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茹蕊语气干涩:“他死了。”
孟坡重新点燃了一支烟:“我知道。”
吴茹蕊站起身子,看着眼前的草场:“人都会死,是吧?”
孟坡点了点头,说:“是的,我也会,你也会。”
吴茹蕊沉默了很长时间。
在未来的十年里,她和孟坡结为了夫妻,把寨子里的一切都经营妥当,无论是毒-品出口生意,还是和那些肮脏的正府合作换来的生意。
他们都过上了自己曾经理想过的生活。
但十年后,他们走向衰竭。
两国正府决定取代一切,他们为了利用金三角赚取更多的利益,扶持了一些更有胆量的新鲜血液,孟坡和吴茹蕊被宣布枪毙。
……
……
……
晚上时,叶一诺再次见到了那名护士。
这次送来的不是饭菜,而是几个用保温碗装着的蛇胆。
叶一诺把它们全部吞了下去。
他仍旧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
想起了那个四合院里的天井和花花草草。
想起了和其他小伙伴一起捉迷藏。
想起了……
那些让童年变得津津有味的场景,就像一只注射器,不停地扩充着他的记忆。
但这些场景过后,他又见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他知道,那是自己的父母。
只存在于记忆里的父母。
他没有什么感觉,就像看到了陌生人,但潜意识里知道,这就是自己的父母。
他们穿着干净的白色大褂,站在实验室里,看起来很恩爱。
但很快,他们倒在了血泊中。
在大多数人的记忆里,快乐永远是比痛苦要少的。
因为大脑会铭记。
铭记那些无法抹去的伤口。
这个梦做了很长时间。
长到让叶一诺觉得过了一整个世纪。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又一次被狱警叫起来,走到了操场。
林虎准时而至。
“我脑子里多了一些记忆。”叶一诺轻声说,“这些记忆让我产生了一些质疑。”
“不用质疑,它就是你。”林虎抚摸着地上的水泥板,“这也是你自己的选择。你选择了接受。”
“任何事都会有代价,我没想到记忆也有。”叶一诺说,“但这些记忆,还不够全面,我仍旧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接受他们。”
“会慢慢清晰的,它需要时间。”林虎说,“在这之前,你要尽快做好准备了。”
“什么准备?”叶一诺问。
“我再跟你讲一次那个你听过的故事吧。”林虎说,“也许你忘了。”
叶一诺没有说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在古代兵荒马乱的时期,有一群占山为王的草寇,他们身怀武功,为了谋取生路,迫不得已选择了投军从戎。那时正好天下大乱,各国争霸,纷争不断,死伤无数,倘若打仗想赢,靠的是人海和尸堆,哪一方少了人,哪一方便处于弱势,要被一点一点蚕食。于是这群草寇所在的国家就委派他们前往偏远地区强行征兵,扩充兵力,但不给军饷,只让他们送死。”
“草寇们跋山涉水时,踏遍了国土境内的荒山野岭,无意间找到了一处住了上百人家的村庄。这家村庄隐匿于乱世之外,隔绝于天险之间,过着安稳无忧的生活,但奇怪的是,他们都患上了一种怪症,这种怪症会导致所有的村民在每晚子时穿衣而出,朝着一块巨大的山头叩首祭拜,时间为一炷香。”
说到这,林虎停顿了下来,看向叶一诺,“说一下你的猜测。”
“猜测?”
“对这个举动的猜测。”
叶一诺想了想,说道:“梦游?集体梦游?”
林虎摇了摇头,说道:“梦游是概率事件,不一定存在每个人的身上。”
叶一诺又说:“故弄玄虚?”
林虎自顾自接着说:“这群草寇里领头的是个小黄巾,有那么点小聪明,是从饥荒时代一路扛过来的家伙,刚进村的时候,没有着急动手,也没有表明自己的来意,只声称是路过借宿,并且对他们描述了一下外界正在发生的动荡。这家村庄里的村民们本就对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见到这群官兵们自然热情款待,并且腾出了几间屋子供他们休憩。草寇们倒也没有拒绝,按照领头的意思,他们打算先来软的,让这群村民们意识到自己应该为打仗死人出一份力,再提出征兵的目的,所以就都暂时留了下来。”
“等到所有人都夜深入眠时,草寇的领头人突然察觉到了异响,他本来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家伙,这些年睡眠浅的很,但凡有点小动静,他都能很快起身查看。这次也不例外,他走到门口,却见到所有村民们都跟中邪了一样,做着同样的动作。他差点没吓个半死,壮着胆子呼喊了半天,这群村民们都没有回应的意思,便误以为这个村子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群村民们也被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领头人站在原地发怵了大半天,原本想着冲进房子里把弟兄们叫起来,管他个三七二十一,抽刀把这些村民们都给剁了,再不干净的东西,都得死在刀下。”
“但他一想到征兵的事,就把这个念头压了下来,怏怏作罢。等到第二天清晨时,领头官兵就和自己的手下们商讨了这件事,并且询问他们有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其中一个看起来贼眉鼠眼的家伙就说‘这不就是那什么江湖郎中所讲的梦行症吗?压根就不是什么鬼神之事,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咱们只要等到子时,再用绳子把这群村民们捆起来,到时候任他们怎么反抗,都只能束手就擒,回营征兵,岂不美哉?’”
“领头官兵一听到这个主意,当即便拍下大腿,大赞此小兵脑袋灵光,当天就又找了个借口留宿了一晚,这些村民们也没有反对,毕竟住在深山之中,平时也很少见到外来人士,有客人留在村子里给他们讲讲外面的事,自然是欢迎至极的,他们做好了新鲜的饭菜,又招待了一天。可当这群草寇的领头人等到当天晚上子时的时候,却见到了更加恐怖的一幕——连那些跟着他一起进入村子里的袍泽们,都成了村民中的一员,行尸走肉般朝着山里头跪拜个不停。”
林虎又停顿了下来。
叶一诺接着他的话说:“饭菜里下药了?”
还不等林虎回话,他就反驳了自己,“不对,除非这个领头的也没吃过,否则也会中招。”
林虎说:“领头官兵当晚就吓得骑着马跑了,连夜丢下了这群袍泽,跑了将近五百里路,活活累死了那匹老马才回到正在打仗的主营,并且一路大喊着见到了营中将军,通报了此事。当时营里有很多能人武将在讨论战时,被领头官兵这么一打岔,个个心中生火,可当他们听完这件诡事之后,却不约而同感到浑身发寒。”
“在军中欺上瞒下是死罪,将军知道领头官兵胆子很小,不敢说假话,就问了一下前线战事如何,得知仍处于上风后,便亲自领着一百军马赶到了村庄。”
“但当他们到了之后,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村庄,更没有什么村民,所有领头官兵描述的一切,都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林虎看向叶一诺,“领头官兵拼了命向将军解释一切,但后者什么也看不到,便怀疑他是敌方派来延误军情的内鬼,直接把他回去斩首示众了。行刑前一天,这个官兵对着村庄所在的方向,把脑浆都给磕出来了。”
叶一诺平静道:“和钟厚德跟我说的没什么两样。”
林虎又摇了摇头,说道:“但这个故事,是假的。”
“假的?”叶一诺皱起了眉头。
“准确来说,它是为了隐瞒原本的真相,才被人杜撰而出。”林虎说,“这个故事的框架是对的,领头的官兵的确死了,那个原原本本存在的村庄和那群官兵也的确消失了。”
“别打哑谜了。”叶一诺说,“真相是什么?”
林虎想了想,说:“你要听好了,接下来我要讲的事,跟蛇吻尸的起源,有很大联系。”
叶一诺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没有人能拒绝真相的诱惑。
林虎沉思了起来,像在从记忆里抽丝剥茧般,直到五分钟后,他才缓缓道来:“这群草寇,不是草寇,而是方士。”
“方士?”
叶一诺没来由感觉脊背发凉。
方士,方术士,即方技之士与数术之士。
关于这个称号,一共有三种解释。
第一种,是古代自称能访仙炼丹以求长生不老的人,与秦始皇有关。
第二种,是周朝官名,也就是掌管王城四方采地的狱讼,本质上和现在的土地规划局没什么区别。
第三种,是泛指从事医、卜、星、相类职业的人,也就是算命的。
这三种解释,都不同。
叶一诺轻声问道:“这群草寇,对村庄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