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小孩子,问起这个的时候,大小子脸上忍不住就有了神采,抬头对聂达仕说到:“爹,这事儿可奇了!咱们学堂来了一个疯老头儿,自称是一个道人。一开始和咱们先生嘀嘀咕咕,咱们先生还说他颇有才华。”
“嗯?”聂达仕扬起了眉头。
大小子看父亲感兴趣,忍不住说的越发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可哪只他那话,越说越疯,先生忍不住就把他赶了出去。他就冲进咱们的学堂里闹,说这镇子要毁了,存不过明天春天!因为有大妖怪要来为祸,一夜之间,咱们镇子的人全部都得死光。”
“哼,满口胡言!怪力乱神之事,岂可尽信?若是有那妖为祸人间,这人间哪里还能留存?”聂达仕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是啊,他还叫咱们回去通知父母,赶紧搬走。说这次妖祸不可阻。”大小子说着,自己也觉得无比的新鲜好笑。
忍不住划拉了一个架势,脆生生的说到:“若是那妖真的来了,看我将它打走。”
聂达仕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拍了大小子一巴掌,正色到:“男儿若有大志,当好好读那圣贤书,将来才有机会指点江山,为百姓解那不平之事。再不济,想学得一身功夫,也是保家卫国,打那妖怪算什么?你这是听那说书先生胡扯说多了。且莫再提这件事情,先生今日上课所讲,我可是要检查,你最好再去读那两遍书。”
说起这个,大小子就如同一个焉了的茄子,忍不住低头‘哦’了一声,就朝着里屋走去。
聂达仕心中也多有一些不忍,孩子这个年纪,哪个又不贪玩?自己是否太过严厉了一些?
只是想起这漂泊的乱世,苦痛的百姓,心肠又硬了起来。
刚准备转身,那大小子忍不住又叫了他一声:“爹?”
“还有何事?”
“那老头儿说还要到镇上通知所有的人赶紧走呢。”大小子多嘴了一句。
聂达仕的脸色一沉,忍不住呵斥到:“叫你莫要再提,你是听不进去了?”
大小子吐了一下舌头,缩了缩脖子,却是不敢再说了。
看着孩子的背影,聂达仕有心再去与妻子说笑几句,却觉得心中隐隐有种不宁,一时间有些微微烦躁的不想再在屋中呆下去。
“娘子,我且上街看看?”聂达仕轻声的与妻子商量。
“你还说孩子呢,自己还不是忍不住想要去看那热闹。”父子间的对话,聂娘子自然是停在耳中,忍不住笑了丈夫一句。
聂达仕脸微微一红,莫不成自己心中烦躁,还真的是想听听那疯老儿说什么?可是这种烦躁是万万不可说给孕中的妻子听的,只能老脸微红的认了这件事情。
“去吧,如果看见二小子,叫他早些回家。虽还没有入学,看哥哥读书,多少也可学得一些。”聂娘子轻声的说到。
“看你,对孩子比我还要”聂达仕忍不住微微一笑,妻子能有这番心,已经和普通女子大不同了,不愧为曾经邻村乡绅家的大小姐,自己能娶了她,真是三生有幸。
“我怎能不知道你的心?快去吧。”聂娘子催促了一句,就不再言语。
聂达仕心中微暖,随意道了一声别,就朝着屋外镇子里走去。
小龙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相比于别的镇子人家还是不少的而镇子最热闹的地方就是那市场所在,想必那疯老儿要来镇子里胡言乱语,去的就是那市场之地吧?
这样想着,聂达仕一路就朝着市场行去。
还真别说,一路上匆匆的,遇见不少左邻右里的,有赶着去看热闹的,有看了热闹回来的,都在议论着这件事情,什么有妖怪要灭了镇子。
言谈之中有看似相信的,但神情明显就是不当一回事儿。
也有完全不信的,全然当个笑话看了。
当然,也有那真正信了几分的人,可脸上纠结的神情也说明了犹豫。
聂达仕心中清楚,在这乱世,何处足以安身立命?今日还是皇帝的,明日可能就沦为阶下囚,后日里不知道又是哪位新帝登基。
难得安宁的小镇,家人孩子产业都在这里,搬走?就凭一个疯老儿的话语吗?
可这疯老儿为什么要这样说?
到底经历了战乱,聂达仕比起小镇的原住民来说,心中多少有一些没安全感,想得就多了一些。
一路心事重重,聂达仕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个最热闹的市场。
就在市场的十字路口,如今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就像官府要在这里斩首犯人一般热闹。
“这老儿,选择这个地方大放厥词,也不怕那煞气冲撞了自己。”尽管对怪力乱神并不是太过相信,有些在民间流传已久的忌讳,聂达仕总是小心的。
因为是读书人的身份,镇上的人对聂达仕总有几分尊重,有眼尖的人见他也来看这一场热闹了,就侧身让他进入了人群当中。
聂达仕也不矫情,抱拳感谢,就走入了其中。
到了这个时候,他对这个疯老儿的好奇心到了顶点,也是想迫不及待的进去看看。
刚走去人群之中,他就一眼看见了那个疯老儿,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一张条凳,就半躺在那张条凳上,一幅很逍遥,全然不在意的样子,手里拎着一个酒壶,有一句每一句的和镇子里最有文化的张秀才在说着,时不时的喝上一口酒。
这老道白须满面,一眼让人看不清楚长相。
只是没有被遮盖的眉眼部分,长得颇为凌厉却又有一种柔和的感觉。
他神态分明就是玩世不恭,一切皆不在意的样子,可是聂达仕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种说不出的仁。
至于身上的衣衫,粗布所制,倒也干净。
只是脚上的谢,还有裤腿处布满了泥点子。
这身打扮就像老农,他若不说,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人是一个老道。
“唔。”聂达仕在心中沉吟着,这样子分明就很没有说服力,该不会是来骗酒喝得吧?可那眉眼间透出的神采,让聂达仕又莫名的觉得有几分信服。
只是联想到家中的日子这才安稳且朝着好的方向走,一切都不错,又要颠沛流离?心中就开始苦涩。
一想,又觉得自己想法简直荒谬,岂能因为一个不知身份的疯老儿的话,就要举家搬迁?这茫茫人海谁又是依靠?亲人早在战祸中都快死了个干净。
“道长,如果一切真如你所说,有妖怪要为祸本镇?岂能空口无凭?这妖怪是哪一座山的妖怪?为何又要杀将入我们这个平凡的小镇?又是一个什么妖怪?如果这一切道长都以天机不可泄露来搪塞,如何让本镇的百姓相信?”张秀才还在‘审问’着老道。
但那老道似乎有些晕了,只是含含糊糊的说着:“天机不可泄露。”
“好,就算天机不可泄露。道长都总应该有个身份?敢问道长是哪一座山,哪一座道观的道长?摆出身份来,这话也好歹有个出处,让人多少信服啊?”张秀才不愧为文化人,一番话倒也说的有理有据,抓住了关键。
面对这样质问,那老道就是不言语,一双眼睛乱看,就落在了聂达仕的身上。
聂达仕忍不住心中一惊,总感觉和那老道对视间,自己的整个心都在颤抖。
这一眼很快就过去了,让聂达仕差点儿以为就是自己的错觉,可又心中动摇。
若不是那个老道真的说话太过无稽,只怕是这一眼,聂达仕就忍不住要赶紧回家去收拾行李细软离开小镇了。
“哈哈哈,一切皆是命。你问我是谁?你觉得一个人和一群猴子说自己的身份,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吗?今日来此,也只是我偶尔一念,成与不成,皆是天意!我走了。”说话间,老道一个翻身从条凳上坐了起来,哪里还有醉醺醺的样子。
“道长,你何苦要侮辱本镇的百姓?”张秀才却是不干了,围住老道的人群也多少有些怒火。
有人在传,官府来拿人了,说是老道妖言惑众,这老道少不得要有牢狱之灾了。
“看得明白的就是人,看不明白的说是猴子又有什么错?人就比猴子高贵?猴子就比人低等?都是活在这个世上,存在在这个世上,活的方式,存在的方式不同,你看它且是不堪,它看你还是受累呢!跳不出去,是人,是猴子,是猪都一样,大家且乐和乐和的就过着吧。总之,大妖为祸,此言为真,信与不信,就此一言。”说话间老道就朝着人群中走去。
那边却是传来了官家人的声音:“兀那老道,你且别走。这里岂容你妖言惑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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