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田跟他闺女小田的这件事,到这儿并没有完。
记得那天杨二哥喝的最多,坐椅子上都开始左摇右晃了。
吃饱喝足结账的时候,出现了一点儿小尴尬,饭店里的饭菜比地摊那里要贵上很多,结果我们三个人身上的钱加一块儿都不够付账,想跟饭店老板先赊着,改天还给他,不过饭店老板跟我们不熟,愣是不赊给我们,强顺就建议,把那九千块钱先拿出一点儿付了饭钱,回头再补上,杨二哥伸手把那钱掏了出来,我赶忙跟他夺了过去,给他们两个解释,这钱跟别的钱不一样,能经咱的手过,但不能经咱的手花,你现在花了就是以后再补上也不行。强顺听了挺不乐意,我跟他说,这就是规矩,规矩不能坏,等咱真坏了规矩遭了报应,后悔都来不及了。
在这里解释一下,强顺为啥一直鼓捣着我给人看事收钱呢,因为过去我们跟陈辉一起流浪的时候,陈辉带着我们给人家办事,偶尔会收人家的钱。给人看事儿能收钱这个,就是在那个时候,在强顺心里根深蒂固了,他一直都困惑着我为啥不能收钱,为啥跟着陈辉给人家办事的时候,我帮人看的事儿,陈辉却能跟人家要钱。我给强顺解释,陈辉收钱是因为人家有祖师爷护着,再说,他一个人领着咱俩年轻人,又得让咱们吃,又得让咱们穿,有时候要不来饭,他再不收点儿钱,咱不得饿肚子,当时的情况不同。
言归正传,这时候钱不够付账,老板又不赊给我们,没办法,我只能留下当“人质”,强顺陪着杨二哥到杨二哥家里拿钱。
拿来钱结了账以后,我们俩把杨二哥送回了家,到家他们以后,杨二哥非拉着我们俩到屋里再坐会儿。
客厅里,杨二哥一摇三晃给我们俩倒了两杯水,我把钱从身上掏出来,放到了桌上,交代杨二哥,把钱收好,可别等明天酒醒了以后忘了。杨二哥说,忘不了,等上夜班的时候,带着钱回老家一趟,亲手交给老田的老婆。
听杨二哥这么说,我心里倒是一动,琢磨着,是不是把老田父女俩也一起送回去呢?他们父女俩都是外地人,在我们这里也不是个长事儿,万一招惹到我们本地的仙家,再把他们收去就麻烦了。我就问杨二哥,老田父女俩是不是都埋在你们那里了。
杨二哥点了点头说,老田在他们家祖坟里埋着,至于她闺女小田,就不知道埋哪儿去了,不过可以肯定也在他们那里。
父女俩因为都是正式工,得按照国家的规定来,我估计父女俩应该都是火化以后又用棺材成殓埋进地里的,直到现在,我们这里农村还是土葬,没有火化一说,不过在厂子里上班的市民不一样,必须火化,要不然厂里不给你出那个丧葬费,火化完了以后,你想咋埋都行。
我跟杨二哥说,你回家的时候,我能不能跟着一起到老田家里看看。
杨二哥一听我要跟着去,非常高兴,一口答应。
离开杨二哥家的时候,我特意跟杨二哥要了一张黄纸,杨二哥真喝多了,也不问我干啥,直接到他放道家那些家伙什儿的地方,拿给我一张黄纸。
离开杨二哥家,我骑着摩托车带着强顺,直奔我们厂子后面那个乱葬岗,强顺一看走的路不对,不是回家的路,就问我去哪儿。我说,前前后后把长虫头儿折腾的也不轻了,我看就这么算了吧,咱现在到乱葬岗那里找找老田父女俩,把他们俩的魂儿收住送回家去。
强顺说,还用这么麻烦呀,你收住他们直接送走不就中了,还去他们家干啥。我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还想让他们全家再见一面,这样不是更好么,要是他们父女俩能轻轻松松的自己走,身上的怨气会小很多,将来到哪儿都能收留他们。
强顺听了不再说啥,很快的,我们又来到了乱葬岗,这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整个这一带黑漆漆静悄悄的。
我在乱葬岗旁边找了块地方,把摩托车停下,也就在我们两个人刚从车上下来,还没往前面走,突然,从前面的草窝里传来杂乱的窸窣声,好像有人在草窝里快速奔跑,我们俩顿时酒醒了一大半,眯起眼睛朝前面一瞧,就见远处半人多高的草丛里有两条黑影,速度很快,正朝我们这里跑过来。
我们俩见状立刻警惕起来。其实在这深更半夜里,遇见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冷不丁的遇见人,除了一些下夜班的,这时候还不睡觉、可着四处瞎溜达的人,正经人很少,特别是在这种荒郊野外,眼下朝我们跑过来的这俩人,会是啥人呢,他们朝我们跑过来想干什么呢?
我跟强顺站在原地没动,不过,全身戒备,两条黑影绝对是人,因为鬼跑在草窝里是没有声音的。
一会儿工夫,两条人影接近了我们,其中一个“啊”地惊叫一声,好像冷不丁的看见我们把他们也吓了一跳。
我在心里顿时暗松了口气,这说明他们俩跑过来不是冲我们来的,我立马冲他们问道:“出啥事儿了吗,你们跑啥呀?”
两个人没停,另外一个冲我们喊道:“你们也是来钓鱼的吧,别钓了,赶紧跑吧。”
喊话间,两个人跑到了我们跟前,不过脚下还是没停,从我们身边“嗖嗖”跑了过去,我瞅着他们跑过去的背影赶忙又问道:“到底出啥事儿了?”
他们头也没回头,喊了句,“鬼……鬼娶亲……”
鬼娶亲,两个人就撂下这么仨字,没命的跑远了。
啥是鬼娶亲,还记得明军他爸双喜吗?那个就是鬼娶亲,一般撞上鬼娶亲的人,都会大病一场。
强顺看了看我,说道:“黄河,咱也走吧,鬼娶亲我看得多咧。”显然他也有点儿害怕了。
我一脸不在乎的说道:“别怕,管它鬼娶亲还是人娶亲呢,不碍咱啥事儿,把你的阴阳眼弄开,只要找到老田父女俩咱就走。”
强顺有点儿不情愿,慢吞吞把胸口的血擦掉了,擦掉以后瞪着眼睛朝前面一看,立马儿扭头对我说道:“黄河,咱还是别找了。”
“咋了?”我问道。
强顺说道:“老田在鬼娶亲的队伍里呢,不过没看见小田,我觉得,出嫁的那个可能就是小田。”
“不会吧,这么巧?”我瞪起眼睛朝前面看了看,不过我啥都看不见。
强顺拉了拉我的衣裳,又说道:“黄河,咱走吧,人家现在都停下来看着咱们呢,你身上冒光,你挡着人家的路了。”
我苦笑了一下,这算不算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呢,我还刚好跟杨二哥要了一张黄纸,本来打算撕纸人收老田父女魂魄的,现在是不是撕几个纸钱给他们凑个份子呢。不过,这份子钱等会儿在说吧,咱现在不能耽误了人家的正事儿。
冲强顺一摆手,想把路给他们让开,不过强顺这时候站着没动,见我要离开,伸手拉住了我,低声说道:“先别动,老田朝咱们这里走过来了。”
我立马儿站在原地不动弹了,一边注意身前的草窝,一边注意强顺是一举一动,强顺这时候把目光看向了我们跟前三四米远的地方,停了一会儿,就听他说道:“老田现在在跟咱们说话。”
我忙问:“他说的啥?”
强顺摇了摇头,“我听不见,我就能看见他嘴一动一动的。”
我顿时一皱眉,问道:“你过去不是能听见么?”
强顺一脸无奈,说道:“有时候能听见,有时候听不见,反正现在听不见。”
没办法,琢磨了一下以后,我傻乎乎的对着眼前的空气说道:“老田,你是想我们给你们让道儿呢,还是找我们有啥事儿,要是想让我们让道儿,你就点点头。”
说完,我朝强顺看了一眼,强顺说道:“他没点头,在摇头呢。”
我皱了皱眉,“摇头啥意思?”
强顺说道:“我哪儿知道呀,哎,黄河,他他、他又给咱跪下了。”
我一听挺着急,因为我看不见呀。
强顺接着又说道:“他一直指身后的轿子。”
我顿时一愣,指轿子啥意思?强顺说道:“我咋觉得是不是有人逼婚呀,老田好像不情愿嫁闺女。”
不情愿?依着强顺这么说,老田过来给我们磕头,难道是在求我们救他闺女?
没一会儿,强顺扭头看了看我,说道:“又过来两个,把老田拖走了,老田还是一直指轿子,黄河,咱是不是得做点儿啥呀?”
我舔了舔嘴唇,现在能做点儿啥呀,我连看都看不见,索性只有我们两个,眼下要是有第三个不知情的人在场,就我跟强顺刚才这些对话,不把我们当神经病才怪呢,再说了,我现在手边啥家伙什儿都没有。
我伸手一拉强顺,说道:“先别管他们,咱把路给他们让开,等他们过去了咱跟着他们,等会儿一边跟着走我一边再想办法。”
摩托车扔在原地,我跟强顺两个朝旁边走了能有十几米,停在了一个小土堆上,强顺这时候眼睛不错神儿看着我们之前站的那地方。
等了一会儿,我问道:“现在那些鬼呢?”
强顺说道:“抬着轿子开始走了,可能是想往南边大路上走。”
“盯着他们,等他们过去了咱就跟上去。”说完,我一寻思,接着又问:“轿子前面那个新郎是个老鬼还是个年轻鬼?”
强顺摇了摇头“没有新郎。”
“啥?”
强顺说道:“真的没有新郎,只有一个轿子,除了抬轿子的,轿子旁边就跟着几个鬼,有的提着灯笼有的拿着唢呐,看着不像是娶亲,像是送亲,他们好像想把小田送到新郎那里去。”
送亲?听奶奶说,古时候有些村子闹响马,村里的保长啥的,为了保住村子,就会让村民凑钱到外地买个漂亮姑娘,敲锣打鼓给响马头儿送过去,真买不到的话,有些就在自己村里选一个姑娘硬送过去。
眼下这送亲,会不会跟这个一个性质呢?
我对强顺说道:“等着吧,等他们过去了,咱跟上去看看,先弄明白咋回事儿再说。”
几分钟后,一群鬼抬着轿子全都过去了,我跟强顺也没骑摩托车,悄悄的步行跟在了他们后面。
走出乱葬岗,一群鬼走上大路朝西一拐弯儿,顺着大路直接朝西走了起来,再往前走,就是我们区上的一个繁华区,过去我跟强顺买摩托车就是在那一片儿,这些鬼还真是胆大,抬着轿子直接走的繁华区,不过这时候,路上没人,路边的店铺也都关了门。
穿过繁华区,一直往西又走了能有三四里地,路两边全成了麦地,他们又朝路北边的麦田里一拐,下了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