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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一封举报信和一封表扬信引起的风波

建筑老板送的30万块钱的去处

一晃就到了年后,包云河的处理结论迟迟没下来,李东达仍在代理着局长。田晓堂看出来了,李东达已显得越来越沉不住气了。对包云河老不下个结论,新局长就不可能安排。而这么拖着,拖得越久,变数就会越大。李东达难免心急火燎了。

田晓堂可就悠闲多了。这天是星期天,阳光明媚,他驾车前往戊兆。到了县城,捎上姜珊,继续西行,奔向戊兆最偏远的莫湖乡。

姜珊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路上显得十分活跃,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田晓堂受到感染,也一连讲了几个笑话,逗得姜珊捧腹大笑。姜珊说:“我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田晓堂感叹道:“我也是一样啊。”

莫湖乡是姜珊的老家,起名莫湖,实际也没有湖,只有山,连绵起伏的群山。小车在山间公路盘旋而上,眼前的山势竟越来越险峻了。田晓堂说:“这莫湖跟我的家乡很相似,除了光秃秃的山,什么也没有。”

姜珊说:“这里自然条件实在太差了。莫湖乡是戊兆仅有的两个山区乡镇之一,跟平原湖区没法比,只怕是云赭市最穷的乡镇了。我是在这深山里长大的,对这儿的穷和苦有刻骨铭心的感受。”

田晓堂说:“我的老家跟这里一样穷。乡亲们弄口水喝都不容易,还奢谈什么致富啊。”姜珊说:“莫湖乡同样缺水。我小时候,父亲经常天不亮就起床,走十里山路去一处泉眼取水,等返回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田晓堂苦笑道:“以前我可没少去挑水,一个来回得小半天哩!”这时,小车拐过一个弯,公路左侧出现了一条细窄的土路。姜珊指着那条土路说:“我家老屋就从这儿进去,大概还有两华里路就到了。”田晓堂哦了一声,问道:“老屋还有什么人吗?”姜珊说:“没什么人了。我父亲早就过世,母亲跟弟弟住进了县城。弟弟在县里教书。”田晓堂问:“你父亲去世很早吗?”姜珊变得有些黯然,低声道:“还在我念高中时,他就患了绝症。刚开始他硬撑着不去检查,后来疼得实在受不了了才上医院去,可这时已是晚期了。结果只熬了半年,他就早早地走了。我太爱我的父亲了,当时我真是痛不欲生啊,简直没心思读书了,甚至想到了自杀。”

田晓堂有些吃惊,忙说:“我也有相似的经历呢。也是在上高中时,母亲突然病倒,我的压力太大了,差点精神崩溃……”姜珊却一点也不惊讶,点头道:“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田晓堂很意外,问:“你怎么知道的?”姜珊微微一笑说:“你别忘了,我是你的粉丝啊。以前拜读过你那么些文章,怎么会不知道这事呢。你有篇散文,叫《为自己点亮希望的灯》,不就是写这段心路历程吗?”田晓堂笑了,说:“对,对,那篇小文章写的,就是我当时真实的处境和心态。”姜珊望着前方,突然又兀自笑了起来,笑得有些特别。田晓堂讶然道:“你笑什么?”姜珊柔声说:“说来你也许不会相信,当时就是你那篇小文章拯救了我。

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是那篇文章照亮了我,警醒了我,给了我莫大的温暖和慰藉,我才下了决心,要像你一样坚强起来,勇敢地面对不幸和创伤……如果没有那篇文章的激励,我恐怕很难解脱出来。”田晓堂吃惊不小,却只是说:“一篇千字小文还能拯救一个人,哪有那么大的功效啊,你夸大其词了吧?”姜珊顿时急得不行,慌忙辩解道:“我一点也没夸大,说的都是实情!你是我生命中的贵人,我真的非常感谢你,发自内心地感谢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曾跟你说过,说我当年选择那所大学的中文系,是因为你;后来县里公开选拔领导干部时我选择这个单位,也是因为你。我一直都在追随你。我想你当时肯定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以为我不过是在开玩笑。可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

田晓堂一下子也明白了很多事情,暗想自己跟姜珊还真是有缘分啊,不由感慨起来:“我们俩都是穷山沟里长大的苦孩子,又有过相似的家庭不幸,我还在无意中帮助了你。看来,我们俩不仅是师兄师妹,还是一对难兄难妹呢!”

姜珊歪过头,看着田晓堂说:“既是难兄难妹,就应该惺惺相惜啊!”田晓堂呷出这话的味道来了,心头不由漾起一股柔情,真想和她也说几句体贴话。可他很快又压制住了那种冲动,并没有应声,只是嘿嘿地笑。

姜珊突然又说:“我记得你在那篇文章中还提到,有位女同学非常热心地帮助过你。我有点好奇,想冒昧地问问,那位女同学如今在哪里?你们还有联系吗?”

田晓堂大笑,说:“你的记性真好,到现在都还记得有位女同学当年曾帮助过我。不过,这可以算是个人隐私吧,我不回答你行吗?”

姜珊有些悻然,撅着嘴咕哝道:“真小气,不愿讲就算了。”

到达莫湖乡政府所在地,已是下午两点。这个坐落在山坳中的集镇显得小巧玲珑,只有一条直肠子街,街两边的房子大多破旧不堪。反衬之下,乡中学一栋新修的五层教学楼十分打眼,在金色的阳光里泛着耀眼的光芒。田晓堂将小车停在中学对面,摇下一半车窗,仔细打量那栋新房子。

姜珊说:“何不进去看看呢?”

田晓堂笑了笑,说:“还是不进去了吧,免得惊动了校方,反而不好。”姜珊有些不解,说:“你跑这么远的路,赶到这里来,就为了在车上看一眼吗?”

田晓堂点点头,轻声道:“只要看一眼,我就心安了。”姜珊愣了一下,说:“心安?这年头,已没多少人愿意提这两个字了。”

田晓堂说:“是呀。如今你跟人家说什么心安不心安,他会觉得你这人有毛病。”

姜珊很是感慨:“有些人已习惯了昧着良心做事,他们哪会顾忌什么心安啊。”

两人早已饥肠辘辘,就到集镇上唯一一家餐馆简单点了两个菜。等菜热气腾腾地端上来,闻着竟然格外地香。姜珊端起茶水,看着田晓堂说:“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感谢你替我实现了一个多年的夙愿。我对乡中学的感情实在太深了。当年我从这里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县一中,却掏不起学费,只好打算辍学。乡中学的老师们得知我的窘况后,尽管自己并不富裕,还是纷纷为我解囊,你五十我一百地凑了三千多块钱,资助我顺利地念完高中。参加工作后,我就许下一个心愿,今后要帮我的母校做点事。可我一直没有这个能力。不想这个难以实现的愿望,你却帮我实现了!我真是非常感谢你!”

田晓堂举着茶杯,跟她碰了碰,喝下一大口,笑道:“我也是山里长大的孩子,能帮这山乡的小弟弟、小妹妹们改善一下学习条件,我很乐意。要说感谢,我也得感谢你呢,感谢你帮了我的大忙,给那笔钱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去处。”

年前,田晓堂掂量再三,觉得还是不能将王季发奉送的那30万装入私囊,可怎么妥善处理这笔钱,他感到很伤脑筋。他曾想过,拿出一部分给周传芬的老公去治病,可他去周传芬家看了一下,不由又犹豫起来。他发现周传芬显得有些痴痴呆呆的,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不大正常。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上次跟施工队发生纠纷让她受了刺激,才落下这么个毛病。看着她这副样子,田晓堂突然又不敢将钱交给她了。他怕钱给了她,将来万一有个什么事,她不能有效地提供人证,那麻烦可就大了。他也想过捐给慈善总会,可又怕被人发现后像包云河那样闹得世人皆知。后来姜珊过来找他,他提起这事,请她帮忙出个主意。

姜珊想了想说:“我倒是有个办法,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原来,她的母校莫湖乡中学盖一栋教学楼,因资金不足被迫半途停工。校长急得拿脚跳,无头苍蝇样到处找人化缘求助,也满怀希望地跑来找过她,她当然愿意帮忙,只是无力相助。见他有30万要捐出去,她马上想到了乡中学那栋半拉子教学楼,便建议他把这笔钱给这所学校,帮他们将教学楼盖起来。田晓堂觉得这个想法不错,立即就同意了。后来就由姜珊出面联系这个事,田晓堂一直没有露面。钱交给学校后,不知为什么,田晓堂又感到有点后悔,觉得还是应该留点钱给周传芬的老公治病。他还有些担心,怕学校挪用资金,到时楼没盖好,钱却花光了。今天亲眼看见教学楼已竣工并投入了使用,他才如释重负,一颗心总算踏实下来。

两人吃过饭就往回赶,到了戊兆县城,天已经擦黑了。姜珊挽留道:“你今天就不回去了吧。”

姜珊没有安排他住县宾馆,而是去了一家位置较偏的酒店。田晓堂猜到了她的用意,心里不由一动。吃过晚餐,回到房间,两人聊起了天。田晓堂开始还谈兴颇浓,渐渐就有点倦了,姜珊却一直兴致勃勃,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妩媚了。田晓堂的心便怦怦跳得厉害。

姜珊突然起身去了卫生间,老半天也不见出来,只听见里头传出哗哗的水声。田晓堂暗想,姜珊这回只怕真是在洗浴了。他忽然感觉浑身燥热起来,便解开了外套的扣子。

又过去了很久,流水声仍在隐隐约约地传来,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一会儿急一会儿缓。田晓堂心里不由也松一阵紧一阵地直打鼓。当流水声终于戛然而止,他竟然慌作一团了。突然,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逃也似的往门口溜去……

田晓堂刚出了城,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以为是姜珊打来的,就慌得不行,不知该怎么面对她的质问。这么不声不响地开溜,真有些对不住她。可他又不得不这样做。他是为了她好,他不想伤害她,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

拿起手机一看画屏,却是袁灿灿。这么晚了,袁灿灿打电话来干什么?田晓堂满腹狐疑,忙把车停在路边接电话。

电话通了,还没等袁灿灿开口,田晓堂就抢先说:“灿灿你好。”上次袁灿灿专程跑到市里去看他,他却借故躲开了,为这事他一直心怀内疚,这会儿他的口气就尽量显得亲热一些。

袁灿灿说:“晓堂,你是在家里吧?说话方便吗?”

田晓堂说:“我在外面,说话方便。你有什么事?”

袁灿灿反问:“没事就不能打电话?”

田晓堂笑了起来,调侃道:“当然可以。我的手机24小时不关机,随时欢迎你拨打。”他想,袁灿灿一定是寂寞难耐了,想他了,才鼓起勇气给他打来这个电话。

袁灿灿娇嗔道:“只欢迎我打给你,你就不能主动打给我?”

听了这话,田晓堂仿佛看见了袁灿灿那张含羞带怨的俏丽脸庞,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突然冒出了个念头,脱口道:“我当然也可以打电话给你。不过,打电话也只能闻其声,不如我直接过来看你。”袁灿灿抱怨道:“我倒没奢望你过来看我,能够偶尔打个电话来表示一下关心,我就已相当知足了。”田晓堂说:“我想现在就来看你,你说好不好?”袁灿灿笑道:“这么晚了,你开什么玩笑?你以为你还是毛头小伙子啊?想逗我开心也不能这么逗呀。”田晓堂说:“我今天非要见到你不可。你找家茶楼,10分钟后我们见面。”他想再也不能去绿茂山庄了,那个地方还被朴天成紧紧盯着呢。袁灿灿疑惑起来,说:“10分钟见面?你不是在市里吗?莫非你抱着火箭飞过来?要不,就是你本来就在戊兆。”

田晓堂大笑,说:“我早就出发了,专程赶过来看你,现在已到戊兆城外了。我本想进了城再打电话,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不想还没进城,你的电话就来了。看来,我们俩只怕有心灵感应,不然怎么这么巧!你该不是预感到我今天会来吧?”

“我哪会先知先觉。”袁灿灿笑道。对田晓堂的话,她难免将信将疑。不过不管是真是假,田晓堂能这么花言巧语地讨好她,她还是觉得挺高兴,就喜滋滋地说:“我告诉你一个地方,你直接过去,我在那儿等着你。”

田晓堂掉转车头,返身进城。快到约定的茶楼时,他忽然又后悔起来,觉得不该一时头脑发热,主动提出跟袁灿灿见面。好不容易才从姜珊那儿逃脱出来,却又自投袁灿灿的“罗网”,等会儿他又该如何抽身而退呢?

一进茶楼,袁灿灿就笑吟吟地迎了过来。两人选了一个小包厢坐下,慢慢喝着茶,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袁灿灿不住地打量着田晓堂,笑得有点特别。

田晓堂不由问道:“你笑什么呀?”袁灿灿说:“你是真的专程来看我?那怎么不早点过来呢?”田晓堂知道得把玩笑话圆下去,不然袁灿灿会感到伤心的。就说:“本来是准备早点走的,不想下午临时又冒出一件事来。等处理完了那个事,就耽搁了些时间。”袁灿灿笑道:“难得你这么心诚。你过来看我,只怕还是有什么事吧?”田晓堂学她的口气反问:“没事就不能来吗?”袁灿灿呵呵笑了起来,看他的眼神就更有味道了。田晓堂沉吟了一下,又说:“不过我今天来,还真是有事要跟你讲呢。”袁灿灿就笑:“你还真有事啊!其实,我也有个事想征求你的意见,只是不知该不该说。”田晓堂莫名地一惊,却不露声色地说:“那你说说看,是个什么事。”袁灿灿道:“还是你先说吧。”

田晓堂呷了口茶,说:“那我就先说了。你曾打电话问过我,你家王老板给我送钱的事,当时纪委正在追查,你显得很担心。现在那事已经过去了,一切都风平浪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