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流转,时光飞逝,一转眼,四年过去了,陈辉要我们帮他办的事,终于彻底的办完了。
有道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辞别陈辉,我跟强顺背着行李,风尘仆仆打外地回来了。
时隔四年,时过境迁,我们这个小村子却没多大变化,除了多了几座新房子,还是那老样子,我们家里,也没多大变化,奶奶身体健康,父亲还在他的电焊铺,母亲依旧料理着家务,一切都似乎都保持着我四年前离开时的样子,只不过,我弟弟已经不再是我记忆里的那个小学生、小孩子了,成了一名身材高大的高中生,将近一米八的个头儿,站到我跟前我都得仰视了。
村里、家里没啥太大变化,我跟强顺反而变化极大,两个人黑了瘦了不说,这四年来我们还经过了无数次的蜕变,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心理上,我们这时都要比同龄人成熟很多、稳重很多。
回想这四年来的经历,真的是恍如隔世,就像一场梦,那梦里有凶险有温馨,有苦涩也有甜蜜,世间万象、人生百态,我们经历过的,对于那些没有切身经历过的人而言,那是一辈子都难以想象的。
时至今日,我们这四年来到底得到了什么,我们自己都说不清楚,唯一值得我们庆幸的是,我们都还活着,我们活了下来,我们真正的长大了、成熟了,蜕去了幼稚带上了沧桑,再不是爱哭的小屁孩儿,再不是逃学的初中生,就像急风骤雨后沉淀下来的池水,一汪宁静。
不过,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我们该怎么生存,该怎么在这个物欲横流、金迷纸醉的社会里继续生存下去。
回到家半个月以后,强顺的父亲王思河晚上来找我父亲,王思河跟我父亲商量着,让我和强顺跟着他上山一起开石头,虽然我们两个回来时也带回来一些钱,但我们这时候都已经快二十了,总不能老在家里呆着坐吃山空。
父亲原本是想让我跟他学打铁电焊的,不过,这两年他那电焊铺的生意也不怎么样,打铁的生意就更别说了,一年不如一年,眼看着,他那电焊铺也快关门歇业了,他也快改行了。
父亲听了王思河的,最后同意我上山去开石头。
几天后,我跟强顺一起到了北边的山上,这里离我们家大概有十多里地,比过去那玫瑰泉离开我们家稍微近点儿,在玫瑰泉靠东南边一点儿,这里还算是我们村里的山,不过最近这几年已经承包给了个人,每年给村里交点儿承包费就行了。
前面早就提到过几次,开山干啥呢,开山是为了卖石料,山上开下来的石头经过破碎机的粉碎,制作成石子、石粉往外兜售,我们这里的人叫它们“石渣厂”。这石渣厂可以说是一本万利,过去那些石渣厂老板现在都是富得流油,而且很多人都是黑白两道、手眼通天,不过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心狠手黑、为富不仁。
我们村这一片的山,承包给了我们村里一个叫李三元的,这人真不是个啥好东西,王思河因为在山上干的年头多,跟这李三元算是有几分交情,李三元这才同意我跟强顺两个上山干活。
王思河原本打算让我们两个跟着他打炮眼放炸药的,谁知道李三元嫌我们两个年轻手脚不稳,叫我们扛着一头儿尖一头儿圆的白蜡杆大锤砸石头,这是个苦差事儿,那些抡大锤砸石头的人,不是二百五就是缺根筋,就是我们这里俗话说的,八层熟,眼色活儿干不了,就能出几分憨力。
我跟强顺这四年来虽然风风雨雨经历了很多事,但是这种夯实的体力活儿刚一接触也有点儿吃不消,抡一天大锤,胳膊都震麻了,吃饭时拿上筷子手都不听使唤,直哆嗦。不过我们两个都没叫苦,相较而言,这点苦跟我们四年来受的那些苦相差甚远。
这时候,小庆跟新建两个,小庆初中毕业以后,也不再接着上学了,他也跟我们一样,其实早就厌学了,初三一毕业,他就进了一家厂子当了一名叫我们羡慕的“工人”,将来还有可能转成叫我们更羡慕的“市民”。
新建呢,倒是上了一个技校,叫啥“交通技校”,在我们市里,也就是学开车的,也学修车,不过那都是走走过程,主要是叫你教学费的,上三年以后就给你发个驾驶证,不过,他家里有钱,而且是独生子,不在乎那几万块钱的学费。
我刚从外地回来的时候,我妈交给我一封信,我一看,居然是胡慧慧写给我的,信里也没啥特殊内容,先是一些问候语,然后说了说她自己在学校里的生活跟状况,很巧,她居然跟新建一个学校,对了,还有我表弟,也在那学校。各位别忘了,我母亲跟我父亲是换亲,我母亲嫁给了我父亲,我姑姑嫁给了我大舅,我这个表弟,等于是我姑姑跟我舅舅的儿子,比我小一岁,属猴的。我还有两个表姐,以后会慢慢提到他们。
信里,胡慧慧的字迹越发娟秀可爱,不过,看完信以后,我一看那落款,在心里苦笑了好一阵,为啥呢,落款是:你的同桌慧儿,1996年10月,而且我拿到这份信的时候,是1999年6月,时隔了三年!
三年呐三年,人生能有多少个三年,谁知道三年后,一个人会变成啥样儿呢,就像我,变化几乎是翻天覆地的,除了对胡慧慧的感情依旧没变过以外。
不过,当时这封信,确实抚慰了我对她四年来的朝思暮想,这这封信,说明她心里也有我。
那信里边儿呢,还留了一个电话号码,就是他们家里的座机号,那时候呀,没有手机,那些啥qq呀、微信啥,更别提了,连听他娘的都没听说过。现在的年轻人呐,真他娘的算是赶上好时候了,要是我那时候也有手机、qq啥的……算了,不说了。
有这么一天晚上,我跟强顺小庆他们几个喝了点酒,最后酒壮怂人胆,我到我们村里小卖部给她打了个电话,很幸运,她接住了,不过那次我们具体聊了些啥,我基本上都忘了,反正我没说我想你,我喜欢你之类的,就记得她没出去干活,专门在家里做饭,也可以说专门在家里待嫁吧。
之后呢,我又给她打过电话,每次都是不冷不热的,不过,只要听听她的声音,那心里边儿呀,也就心满意足了。那是要是有手机、qq,算了,不纠结这个了。
到山上开山的第二个月,那是金秋九月,这时候,国家已经有了环保意识,好像还没有退耕还林啥的吧,记不清楚了,不过上头有意保护我们这一带的山林,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白天不叫放炸药开山,那就晚上开,每到傍晚的时候山上就忙活开了,打炮眼、放炸药,一般在晚上十一二点的时候,轰隆轰隆几声炸响,在我们家里都能听得见。
有这么一天晚上,场里缺人手,王思河就把我跟强顺两个叫上了,王思河的意思,叫我们锻炼锻炼,以后好跟着他打眼放炮,这活有一定的技术含量,要比抡大锤砸石头体面的多。
书说简短。打好炮眼放好炸药,已经晚上十点多种,当时,我跟强顺已经砸了一天的石头,累的够呛,王思河就叫我们到那宿舍里歇一会儿,等点炮的时候再来喊我们,因为这时候山下的人大多都还没睡,点炮有点儿早。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我跟强顺两个都在宿舍里睡着了,王思河过来把我们叫醒了,我们两迷迷糊糊跟着他进了一个小房子,这是个石条垒的房子非常结实,里面也没啥东西,就是些电线啥的,这就是他们点炮的地方。
那点炮的工具呢,各位看过那些战争片没有,有那种放好炸药以后,工兵手里提个小盒子,一边放线,一边往战壕里炮。就是这盒子,上有两个线,一红一蓝,炸的时候,把线接到那小盒子的正负极上,那小盒子上面有个把儿,往上一提一拧,然后再往下一摁,山上点炮的玩意儿,跟这个一模一样,不过那电线特别细,那叫什么线来着,现在都忘了,细的跟针似的。
王思河给我们两个每人嘴里塞上一根空心的小管子,叫我们含着,他到外面吆喝几声,点炮了,点炮了,回屋里拿起那盒子一提一拧一摁,瞬间,轰隆轰隆几声,震耳欲聋,紧跟着没一会儿,石粉沫子就跟决堤的洪水似的冲进了屋里,呛人的鼻孔发痒,屋里的电灯瞬间就变成了昏黄的颜色,就像雾里的路灯一样,只能看见灯周围那一小片光亮。
好一会儿过去,灰尘落的差不多了,王思河拍拍身上的石粉沫子,带着我们出了门。其实这时候不光我们三个,还有一个人,那人叫啥名来着,我现在记不清楚了,反正跟那李三元是亲戚,是李三元老婆那头儿的亲戚,听说是他老婆的堂弟,这里很多人背地里都叫他“小舅子”,小舅子在我们这里是骂人的话,就因为这人人品不咋样儿,喜欢到李三元那人说工友坏话,告密啥的。
放过炮以后,为了安全起见,要把炮眼再检查一遍,我们几个每人拿着一支手电就出了门。
到来山根儿,已经是面目全非了,那山体上给炸下来好大一块,冷不丁的看上去就好像给啥东西啃了一口似的。
拿着手电,踩着乱石,我们朝那炮眼走了过去,不过还没走到炮眼那里,我身边的强顺嗅起了鼻子,这时候炸药炸起来的灰尘还没有完全落尽,手电光柱前面还是雾蒙蒙的,灰尘乱飞。强顺嗅了两下以后,狠狠打了喷嚏,随后一边用袖子抹鼻涕,一边跟我小声儿说:“黄河,你闻见啥味道了没有?”
我看了他一眼,反问:“你闻见啥了?”
强顺说道:“我闻见一股烤肉味儿,你还记得前两年咱跟陈道长在深山里烤野鸡的味道不,跟那味儿很像。”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是不是饿了?我小心翼翼嗅了嗅鼻子,还别说,真有股子烤肉味儿,而且还烤糊了,就跟烧头发那味儿差不多。
越往炮眼那里走味儿越浓,最后,王思河跟那李三元的小舅子,也闻见了。
那小舅子招呼了我们一声,“快,可能是炸野猪啥的了,谁找见是谁的啊。”
我跟强顺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是这里的人,我们都了解了七七八八,因为我们跟着陈辉这四年来,不但跟那些鬼怪斗,我们大多时间也跟人斗,但凡接触到一个人,首先先看这人的品质,然后再看这人行为,看这人值不值得相信,值不值得托付。
我跟强顺一听,对视了一眼,我心说,谁找见都是你的,还不知道你啥德行。强顺跟我想法一样,我们两个慢吞吞走在最后面,省得我们先发现以后,再给他狗仗人势的夺去。王思河这时候走的也不快,他显然也不想招惹这小舅子。
小舅子这时候非常亢奋,真像一条狗似的,闻着味儿就过去了。没一会儿,就见他的手电光在前面一片乱石堆上停下,手电朝地上照了几下以后,他朝我们大叫起来:“我找见了,是我先找见的,你们谁也别跟去争。”说完,他放下手电用手刨上了。
等我们走到跟前,他正从石堆里往外拽着啥东西,可能因为激动,也可能因为动作幅度过大,手电也给他撞到了一边,他那里显得漆黑一片。
王思河首先走到了跟前,我跟强顺紧随其后,王思河抬起手电朝小舅子拔的那东西一照,我借着他的手电光打眼一瞧,不是啥野猪,是一条焦黑的人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