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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塔里木蜱虫

二十 塔里木蜱虫

(我朋友在一本书里看到的)

在弟弟厉文头七这天,我去见了曹珊珊。我给她讲了一大堆关于头七的注意事项,她听得脸色发白,全身发抖,这让我觉得可疑----如果真爱一个人,应该会迫切想要再见上一面----哪怕是鬼魂。记得奶奶刚死去时,我把她的照片放在枕头底下,希望在梦里能跟她说话。我相信爱自己的人不会带来伤害,如果害怕,那是心虚。

曹珊珊为什么会心虚?因为她就是凶手。

我一直怀疑厉文并非死于什么所谓的病毒引起的出血热。医生说,他可能是在前一天的户外活动中,在某片树林里接触到了致命的病毒载体,可能是植物或昆虫,这种病毒极其凶险,潜伏期不到20个小时----急性发作,肾功能衰竭……这一切太快了,医生们束手无策。

但他给出的是一个死因结论,并不能证明曹珊珊与此无关。我不明白警察为什么如此轻易地放过她,是因为她看上去真的像一个正经受丧夫之痛的小寡妇?成天抱着丈夫的照片发呆,光是在葬礼上哭到晕倒,需要被人强行抬走的这段经历就足以让人们把她和凶手两个字划清界限。

越是会示弱的女人就越危险,曹珊珊适时表现出的柔弱彻底扭转了她不利的处境。她撇清嫌疑、博得同情,获得更多关心和帮助----懂得利用弱点来扭转形势的都是真正的聪明人,比我这种死要面子外强中干的男人婆要聪明得多。

曹珊珊向来是这方面的高手,令得当年原本只想在花丛中乱飞的厉文就像着了魔地非要和她结婚。“我就想娶她,我想照顾她保护她一辈子,其他女人都不能给我这种感觉。”那句话到现在都还让我伤心,他有了力量强大起来,却完全忘记了我这个姐姐。

厉文爱曹珊珊,他认为她需要他。像她那种类型的女人我见得太多,她们把自己伪装成爱情的猎物,婚姻的尤物,最后露出怪物的本相,一口吞吃掉她们想要的一切。但厉文报以一声冷哼:“你为什么不怀疑姐夫?”

我当然不会怀疑黎东杰,他和曹珊珊完全不同,虽然他和我相识时一无所有,其实他拥有的是很多人都没有的东西----有能力----有理想----有激情,他只是欠缺金钱和机会----我很高兴在这个时候遇上他,这样我才有机会送给他这些他最缺乏的。在我和家人的全力帮助下,他成功了,成为了一个大家都需要去仰望的男人,我的投资有了最完美的回报。

曹珊珊算什么呢?厉文这种曾经是花花公子的富二代注定不会带给女人安全感----就在他死前一个月,报纸上还刊登了一则他和某明星的花边绯闻,不过后来证明那不过是某明星的一次炒作。

从头到尾,曹珊珊不哭不闹,厉文还感慨自己娶了一个知情达理的好老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理智头脑的女人,通常只有一种情况----她根本不爱他。

结果是厉文死了,曹珊珊得到了他丰厚的遗产。

我和曹珊珊在厨房里做了十道厉文爱吃的菜。我是故意折腾她。看着她眼泪汪汪,摇摇欲坠的模样,我觉得相当痛快。

“厉萍姐,”她颤巍巍地问,“厉文晚上真的会回来吗?”

“一定会。”我头也不抬地拍烂了一瓣大蒜,“他走得那么突然,什么话都没留下,他怎么也要回来说声再见的。”

“啊----”曹珊珊似乎倒吸了一口冷气。我抬头,让眼光变得陰冷犀利:“怎么?你害怕吗?放心吧,我弟弟生前那么爱你,他不会舍得吓你的。”

“不,不,当然不是。”曹珊珊连忙掩饰她的惊慌,“我也有好多话想跟他说……”

12点,我和曹珊珊坐在沙发上等待。按照习俗,在头七这天晚上,家人要在死者魂魄回来之前回避,睡觉也要蒙在被窝里,不能被死者的魂灵看见,因为当他们看见家人会心生记挂,不愿意再离开。

我泪眼地看着那扇半开的大门,厉文真的会从那道门背后出现吗?他小时候常常喜欢躲在门后,“哇”的一声跳出来,我每一次都镇静地看着他:“无聊!”

现在我真希望他“哇”的一声跳出来:姐姐,这次你终于被我吓到了吧?我真愿意被他吓到。如果曹珊珊真的是凶手,我不会放过她。

“如果她真的是凶手,你这么做只是隔靴搔痒;如果她不是凶手,这么做太残忍了。”黎东杰是聪明人,总会提出聪明的建议。他的言外之意是:狐狸会在没有人看见的时候露出尾巴,要捉住它,需要在它不设防时击中要害。

我打算听取他的建议,但仍然嘴硬:“我倒真想看看她狗急跳墙的样子。”黎东杰叹了口气,苦笑。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我没有再去找曹珊珊----我找了一个私家侦探所,他们派出人24小时监视她。

“她去了太平洋百货商场,买了一件价值17000元的大衣,买了十件总值为20000元的羊绒衫,还买了一个价值700元的旅行箱……”

“她去了出国中介,咨询了有关投资移民加拿大的相关问题……”

“她去了新华书店,买了一些英语速成的书和教学碟……”

我没有再逼她,但看来她还是打算跳墙----索性跳出中国----带着我弟弟的遗产,她将在另一个国家没有顾虑地开始新的生活。

我秘密地建了一个实验室,聘请了专家研究出血热----结果证实厉文并非死于一般的出血热,而是死于塔里木出血热,这种病的潜伏期只有10小时左右,没有特效药,必死无疑。病毒一般由一种叫做塔里木蜱的虫类携带,而它只生活在新疆----厉文从来没有去过新疆。

曹珊珊就是用了某种方法,在厉文身上种下了病毒,让他看上去像是死于疾病。

现在她想要逃走了!没那么容易!

我开始用弟弟生前使用的号码给她打电话----在收拾厉文遗物时,我悄悄拿走了手机SM卡,他的大多数遗物都跟着他永远埋在了地下,这个号码依然活着。

我打过去,刚开始她不接,等她接起来,我又挂掉,如此反反复复──每个杀人者心里都有一只鬼,我现在是那只鬼的主人……到最后,我会以牙还牙。

所有这一切,黎东杰都不知道,我骗他说我在做一个项目研究,借工作忘记失去厉文的痛苦----我不想让他认为自己的老婆是个变态。

私家侦探送来新照片,照片上曹珊珊依偎在一个男人的肩头哭泣。

“这周她和他见了三次面,两次在咖啡厅,一次,在宾馆……”

私家侦探小心翼翼地说出最后三个字,因为他看见我手里的纸杯已经完全没有了纸杯的形状。

那个男人竟然是黎东杰!

闺蜜对我说,世界上没有不变的女人,也没有不变的男人。

我摇头,黎东杰不会。

她们说,你会看见的。

厉文对我说,姐姐,你总有一天会发现,你嫁给了一只中山狼。厉文不喜欢黎东杰,他的理由是男人的直觉。我对他说,我不相信男人的直觉。厉文说,我会让你看见的。

现在,我看见了。他们都对了,我错了。

其实黎东杰和曹珊珊是同一种人,人的欲望总是来自于他们最缺乏的东西----他们缺少金钱,而我们缺少爱情。

我不停地发抖。是的,他们才是同类,我们的爱情对他们来讲是个笑话。

黎东杰对我说他近期要去加拿大谈一笔合资生意,我不动声色地听着他的谎言。我需要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给他最致命的一击,让他永不翻身。

我搜查着黎东杰的书房,私家侦探对我说,他在珠宝店里买下了一只6克拉的钻戒。

他去加拿大的机票订在明天上午----刚好晚曹珊珊一班----这真是一个欲盖弥彰的“错过”。我想象着,他慢慢走近那个满脸讶异的女人,然后慢慢打开盒子……

两天前,我们结婚纪念日,他送了我一条珍珠项链,我感动得落了泪----但是转眼他就买下几百万的钻石送给一个没有为他做过任何事的女人。

我歇斯底里地寻找着那个戒指盒,我确信他把它藏在了某个角落。他把戒指盒放在一个他的钓鱼工具盒子里。我拿着盒子,泪流满面。

黎东杰回到家,诧异地看着一大桌子丰盛的晚餐。

“你明天就要飞了,我觉得我得做点什么拴住你的胃。”我微笑着说谎。

他坐下来,有些受宠若惊:“我只是去两天就回来了,你怎么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这句话把他自己给噎住了,他咳嗽起来。

我往书房走去:“明天那个项目要开个会,我今晚得熬夜,你要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不想打扰你休息,今晚我在书房睡吧。”

黎东杰似乎松了一口气:“那,你早点休息,晚安。”

进入书房,我关上门,坐到地上。这是最后的晚餐,最后的晚安。

明天,他将死于飞往加拿大的飞机上----和我弟弟同样的死状。

我在他的睡床上放了塔里木蜱虫----这是我从实验室里拿来的,饭菜里有安眠药,在他熟睡之后,它们咬入他的皮肤,病毒进入血液。

当他发病的时候,他正在天上,我相信没有任何航班上会有特效药,即便他们停下,飞往医院,也已经太晚了。

这原本是他为我准备的----在那个装戒指的胡杨木盒里,开口处有很多根小刺,除非戴上手套,否则它们一定会刺入我的皮肤----而那些小刺上,就带有同样的病毒----实验室的专家们已经证实了这点。

我差一点儿就打开它了。

曹珊珊救了我的命----在千钧一发之际,我听到了门铃声。

她站在门口哭泣。

“对不起,厉萍姐,我伤害了你……”她哭着说,“我知道你怀疑厉文是我杀死的,我知道那些电话是你打的,我知道你派私家侦探跟踪我,我快被你逼疯了,所以我想报复你,我去找了姐夫,我故意抱着他哭……对不起,其实我们都爱厉文,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彼此伤害了?明天我就要走了,我觉得必须让你知道真相……”

我看着她,全身冰冷。

曹珊珊擦干了眼泪,继续说道:“其实你们姐弟俩很像,你们都怀疑对方身边的人是不怀好意的,他也怀疑姐夫,出事前他还说要找证据证明姐夫不是好人……你们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有真的爱情会出现呢?我嫁给厉文不是为了钱,真的,我爱他,我想姐夫也爱你,我来,就是不想让你们有误会。”

我抱住她发抖----我相信她说的是实话,但如果曹珊珊和黎东杰并没有私情,那么黎东杰为什么要买那个戒指?而像黎东杰那样聪明的男人,如果他要偷情,又怎么会被我抓住把柄?

除非,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他故意让我误会他和曹珊珊,他故意让我找那个戒指盒……

原来厉文一直在找证据,也许他找到了,也许这就是他被杀的原因。

以牙还牙的时候到了。

尾声

早晨,黎东杰走出卧房。

在为他打领结的时候,我看见他的脖子上有几个小红疹。

“再见。”我对他说。

“再见。”他笑笑。

我看着他开着车消失在我的视线。

“永不再见。”我小声地补充说,“我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