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国道,早晨的八点不到,空气中还弥漫着未散去,带着一丝冷冽的稀薄雾气。
尽管归心似箭,但光明的大道是不能走的,甚至还需要绕路。
在这个纷乱的时候,猎妖人还是猎妖人,但妖就不一定还是那样的妖了,他们成群,结势,甚至勾结人类中的野心家。
猎妖人猎妖的同时,还要防止被妖猎杀,这就是现实。
我在,又有什么大用?妖族的实力我们多少比从前知道的多一些,一些从那个世界‘爬’出来的大妖,一旦在这里放开了实力,我也并没有把握一定能赢。
就像多年前的复诺,我不是办法尽出,才得到了一个并不太光明的胜利吗?现在的情况或许会好一些吧?但复诺哪里又算最强的?
所以,只有躲。
“家主,我们的实力和那些妖人尽拼,还相差多少?”车上有年轻的猎妖人问我,精英小组的年轻猎妖人嘛,难免年轻气盛,恨不得和老天爷比一下高低,这些年猎妖其实面对的不是什么大角色,从那个世界来的妖人根本不会轻易的泄露行踪,我早说过如今的山海百妖录绝对不是万能。
退一步来说,即便他们泄露了行踪,我又能如何?让人类之中的老一辈大能出手吗?想想,若是他们都轻易出手了,事情只会急剧的白热化。
我不能承受牺牲,相对的,这些年轻猎妖人也没有真正的知道什么叫残酷的战斗。
所以,他的问题我不知道如何作答,甚至在我心中这也是一个谜题?就如我一直以来相信天道的平衡,却不明白老天爷为何要让如今的猎妖人和妖人抗衡?这实力的天平相差的不止一星半点儿,就算加上修者和相关部门的帮助也难道另有深意?
“家主?”见我久久不答,那个年轻的猎妖人不由得疑惑的叫了我一声。
我笑笑,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装作睡眼朦胧的打了一个哈欠,拉丁了头上戴着的鸭舌帽,懒洋洋的靠着椅背,然后闭上了眼睛。
见我很疲惫的样子,那个年轻的猎妖人也不好再多问了,实际上他们也习惯了我偶尔这样,不给任何答案,很沉默的样子。
况且,我是真的有点儿累了,昨天的猎妖行动心累,加上半夜还喝了一个半醉,闭上眼睛没多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在摇晃之中我梦见了正川哥年轻时候的样子,好像是我初入山门那一天的样子,长到脖颈的头发,穿上身上略微有些松垮的白衬衫,懒洋洋的望着我笑,英俊的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多好的岁月?他带我到他的房间,床让给我,他睡在地上,和我笑着说了很多。
我在梦里好像已经知道了后来的很多事情,我想告诉他一些,特别是他不要爱上一个让他痛苦,不该爱的人,可他好像一直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自己也犹豫着,难道这种事情说了就能改变吗?还是会让正川哥因为好奇心,而让事情提前发生?
于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始终没有插上话,而莫名的天亮了,讲了一夜话的正川哥再抬头看我时,忽然就那么老了。
夹在着一缕缕白发的头发,忽然消瘦而显得颧骨略高,轮廓从少年时的丰神俊朗变成了一种沧桑的深刻,胡茬即便挂掉了,也在脸上留下了青黑的痕迹。这不是正川哥现在的模样吗?怎么一夜之间就距离那个时候的少年时过了那么久?
“哥”我在梦里没有惊慌,却是悲从中来,看着这样的正川哥,喉头哽咽到疼痛。
“老三,其实你想说的,我全都知道。可我很难受,你知道吗?曾经,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只有师父,后来就有了你。再后来,又多了一个女人。偏偏就是这个女人,让我走在了夹缝之中,她想杀你,而我爱她。我可以为你而死,同样如是她,我也可以献出生命。倘若,我献出了生命,可以换来你们之间仇怨的消解,我死又何妨?”正川哥的眼中有泪光。
“哥,你别这样说。”我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我何尝不是在两难中?只因为这个女人曾经是走进我内心,重要的朋友,她要杀我,我不见得能够去杀她。更何况,正川哥深爱她。难道躲一辈子吗?我不知道。
“我不能忘记爱她。所以,我是一个孽障,负了师父,负了你。让我走吧,只要她一天还想杀你,我就一天守在她身边,她动了杀心,我就先替你去死好了。一命换一命很公平。”说话间,正川哥站了起来,在我面前拍了拍他身上略微有些皱褶的白衬衫,然后义无反顾的走出了房间,速度很快。
我一咕噜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我想追上正川哥,可惜的是我追不上,我只能大喊着:“正川哥,你就为这件事情搭上一辈子吗?你想要复兴山门的啊?你忘记了吗?”
在这个时候,正川哥的身影已经很朦胧了,听到我这句话时,他停下了脚步,眼带悲伤的朝着我一笑,然后再次转身走了。
“正川哥,正川哥”我急得满头大汗的朝着他大喊,可是正川哥的脚步不曾停留。
“正川哥。”我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了过来,车子依旧行驶在这一段路况不怎么好的老旧国道,清晨的雾气早就散去,阳光温和,却也略微有些刺眼,我的眼睛发涩,不由得再次闭上了眼睛。
“家主,你想正川大哥了吗?”在这个时候,叶朗探出了头,关切的看着我。
我有些懒洋洋的回过头,看见的是一车子的猎妖人都探寻的望着我,我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有这空,好好想想灵魂力的提升。我想我师兄,很正常,对吧?”
那些年轻的猎妖人都讨好的朝着我笑笑,目光中却有一些小小的关切,可我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干脆回头懒得再看。
我想继续假装睡觉,可经过了这样的一梦,心绪到底难平,干脆摘下了帽子,盖在了脸上,任由自己两年多以来一直都控制着的情绪彻底的泛滥开来。
我开始想念正川哥,这个在我生命中严格的说起来,陪伴我的时间仅次于辛夷的人。
但偏偏,脑海中反复出现的画面,却是离别的那一幕。
那一天是两年多以前的初夏,傍晚,山门安静,油灯昏黄。
正川哥坐在我的对面,眼前是那一张曾经师徒三人用来吃饭的熟悉小几,小几上摆着几样小菜,除了一条蒸鱼外,其余的都是素菜,略显寒酸。
可我明白,若这些菜放到十几年前的山门,对于我们师徒来说,已经是很好的菜了,毕竟素菜才是珍贵的,米粮才是不易得的。这是山门吃饭的风格。
略微有些浑浊的酒倒入了我眼前的杯子,却是最熟悉的味道,师父长喝的就是这种酒。
我有些疲惫,于是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用筷子夹了几粒糟黄豆,细细的嚼了,口中的酒气未散,配上糟黄豆特殊的酱香,让人有一种舒缓又沉迷的幸福感,我放下筷子,望着正川哥微笑:“我这些年是越来越明白,师父为什么那么喜欢你的糟黄豆,为什么要摆出那样一副沉迷的样子来喝这山门里的浊酒。我也越来越对它们沉迷了。”
也许是人长大了,就爱回忆了。沉迷的或许不是这熟悉的味道,而是那不可追的静好岁月。
正川哥笑得很温和,岁月改变了容颜,但单独属于他的眼神不会改变,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只是浅抿了一口:“老三,这一餐饭我早就该和你一起吃了。可惜,这些年来,你总在奔波,我要等你吃这一餐饭,也得等到你回来。”
我不以为意,埋头夹菜,塞入口中,想想小小年纪就离家,最熟悉习惯的饭菜竟然是这山门的味道,我含糊不清的说到:“你若喜欢,当我们老了,不,就让我扛过现在的责任以后,我天天陪你吃都好。”
生命就是这样,有些人存在着,你就会理所当然的感觉他会一直在你的生命中,直到你离开世界的那一天,你根本不假设你们会分开。
正川哥于我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正川哥看着我笑,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对我说到:“其实你每一次出去我都会害怕,怕听到什么关于你不好的消息。我从来没想过我们老了什么的,因为你要面对什么,我还不清楚吗?但也明白,有些事情怕是没用的,该来的总会来。老天爷很公平,对吗?以前总是我为你担心,现在换你来为我担心,好不好?”
正川哥看着我,神情渐渐变得郑重,却又有些悲伤起来。
我愣住了,正川哥这番话难免有些颠三倒四,似乎在说对我的心情,又似乎想安稳我,但重要的是,他好像要告诉我什么决定。
我放下了筷子,在口中还未下咽的菜似乎有些难以咽下去了。
“老三,忘记之前那场大战结束以后,我对你说过的一番话吗?我要离开山门了!”正川哥看着我,像是在提醒我,更像是在加强自己的决心一般。
我勉强的装出满不在乎的表情,说到:“哦,那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看她的心意吧?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一定要记得我不后悔,你也不许为我报仇。不然,我所做的一切就没有意义了。”正川哥一字一句的对我说到。
<b>说:</b>
调时差不是一日之功。我想表达什么呢?就是还有一更,我睡会儿再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