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许话音落下的瞬间,屋内本来恢复正常的温度,此时都降低了几分。
下一刻,铜棺上的那道麻纸画的河魁斩尸符,竟出现了一道裂纹。
我心头大惊,整个人都警惕无比。
不过那符纸除了这裂纹,便没有继续破损的迹象。
毕竟现在是白天,这屋子又不是河娘子丧命的凶宅,她闹不起来。
很快,屋内的温度又恢复了正常。
纸人许目光灼灼地看着铜棺,舔了舔嘴角,眼神更是灼热。
他突然开口说道:“多年前,她就害死了那么多人,这尸体绝对够凶,剥了她的皮,不就是你说的替天行道么?说不定许叔和你,还能积攒下来几分阴德。”
纸人许这话,让我的心突地一跳!
他这么说,的确在我的预料之中,可我更觉得,纸人许的胆量简直是大。
我们都对付不了河娘子,现在还得想办法画符,他竟然就想着剥皮。
不过,他要是真能做到,这就是一条良策!
我不是没想过,河娘子会不会就是蒋一泓所说的“二葬水”,对我的试炼。
可现如今,我已经直接将其否定。
以前我的认知,是尸体想要入葬,不能害过人。
可跟着蒋一泓在地相庐之中学艺之后,我才清楚,若是阴阳先生的本事够强,可以一手遮天,篡改风水的话,某些杀过人的凶尸,也是能送走的。
可对于那些杀人过多的凶尸,那就绝无可能再将他们送走。
河娘子害死的人不算是小数目,周孑父母,苗家村重病身亡之人……
这种尸,哪儿有可能葬?
只能将其诛灭!
思绪至此,我便立即开口问纸人许,他有几分把握能剥了河娘子的皮?
纸人许抬手,比了一个手指头。
“……”我顿时额头上又冒了汗。
“一成,已经不低了,需要先开棺。”纸人许开口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告诉纸人许,现在是白天,的确能开棺。
可这开棺之后,再盖上棺盖就不会起作用了,棺材整体上的符彻底被破掉。
现在已经过了大阴之时,天黑之前的确不会有问题,可天黑之后,河娘子必定诈尸。
纸人许却没回答我,只是走至铜棺后方,用力按住棺材盖子,狠狠往前一推。
他都已经上手,我便不再多思量,那这就是破釜沉舟,要么纸人许得手,要么我俩阴沟里一起翻船!
难听的摩擦声传来,棺盖被缓慢推开。
开棺的过程中,盖子上头麻纸所画的河魁斩尸符,直接碎裂成了数段。
我还听见咔嚓的声响,似是什么东西断了。
下意识的,我低头看了一眼身下铜棺侧面。
本来字迹清晰的镇煞符,竟然也变得像是锈蚀了一般的模糊。
一股我说不出来的腐臭味儿传来,这并不是单纯的尸体腐臭,而像是河鲜烂掉了的那种腥臭。
按道理,尸成煞,尸便不腐,这味道又是怎么回事儿?
我注意力回到棺盖上,棺盖此时刚被推开一条缝。
纸人许已然是卯足了力气,他手臂绷直,小臂都在颤抖。
我也用了浑身的气力,咬紧牙关,嗬了一声“起!”
摩擦声变得更大,棺盖总算被我们推开了半尺左右的缝隙,那股子阻力忽而消失,我们轻而易举,直接将整口棺盖推了下去!
“轰隆”一声闷响,棺盖落地,地面都震颤了两下。
铜棺之中的一切,便曝露在视线之中。
我不再用鼻子呼吸,而是用嘴,尽量没有去闻到味道。
而吸入口中的气,仿佛很粘稠。
纸人许的脸色顿时难看不少:“这是尸气,有毒的。”
说话间,纸人许摸出来两张布!
这布颜色发黑,他反手一甩,直接将一张捂在了我鼻子上。
那一瞬间,其实我都感觉到了脑袋有昏厥感,不过被布捂住之后,下意识吸了口气,一股子辛辣的味道窜进鼻翼,瞬间将我脑袋的浑浊冲散。
我顿时清醒了不少,心头更是一阵惊怕。
尸气这东西,我了解得不多。
可苗光阳胸口的伤,还有他丢了镇命钱之后的模样,还是历历在目。
纸人许的目光变得极其凝重,他松开按着我的手,我自己接过布。
再接着,他便迅速地用一截钢丝在头上缠了一圈,将他脸上的布固定住。
纸人许低头看着棺材内。
我的注意力也全部凝聚在铜棺之中。
可入目看到的尸体,却让我心头一颤。
在我想象之中,河娘子,既然是给河神娶亲投下水中的女人,那必定应该是个双十年华的女子。
可我却没想到,那竟然是个看上去,最多十三四岁的女童!
她此时身上裹着的衣服却是一件唐装。
唐装明显过大,将她的身体完全包裹其中,只剩下脑袋在外面。
稚嫩的脸庞,紧闭着的双目,那张脸上却尽是无辜和死寂。
散开的头发很是脏乱,头顶上却还别着一个花布做成的发卡。
我形容不了,总之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只觉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并不是她带给我的恐惧,此时她就是一具毫无动静的尸体。
我是觉得好不凄凉悲惨。
如此年纪模样,分明还是个孩子,却被当成了给河神的祭品……
当年她爹娘又该多绝望痛苦?
此外,这悬河的河神,到底是什么?非要稚女做妻?
村民多喜欢求神拜佛,保佑平安,那些庙宇之中的神佛,也不过是接受一些香火,便是贡品也是瓜果菜食。
甚至于庙中僧侣,道士,都会在灾难之年放粮。
神佛有没有保佑,我尚且不知道,可我也能晓得,至少庙宇道观没有白受百姓供奉。
可对于这河神,我作为一个捞尸人,其实是见解听闻最多的。
我爹从小就教我,打捞尸体,必定要给河神供奉。
就算是捞我爹尸体的时候,都摆了两次三牲!
我这些年来一直见到的,都是供奉给河神,还从未见到过河神庇佑,甚至我爹都丧了命,没能侥幸存活。
一个要稚女,要金银,要血食供奉的河神,那到底是河神,还是河鬼?!
我的心,一瞬间变得格外的冷,甚至我觉得都冷过了寒冬腊月,悬河凝结的冰!
“许叔,以后李阴阳,再不会敬河神了。”
我低声,一字一句低喃。
纸人许的手,却朝着棺材内探去,分明是要起尸。
【作者有话说】
今儿个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老罗头周日不打烊,就做那三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