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嘛……”
颜刚低着头沉思了起来,眼皮沉重不停眨动,像极了一个在冬日阳光下坐在躺椅上昏昏欲睡的迟暮老人。
半晌——
他才晃了晃脑袋,说道:“人老了,记性也不好了,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也算给自己积点阴德,下去的时候好过一点。”
叶一诺眸光认真了起来。
“十几年前,我从胡旻文手里接过颜氏集团,那时候他就有了一大批心腹。”颜刚望着头顶刺眼的灯光,眼中有血丝冒起,“这批心腹有的不服我,被我找机会做掉了,有的只想活命和要钱,我就把他们留了下来。这些人,就是你口中说的那群家伙。”
“数量?”
“无可奉告。”颜刚咧起嘴,露出一口黄牙,说道,“我这个人办事有一个原则——从不利用他人培养的心腹为自己做事,所以自从我正式让颜氏集团振兴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就被我扔到边缘去了,现在什么情况,死也好,活也好,都跟我没有关系。”
叶一诺微微点头,他没想到颜刚会轻易说出这些,便追问道:“那个负责用信鸽定下你和五大分支见面的算命先生,到底是谁?”
颜刚轻声说:“我不需要知道。”
叶一诺换个话题问:“你到底为什么要藏着那批药?”
颜刚脸上露出癫狂的笑容:“为什么?你知道古代的皇帝为什么在下葬时要活人陪葬吗?因为他们都是我创造出来的物品。我要他们死,他们就必须死,我要他们陪葬,他们就必须陪葬!这种问题从你口中说出来,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天真。”
叶一诺接着问:“你知道aqe-1的药方在高胜手里,也知道他把药方给了我,为什么不告诉蛇吻尸?”
颜刚抬眸看了叶一诺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他敢就这么暴@露这张底牌,淡淡道:“我不忠于任何人,任何组织。我只忠于自己,我乐意说便说,不乐意说,带到棺材里也没什么两样。”
叶一诺若有所思,又问:“邢无生为什么不直接杀掉你,或者救走你?为什么偏偏带走了阎天骄?”
颜刚面露疲乏,似乎说太多话对于他的心脏是一种负担,但他反倒并不排斥叶一诺的问题,兴起道:“有时候,人们想隐藏一些重要的东西,通常会先将这个东西变得不重要,我这么说,你应该能想得通。”
叶一诺眉头皱起,问道:“你是说,阎天骄……比你还要重要?这……怎么可能。”
颜刚闭上了眼眸,沉声道:“有何不可?你不会以为只要我还控制着那些药,蛇吻尸就会珍重我的性命吧?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吧,叶一诺。利益方和利益方的相互利用,是一定不能存在情感处事的。”
叶一诺像是明白了点什么:“他想从你口中问出那东西在哪,却又想杀了你?”
颜刚突然睁开了眼睛,用一种诡异的神色盯着叶一诺,又重新躺平了去,将头侧过一边,说道:“叶天真,跟你说话,很累。离开吧,我要休息了。”
叶一诺却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原来你在死前的最后一刻,都在跟蛇吻尸扳手腕。”
颜刚没有理会,似乎陷入了沉睡,但急促而短暂的呼吸愈加响亮。
叶一诺替他重新接上了呼吸机的管子,没有拖泥带水,转身走出了房间。
赵明昊关上门前,回头看了一眼颜刚,正巧发现后者皱着一张脸,似乎陷入了浓烈的痛苦中,身子都颤抖了起来。尽管如此其嘴角上还带着笑。
赵明昊摇了摇头。
任你旧日多风光,面对死亡及身,也只是残垣断壁罢了。
走出看守所。
叶一诺坐在了车上,目光望着正在限@制区域内活动的犯人们,久久没有言语。
赵明昊见他这副模样,并没有着急进入副驾驶,而是走到不远处的小卖部,拿了两瓶表面冒着冰冻水渍的绿茶,钻进了车里。
“来几口?”
叶一诺回头,接过绿茶问:“你怎么知道我爱喝这玩意?”
赵明昊自己打开品了几口,面无表情道:“你冰箱里都被这东西塞满了。”
叶一诺哑然一笑,一口气灌了大半瓶,并擦了擦嘴角。
赵明昊轻声问道:“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叶一诺沉默了几秒,才说道:“我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事情总是出乎意料,不明白为什么人心能藏着这么多秘密,到死都不愿意说出来。”
赵明昊将瓶子单手捏成一团,说道:“我以前进传销组织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家伙,那群大人们叫他小组长,因为他懂事,会迎合别人,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老大满意。我很厌恶他,觉得这个家伙坏的可怕。但是有一天,我亲眼看着他被那些平日添着脸敬重的老大打死了,活活打死,甚至还把尸体挂在窗户上警告我们,说这个家伙把组织的钱全部偷了出去,给了一个警察,不可能再要回来了。后来大家传来传去就得知,原来那个警察的女儿是个瞎子,缺钱换眼角膜,所以他才故意跑进传销,目的是为了更快的弄到钱。”
他停顿了一下,在叶一诺变化的目光下自嘲笑了笑,“得知这件事后,我还是讨厌他,讨厌他可以这么简单就为了一个女人而活成了虚假的模样,讨厌他为什么可以这么不珍惜自己的命,而我却要为了馒头贪生怕死的躲着。再后来,那个警察的女儿治好了眼睛,带着警察把传销窝点抄了底。你猜怎么着?那家伙的尸体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没人会注意这些,瞎子长大了也会忘得干干净净。做好事,做坏事,其实从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结果,谁都是这样,别后悔就好。”
叶一诺抓着方向盘的手紧握着,他猛地发动引擎,踩下了油门,在这本就不算车多的宽阔马路上,一股脑冲了出去。
油门被踩到了死,车速也达到了顶点,本就不算结实的日系车剧烈晃动着,仿佛快要散架般。
赵明昊也不慌不忙,连安全带也没系,就痴痴望着挡风玻璃上飘落的枯黄叶子,任由车窗外呼啸来去的烈风,只感到困意绵绵。
……
杨老八今晚过得很不好,不是因为没钱买嗨货,也不是因为哮喘药吃完了,而是因为出租屋附近的几条巷子被扫黄打非的弄掉了。他没地儿发泄,只好在网吧厕所抄了个特殊的电话号码,加了微信,对方声称要提前付两百块订金,才能上门,他脑子一热,加上欲@望上头,想也没想就把钱转了过去,刚没过多久,就被删了好友,这让他气愤地差点摔烂了手机。
杨老八心里着急了起来:妈的,被骗了,可火还没泄掉,怎么办才好?
他在出租屋里头晃悠了半天,突然想到自己对门就是个刚从大学毕业出来找工作的实习生。他一手摸着下巴,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一瓶药,这是街对面那间酒吧上次进货送的“小礼品”,名字叫蓝药,据说一颗就能让人失去理智,醒过来什么也记不起来。
杨老八犹豫了半天,咬牙拿起地上没喝完的半瓶红牛给自己壮了壮胆,心想“去他妈的,真出事大不了弄死那小妞,怕个锤子”,随手就抓了一瓶蓝药,把头发丝里的细铁丝拿了出来,静悄悄打开门,将走廊电灯的开关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