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给外面的小弟打声招呼便回旅馆睡觉去了,舟车劳顿也怪乏的,心里一直想不通,这老实巴交的田军怎么会成了社会的盲流。
罢了,这人啊,是会变的。
我可能是因为当年住校的原因吧,什么样的条件没经历过,跟有些人不一样,去了陌生的地方谁不着,我是到哪都能睡着,刚躺到床上没一会儿便呼呼大睡,做了一晚上的梦。
梦见我父亲,还梦见我爷爷,还有很多人,大家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好久没有梦到这么愉快的梦了。
哐哐哐……哐哐哐……
外面谁在敲门,我还想多睡一会儿,“谁啊?”
“铁大哥让我带你过去吃饭。”没想到这张铁锁蛮细心的,对我照顾很周到。“好啦,马上过来。”
“朗兄弟,车在外面,我们一起过去。”
“行行行,来了来了。”起来脸都没洗,跟他一起过去麒麟饭店。张铁锁客气的在门口等着,依旧是披着衣服,我一直想不通一个问题,为什么有身份的人都喜欢披着衣服,比如说领导。
“朗兄弟,快快快,是不是还没洗漱呢,给你都准备好了。”我笑了笑,“张大哥,你这么客气,我还真的不会操作了。”
“有啥可操作的,昨晚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喝多了,喝多了哈。”现在看起来眼睛都是红的,这三碗白酒谁来也顶不住啊。
进里面去,热水牙刷白毛巾准备好,洗漱完之后,张铁锁拉着我吃早饭。
“豆浆油条,你看需要什么?”
“张大哥,我想来一碗咱们县的豆花泡馍。”
“这个简单,去,给后厨说弄碗豆花泡馍。”没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花泡馍端上来,就着两根油条,还是家乡的味道,没有变。
张铁锁看着我,“张大哥,你别看着我啊,你也吃呀。”
“我吃过了,你吃,你吃哈。”他是酒喝多了,想吃吃不下去的了。
“你今天不是说回家吗?你吃完让司机带你先去买东西,你回家肯定不能空手吧,买完东西让司机送你到家门,不管怎么说,回家得体面一点。”他说的这话没问题,回家是得体面一点。
“黑子,等下朗兄弟就交给你了,你可得照顾好。”黑子就是早上叫我来的那个,点了点头,一副冷酷霸气的样子。
“这样不好吧,又用你的人,又用你的车,我怎么好意思呢。”
“看你的这话,你叫着张大哥,却没拿你张大哥当大哥看啊,做弟弟不用大哥用谁去。”说的我还不会说了。
“对了,田军在医院回来没,没什么大事的我问问看他回不回去,回去的话一起带上。”
“哦,这样啊。”转身问黑子,“那个,昨晚那个小兄弟还在医院吗?”
“没。”
“怎么回事?”
“昨晚去医院检查,没什么大碍,我想带他来饭店,可是他怎么都不肯来,说是对不起朗兄弟,他没脸见朗兄弟。”
张铁锁转过来看着我,“朗兄弟,你看?”
我明白田军的心思,昨晚上那件事虽然看起来是件坏事,一阴一阳谓之道,好事里面肯定有坏事,坏事过后肯定是好事,要不是昨晚那件事,他指不定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正因为醒过来了,才不好意思见我,他也明白,昨晚上要不是我,他指不定现在怎么样呢。
“带他过来吧,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他来了再说。”张铁锁立刻转过去,“快去把人带来啊,带到饭店来。”
黑子还问,“他要不来怎么办?”
大哥怒了,“这难道还要我教你?”
二十分钟后,田军年蔫球耷拉的来了,嘴角还贴着纱布,低着头不好意思看着我。
“来吧,坐。”
慢慢吞吞坐在跟前,忽然抬起头,想说什么,可刚说了我字,又缩了回去。
“田军,毕业的时候你说你上技校,学开挖掘机,怎么现在成了小混混?”田军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你什么时候回县上的?”
“去年。”
“你不是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田军说道这里,眼泪在眼眶打转,瘪着嘴说道,“我……我……我结婚了。”
这话一出,吓的我一个趔趄,“你,你结婚啦?”
“嗯。”
“怎么回事?怎么没见你媳妇啊?”
“媳妇回娘家了。”田军比我大没错,可这节奏也太快了吧,他是初中毕业出去一年就……
说起来有点尴尬,田军还不想说,张铁锁急了,“你还是不是男子汉,有什么说什么呗,朗兄弟还有我,能帮衬的就帮衬,那你不说我们能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
千般无奈下他总算是把实话说了。
田军比我大三岁,我读书早,还有就是他读书晚,这一上一下就差了三岁,可就算大三岁,当年初中毕业,出去闯社会才18岁。
世事无常啊,他出去先是去了一家饭馆打工,端盘子洗碗,也还行,只要人勤快,是个老板都喜欢。
跟他在一起打工的女服务员,我真的有点下不去这嘴,可是事实就是这样,这姑娘才19岁,已经是个万人骑了。
但是我不会说这个姑娘有错,谁都没错,都是为了想要更好的生活,只是选择的方式不同而已。
在一天晚上,夏天都喜欢在门口吃烧烤撸串,姑娘被人欺负了,田军是个老实墩子,舀一勺倒一碗,实在是看不过去就上去跟人家干起来。
这家伙身体好,一个人愣是把三个小混混干倒,只是工作是保不住,就因为这件事,姑娘也许是对田军的感激吧。
出来几年了,大家贪图她的不是美色就是利用,哪有什么感情而言,久而久之两个人谈恋爱。租了间屋子,田军第一次尝到了一种叫做鱼水之欢的味道。
姑娘怀孕了,一是由于前几次打过好几次,二是这次拖的时间太久了,这次如果再打的话要出人命。
唉,糊里糊涂的未婚先育。
家里面,除了田军的爷爷是高兴的,其他人都是一筹莫展,这么小的孩子,怎么撑起一个家呢。
田军这才18岁啊,还没到领证的年龄,只有先办了婚礼,至于领证以后在补吧。
以前田军一个人的时候还没感觉到压力,可现在确确实实感到越来越难,举步维艰,自己干点什么都好像不敢迈步子。
孩子放在家里,田军的父母照看,本以为生活就可以这么过,可是田军自从娶了这个媳妇,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人一直在里面搅合,干啥都干不好,干啥都干不成。
今天领了工资,明天媳妇就生病,总之变着法的钱就出去。
田军家里的日子并不好过,之前我提到过,家里很贫穷,现在又要照管小孩,田军又给家里拿不出钱,加上结婚那一哆嗦,已经让这个家负债累累。
结婚后的第三个月,两个人实在是在市里过不下去,房租没得交不说,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不仅如此,还有人来催债。
田军这才知道,媳妇还在外面欠了一屁股钱,他真的不知道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可可爱爱的女孩会是这样的人。
实在逼的没办法活,田军万般无奈只好给家里开口,家里扣扣索索给凑了五百块钱,田军的父亲坐着拉砖三轮车来城里给田军打钱,谁也没想到,父亲再也没回去。
三轮车翻车了,田军的父亲也一命呜呼。
田军连回去给父亲奔丧的机会都没有,眼下的事让他头疼加生气,讨债的人每天都跟着他们,连跑的可能都没有。
一个月后,讨债的人突然走了。后来才知道,媳妇是答应跟那帮人去夜总会上班。
田军回来给父亲上坟,村里的人指着他的脊梁骨骂他,这堂堂七尺高的汉子却挺不起胸膛,从村里路过都是灰溜溜的,头都不敢抬起来。
可是,日子还得过,家里的小孩还得养,你总不能把这条小生命杀了吧。家里母亲以泪洗面,给孩子喂着稀粥,还有一屁股的债务,到底可怎么活呢。
从此田军就留在了县城,没有出去,他也不知道他该怎么办,人堕落起来是很快的,但大多数都是被无奈逼成那样。想干点什么,但却无论如何也拾不起信心。
在县城打着零工,不知不觉跟一帮小混混钻在一起,毕竟还是年龄太小,加上读的书也少,年纪轻轻遭受这么大的打击,就成了社会盲流。
现在家庭关系也是乱成一团,对田军来说,离不离婚无所谓,本来就没有领结婚证。他就混啊混啊,混成今天这种地步。
就这,媳妇三天两头还问他要钱,他觉得现在他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抢银行,否则没办法了。
说白了,田军不知道自己活着是干嘛。
说到这,张铁锁长长叹了口气,“造化弄人啊。这样吧,你要不嫌弃的话,就来我这里上班吧,看在邪琴的面子上,我给你工资开高一点,还有这次打了你,我得给你补偿。”
说着,让小弟拿了五千块钱来。
1998年的五千块,那可不是一般的值钱。这得田军不吃不喝好好干一年。
“这……这……?”看了看张铁锁,看了看我。
“愣着干什么,拿着吧。这钱给你不是白给你,一是看邪琴的面子,二是谁年轻时没做过错事,我希望你拿着五千块让你的人生重新站起来,再这样下去,你真的就废了。”其实看到田军,张铁锁也想到了自己,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被逼上了一条不归路,或许是自己不信命的缘故吧,老天爷才让自己活到现在,如果现在能帮田军走上正道,张铁锁就当是为自己的良心赎罪吧。
田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生活的变化总是扑朔迷离,前一秒还是生不如死,现在却迎来巨大的曙光。
“拿着吧,田军,今天跟我回去看看你的母亲,好好陪陪她老人家,现在你一个人在县城混,倒不如把你母亲也接过来,一家人一起生活,至于你那个媳妇,你觉得有必要留就留,没必要算了,反正你们连证都没领,唉,这造的是什么孽。”
一说到家里的老母亲,田军眼泪止不住的往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