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王直言道:“战不杀降是战场上的规矩,这批俘虏不能杀!”
郑飞阴阳怪气道:“哟,干王是从什么时候起上的战场啊,我记得您不是文官么?”
干王罕有地动怒了,大力一拍桌子,怒道:“放肆!你镇南将军有什么资格来批评本官!给我闭上你的鸟嘴!”
郑飞是东王杨秀清一系的人马,当时东王权倾朝野,连天王洪秀全都不放在眼里,太平军里都在传,这太平天国就要姓杨了。
此次打下杭州城,原本干王忠王一文一武就可镇守,可杨秀清却偏偏以“天父”的名义派了心腹大将郑飞前来监军,名义上是二将同治,实则却是监督和分权。
郑飞听了正要发作,却见干王身后的侍卫长秦重刀柄怒视着自己。
秦重身材高大壮硕,是嵩山少林十八堂中的罗汉堂俗家高手,无论气势修为都远在郑飞之上。
郑飞被他气势震慑,一口怒气还没发出来,就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他落座后不甘心道:“四千战俘不是小数目,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可以分出来看管他们。这些人放下刀枪是流民,拿起刀枪就是兵。干王当日虽然发布了迁城令,允许城中百姓迁往他处,可如今城中总归还有十多万无辜的百姓啊,我们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郭老将军三代同堂,一家老小总有七十多口吧,难道您就不为他们考虑么?”
郭援肩膀一颤,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接着垂下了眼帘,不再说话。
一直沉默不语的忠王冷笑道:“什么时候起,郑将军开始在乎老百姓的性命了?我记得刚入城时,你怂恿部下滥杀了多少无辜,若非本王和干王阻止,恐怕你就要屠尽整个杭州城了吧?”
郑飞语塞。
干王坚决道:“战不杀降是战场上的规矩!不行,我不同意!”
双方争执起来,最后只得提议不记名投票,投票的是结果却令干王和忠王闭上了眼睛。
两人一声叹息,拂袖而去。
第二天寅时,天刚有些蒙蒙亮,正在睡梦中的我被一阵急促的集结号声喊醒。
难道清军这么快又打来了?
士兵们是和衣而睡的,当下纷纷抄起一旁的武器冲出帐外。
我冲出营帐的时候差点迎面撞上一人,抬头一看,正是德胜营折冲都尉杨林,于是便问了一句:“杨折冲都尉,是清军打来了么?”
杨林沉着一张脸,道:“别问那么多,集合!”
我带着一脸狐疑进入了军列,然后跟着大部队往德胜门开去。
一路上,士兵们议论纷纷,均在说清军又打过来了。在经过了昨天的厮杀后,我对于战争没有那么紧张了,不过一想到又要亲身经历那种残酷的画面,不由得眉头皱了起来。
城门没有开启,士兵们跟着自己的长官来到德胜门西侧的瓮城前。
杭州城作为浙江一省的府城,与普通城池有着一些显著的区别。寻常城池无非用厚实的城墙围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城郭,而杭州城则在四面城墙处分别多建了一个凸出的半月形小城。这种半月形的小城便是瓮城,面积虽然不大,却也能容纳五千名士兵,能在守城战中与主城互为犄角,大大地增强了城池的防御能力。
那里早已经整齐地排列着两个方阵,每一个方阵中都齐刷刷地亮起了锋利的枪尖。尽管太阳还未升起,可我不知为何感到了一股没来由的寒意。
瓮城的城门紧闭着,从里面隐约透出一些嘈杂声响。
我带着满心疑惑登上了瓮城的城墙,往下一瞧,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整个瓮城下方的广场上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群人,几乎快要填满了整个广场。他们浑身血污,衣衫褴褛,分明就是昨日被俘虏的清军将士。
瓮城的内外两扇门都紧闭着,将全部俘虏都集中在这里是要干什么?
我望了望四周,只见城墙上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太平军士兵,加上自己所在的德胜营,足足有三千人之多,而他记得瓮城的内城门前还整齐地排列着两千多人。
难道说……
一股凉气登时从我的脚底蹿起,其他一些太平军士兵们也似乎猜到了什么,人人露出异样的神情。
瓮城内的战俘们望见城墙上一下子来了那么多全副武装的士兵,不由得警觉心起。一名看似中级军官装束的清军将领排众而出,指着主城楼喝道:“不是说要给我们发放早饭么?怎么来了那么多当兵的?”
他这一喝,战俘们纷纷叫嚷起来。
郑飞走到城墙边上,对着城下的战俘暴喝道:“给你们这些东西吃饭简直就是浪费粮食!”
战俘们一听,登时齐齐骚动起来,场面十分混乱。
我心中一沉,知道自己先前的预感没有错。他猛的一回头,朝站在身后的折冲都尉杨林沉声问道:“杨大哥,这……这都是真的么?”
杨林那张铁铸般的脸庞没有半点表情,他冷冷一瞥我,说道:“问那么多干什么,待会执行命令就成。”
我勉强压抑住心头的愤怒,低声道:“可是,战不杀降是军规。城下可是四千多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杨林沉声道:“我当了这么多年兵还用得着你来说么?”
我还要说什么,杨林却已经转身走开。
瓮城中,那名战俘军官用尽力气朝主楼啐了一口唾沫,破口骂道:“李秀成,你这个王八蛋!你不讲信用!昨天夜里你是怎么答应我们的?你言而无信,你不得好死!”
我和城墙上的士兵齐齐朝忠王望去,只见他一脸悲伤和无奈地面对城楼下方的责难声,黯然不语。
此时,我所在的位置离忠王不过十丈之遥。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突然离开岗位冲向了主城楼。
杨林和一众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呆了,等杨林省悟过来时,我已经来到了主楼前。
守护在主城楼两边的士兵“唰”的亮出配刀拦住了我的去路,呵斥道:“干什么!”
这时候,被惊动的忠王朝我愕然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