意,他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态对净空说道:“其实,我还有个好消息没有来得及告诉大师!这个消息,可以帮助冰山寺更快地融入大东亚共荣圈,传扬声名于世界。”说着,他扬了扬手里的那份甲等军邮对净空说道,“一直以来,我都想尽办法让冰山寺名扬天下,今天这个机会终于来了。尊贵的朝香宫鸠彦亲王殿下亲自来信,他说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天皇陛下很看重贵寺的那块‘枫桥夜泊’诗碑,要向全世界介绍它。因此我们准备把它运到日本,去参加即将在大阪举行的东亚博览会,诗碑将迎来它最大的荣耀!”
其实,这块诗碑由来已久,在日本东京,天皇皇宫内就已经有了对这块诗碑的记载,到底是如何传过日本去的,这跟中国一名叫鉴真的和尚有关。
只不过,这块诗碑上有一层神秘的面纱,这层面纱就是神秘的碑咒,这才是日本天皇尤为担心的。可是,政治家可不这样想问题,他们都是站在多个角度思考,如果这块诗碑被运回日本,而且诗碑的诅咒因此而破灭,这可比武力统治的效果好,在精神上的统治会有巨大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