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艳之中的少年,根本就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
'只要重新把我锁上,你家的运势,立刻就会得到扭转。'她回头看向了那个倾颓的老宅:'不然,你们家的人,就完啦!'
这些年,白家人在麒麟地借了这么久的运。
她一旦离开,运势会反噬,之前吞进去的,都得还回来。他们一家人,活不了了。
少年弄清楚之后,半晌不说话。
'怎么?'她有些好奇:'你难道,希望年父母和小妹妹,都继续忍受这种折磨,直到死去?'
他的父母慈爱,妹妹粉雕玉琢,他自然不想家里人死。
而少年抬起头,一双澄澈的眼睛盯着她:'那仙子你,怎么办?'
'我?'
'仙子已经被关在我们家这么多年了,'少年往前一步,盯着她,恳切的说道:'我们粘光借运这么多年--不忍心再让仙子牺牲自己了。我们,何德何能?'
她的心,再一次动了一下。
站在她的角度。给她考虑的,她漫长的生命延续到现在,少年,也是第一个。
她第一次看到那么澄澈的眼睛。
'你放心吧。'她冰冷雪白的手指,抚摸在了少年的头发上:'我活的,可比你们久多啦!我可以等。'
对她来说,人类的寿命,短暂如流萤,是等不起的。
不过几十年,对她来说转瞬即逝。她想让少年幸福。
'只要,你说话算数--在这一场劫难过去之后,放我回去。'她看向了九鬼压棺地:'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重要的人要等。'
少年一开始犹豫不决,可她看向了他在狭小羊圈里蜷缩着的父母和妹妹。
他们受了一天的折磨,不堪重负,呼吸调匀。
可他们身上,伤痕累累,而他妹妹,本该雪白柔嫩的皮肤上,是一重一重新旧交叠的血痂。
他回到了羊圈,妹妹蜷缩在了他怀里,喃喃说了梦话:'别打--别打--我怕!'
他抱紧了妹妹,下定了决心,天不亮的时候,就跑到了县城荒废的大庙里。
大庙里有几个歪七扭八的石狮子雕像,身上缠着锈迹斑驳的铁链,谁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
他拿走了铁链。
'我跟你约好。'少年认真的说道:'一旦躲过了这个灾祸,就一定会救你出来!'
长发女也认真的点头:'你千万不要忘了。'
把自己命的交到了人的手里,是她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情,可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信得过这个少年。
'但是……'少年犹豫了一下:'万一,我只说万一,要是我找不到你了,那怎么办?我不能把你一个人,再一次压在这里,这么多年。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少年仰脸,眼睛里全是热切:'我还想见你。'
长发女一笑,她第一次有这么甜蜜的感觉。
一颗金铃,就落在了少年的手里。
'你想起我的时候,就摇这个铃。只要我听到了声音,就知道你还记得我。'长发女说道:'我一定会赶来见你的。'
这是她跟随水神的时候,水神赐给她的铃,跟她命数相系,重于性命,可她就是肯给少年执掌着。
照着长发女的话,把它的元身,重新束缚在了地下。
果然,这个转运的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
那一场劫难,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被化解,周围的人都感叹,还以为,这白家人要完啦!
都预备好了要帮他们敛尸,可他们竟然还是好端端的。这风水宝地的名称,名不虚传!
她在底下,也为他们高兴。
而且,一旦见识到了外面的明亮美丽,她就在暗无天日里。更呆不住了。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她开始思念那个少年。
摇铃吧,摇铃吧--我想见你。
白家蒸蒸日上,重新借着她的仙灵气,成了福泽之家,少年也终于过了幸福的日子。
太好了。她很高兴,也许,明天就会摇铃,会见我,会放我出去。
可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少年成了青年,家里的人来了又去,唯独那个金铃,一次也没有再响起来过。
这宅子里,多了养子,后来终于有一天,鼓乐齐鸣,多了一个由花轿里抬来的新娘子。
那天,少年笑的很高兴,腼腆而幸福。一如那天见到她的时候一样。
这家人终于过上幸福的日子了,又添了儿女,欢笑一堂。
她死死攥住了拳头,没想到,自己走了眼。
人类果然阴险狡诈--又被欺骗了呀!
他把自己压下之后。舍不得这种好日子了,怕放开她,就失去了一切。
她开始恨--一开始,你不是这么说的!
带着这股子恨,时间又过了很多年,直到--麒麟破身,她的铁链子,被和上的挖掘机给重新挖断了。
跟五十年前一样,链子断了一半,她虽然被阵法困住。但已经能在宅子里自由活动。
她来到了宅子里,要报当年的仇。
少年已经不再是少年,而是一个躺在摇椅里的老头儿,那双澄澈的眼睛,浑浊的像是死鱼。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竟然有装成帮厨的人,要用枕头,捂死老人。
而这个帮厨跟老人无冤无仇,竟然是被老人的儿子买凶请来的--岁数大了,老人死亡是没有人来查验的,很容易蒙混过去。
她应该是幸灾乐祸的,这是你的报应。
可她还是在最后一刻,拦住帮凶。
帮凶以为见鬼了,吓的连滚带爬逃回去,她回过神来。看着那双浑浊的,似乎再也认不出自己的眼睛,也愣了一下。
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不想让老人就这么死了。
她对自己说。是因为,这么死,对背信弃义的人来说,未免太便宜啦。
她现在,一身的怨气。
因为她的怨气,那个失败的帮厨,成了第一个牺牲品,这样的帮厨来来回回,到了七个,死了七个。
要让白家这些人痛苦,折磨,她就开心,这是白家人的报应,老天不给,她来给。
她说完了,转脸看着我:'他跟那些人,没什么区别--只是想借我的气运,只是想借我的气运!'
这一声,苦楚的简直扎心。
白藿香叹了口气,转脸看向了老爷子。
哑巴兰则气的暴跳如雷:'这不是背信弃义吗?哥。咱今天破个例。别尊老爱幼了--坏人变老了。'
和上盯着白老爷子,也是一脸嫌恶,张嘴呸了一声,但是因为大病初愈,口干。啥也没吐出来。
而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满脸,已经是老泪纵横。
哑巴兰意犹未尽:'欺负这么漂亮的小姐姐,还有脸哭--自古薄命女,专遇负心郎。'
那三个兄妹。更是你看我,我看你,说不出话来了。
长发女转脸看着我,声音发干:'现在,你说,我应该不应该报仇?'
'如果真的背信弃义,那自然是应该。'我答道:'但是有一件事儿,没弄明白。'
长发女看着我:'什么?'
'那个金铃--是怎么哑巴的?'
'这还用说?'长发女咬着牙:'他生怕铃声响起,我重新出现,他的一切好日子,就这么完了,所以存心毁坏的--他心里,只有他自己。'
'真要是这样的话,他把金铃熔毁了,比这个不保险多了?'我盯着老爷子:'可他一直死死攥着这个铃,怎么也不松开。'
长发女转脸看着我:'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这里面,还有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