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百五十三 定数八
李公 李宗回 崔朴 李藩 韦执谊 袁滋 裴度 张辕 赵昌时
李 公
唐贞元中,万年县捕贼官李公,春月与所知街西官亭子置鲙。一客偶至,淹然不去,气色甚傲。众问所能,曰:“某善知人食料。”李公曰:“且看今日鲙,坐中有人不得吃者否?”客微笑曰:“唯足下不得吃。”李公怒曰:“某为主人,故置此鲙,安有不得吃之理?此事若中,奉五千,若是妄语,当遭契阔。请坐中为证,因促吃。将就,有一人走马来云:“京兆尹召。”李公奔马去,适会有公事,李公惧晚,使报诸客但餐,恐鲙不可停。语庖人:“但留我两碟。”欲破术人之言。诸客甚讶。良久,走马来,诸人已餐毕,独所留鲙在焉。李公脱衫就座,执箸而骂。术士颜色不动,曰:“某所见不错,未知何故?”李公曰:“鲙见在此,尚敢大言。前约已定,安知某不能忽忽酬酢……”言未了,官亭子仰泥土壤,方数尺,堕落,食器粉碎,鲙并杂于粪埃。李公惊异,问厨者更有鲙否?曰:“尽矣。”乃厚谢术士,以钱五千与之。(出《逸史》)
唐德宗贞元年间,万年县的捕贼官李公,在春天里准备和朋友在街西边的官亭子里喝酒吃鱼。偶然间来了一个人,停留在亭子里不走,并且神色很傲慢。大家问他有什么能耐?他说:“我能知道人们每天吃什么饭。”李公说:“你看今天的菜,座位中的人有吃不着的吗?”那人微笑着说:“唯独您吃不着。”李公生气地说:“我是主人,我安排的酒菜,哪有吃不着的道理!你如果说对了,送给你五千文钱。如果是胡说,当心报应,请大家作证人。”于是催促快做菜,刚刚要做好,在这时,忽然有人骑着马跑来说:“京兆尹召见。”李公只好上马快走,因为有公事,李公怕回来得晚,便告诉客人们现在就吃,否则菜就凉了。又告诉厨师,给他留两碟菜,以便破了那个人的预言,大家非常惊讶,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李公才骑马回来。大家已经吃完了,只剩下留下的两碟菜,李公脱去外衣坐下,拿起筷子就骂。可那个人不动声色,说:“我所说的不应该错,不知道什么原因?”李公说:“菜就在我面前,你还敢说大话。事先已经约定了,你怎么知道我不能惩罚你?”话没说完,亭子顶上抹的一大片泥土足有好几尺见方忽然掉下来,吃饭的器皿被砸得粉碎,剩下的两碟鱼已混杂在泥粪土中。李公很惊异,问厨师还有鱼吗?回答说:“没有了。”于是李公重谢那人,给了他五千文钱。李宗回
李宗回者,有文词,应进士举,曾与一客自洛至关。客云:“吾能先知人饮馔,毫厘不失。”临正旦,一日将往华阴县。县令与李公旧知,先遣书报。李公谓客曰:“岁节人家皆有异馔,况县令与我旧知。看明日到,何物吃?”客抚掌曰:“大哥(“哥”疑是“奇”字)与公各饮一盏椒葱酒,食五般馄饨,不得饭吃。”李公亦未信。及到华阴县,县令传语,遣鞍马驮乘,店中安下,请二人就县。相见喜曰:“二贤冲寒,且速暖两大盏酒来,着椒葱。”良久台盘到,有一小奴与县令耳语。令曰:“总煮来。”谓二客曰:“某有一女子,年七八岁,常言何不令我勾当家事?某昨恼渠,遣检校作岁饭食。适来云,有五般馄饨,问煮那般?某云,总煮来。”逡巡,以大碗盛,二客食尽。忽有佐吏从外走云,“敕使到。”旧例合迎。县令惊,忙揖二客,鞭马而去,客遂出。欲就店终餐,其仆者已归,结束先发,已行数里。二人大笑,相与登途,竟不得饮吃。异哉,饮啄之分也。(出《逸史》)
李宗回这个人很有文才,为了去考进士,他与另一个人一同从洛阳前往关中。这个人说:“我能预先知道人每天吃什么饮食,一点都不会差。”快到正月初一的一天,他们赶往华阴县。华阴县令和李宗回是老朋友,李宗回又事先捎去了书信。李宗回问同行的那个人:“过年的时候,人家都有好吃的,况且县令和我是老朋友,你看我们明天到了吃什么?” 那人拍着手说:“大哥,你我各饮一杯椒葱酒,吃五种馄饨,但是吃不着饭。”李宗回不相信。到了华阴县,县令传话让他们先在店房中住下,然后到县衙去。见面后县令高兴地说:“两位路上寒冷,快热两大杯酒来,加胡椒和葱籽。”一会儿就端了上来,这时有个仆人在县令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县令说:“一块煮上来。”然后对他俩说:“我有一个女儿,七八岁经常对我说‘为什么不让我做家里的事情?’昨天我被她缠得没办法,便叫她检校准备过年的食物。刚才仆人来告诉说有五种馅的馄饨,问煮哪一种,我告诉每样都煮一点送来。”不一会儿,用大碗将馄饨盛了上来,两个人很快吃光了。这时忽然有佐吏从外面进来,告诉说:“皇帝的使者到了。”按照惯例应该去迎接。县令急忙向二人拱一拱手,出门骑马而去。两人出了县衙,回到客店想再吃点饭,做饭的仆人已经回家去了。他俩结了帐就上路了,走了几里地后,两人大笑,一同行走,竟吃不着饭。奇怪的是吃喝的事,也是一定的。
崔 朴
唐渭北节判崔朴,故荥阳太守祝之兄也。常会客夜宿,有言及宦途通塞,则曰:“崔琯及第后,五任不离释褐,令狐相七考河东廷评,六年太常博士。”尝自赋诗,嗟其蹇滞曰:“何日肩三署,终年尾百僚。其后出入清要,张宿遭遇,除谏议大夫,宣慰山东。宪宗面许,回日与相。至东洛都亭驿暴卒。崔元章在举场无成,为执权者所叹。主司要约,必与及第。入试日中风,不得一名如此。”朴因话家世曾经之事:朴父清,故平阳太守。建中初,任蓝田尉。时德宗初即位,用法严峻。是月,三日之内,大臣出贬者七,中途赐死者三,刘晏、黎干,皆是其数。户部侍郎杨炎贬道州司户参军,自朝受责,驰驿出城,不得归第。炎妻先病,至是炎虑耗达,妻闻惊,必至不起。其日,炎夕次蓝田,清方主邮务。炎才下马,屈崔少府相见。便曰:“某出城时,妻病绵缀。闻某得罪,事情可知。欲奉烦为申辞疾,请假一日,发一急脚附书,宽两处相忧,以侯其来耗,便当首路,可乎?”清许之,邮知事吕华进而言曰:“此故不可,敕命严迅。”清谓吕华:“杨侍郎迫切,不然,申府以阙马,可乎?”华久而对曰:“此即可矣。”清于是以闻于京府,又自出俸钱二十千,买细毡,令选毡舁,顾夫直诣炎宅,取炎夫人。夫人扶病登舁,仍戒其丁勤夜行。旦日达蓝田,时炎行李简约,妻亦病稍愈,便与炎偕往。炎执清之手,问第行,清对曰:“某第十八。”清又率俸钱数千,具商于已来山程之费。至韩公驿,执清之袂,令妻出见曰:“此崔十八,死生不相忘,无复多言矣。炎至商於洛源驿,马乏,驿仆王新送骡一头。又逢道州司仓参军李全方挽运入奏,全方辄倾囊以济炎行李。后二年秋,炎自江华除中书侍郎,入相,还至京兆界,问驿使:崔十八郎在否?驿吏答曰:在。炎喜甚。顷之,清迎谒于前。炎便止之曰:“崔十八郎,不合如此相待。今日生还,乃是子之恩也。”仍连镳而行,话湘楚气候。因曰,“足下之才,何适不可?老夫今日可以力致。柏台谏署,唯所选择。”清因逊让,无敢希侥幸意。炎又曰:“勿疑,但言之。”清曰:“小谏闲且贵,敢怀是望?”炎曰:“吾闻命矣,无虑参差。”及炎之发蓝田,谓清曰:“前言当一月有期。”炎居相位十日,追洛源驿王新为中书主事,仍奏授鄂州唐年县尉李全方监察御史,仍知商州洛源监。清之所约沉然。清罢职,特就炎第谒之。初见则甚喜。留坐久之,但饮数杯而已,并不及前事。逾旬,清又往焉。炎则已有怠色,清从此退居,不复措意。后二年,再贬崖州,至蓝田,喟然太息若负者。使人召清,清辞疾不往。乃自咎曰:“杨炎可以死矣,竟不还他崔清官。”(出《续定命录》)
唐朝渭北节判崔朴,是原来的荥阳太守祝的哥哥。他曾经出去会客住在别处,与人谈话的时候涉及到做官的道路的通达或壅塞。崔朴说:“崔琯考中进士后,连续做了五任官。令狐相国七考河东廷评。六年太常博士。曾经自己给自己做了两句诗,感叹仕途的艰难说:‘何日肩三署,终年尾百僚。’意思是说,终年跟随在百官后面,什么时候才能当上三署里的大官。到了最后他才进入达官显贵的行列。张宿的经历是,被任命为谏议大夫去安抚山东。宪宗当面许诺,回来后任命他为丞相。可是他走到东洛都亭驿站突然死了。崔无章在考场上失败。为掌权的官员们所惋惜。主考官同他在考试前约定,一定让他考中。结果考试当天患中风,就这样还是没有成名。”崔朴又讲了他们家经历的事情。崔朴父亲崔清,原来是平阳太守,建中初年,任蓝田县尉。当时德宗刚刚即位。用法极其严厉。那个月的三天之内,有七个大臣被降职调离,中途有三个大臣又被皇帝赐死。刘晏、黎干都在其中。户部侍郎杨炎被贬到道州做司户参军,从他在朝中受到责难,到骑马兼程而行,中间没让他回家看一下。杨炎的妻子先前就有病。杨炎考虑如果自己获罪被贬官的消息让妻子知道了,妻子的病情必然加重。当天晚上,杨炎到达蓝田,崔清正在这里主持驿站上的公务,杨炎下马请崔少府相见。杨炎对崔清说:“我出京城时,妻子病得很严重,如果知道我获罪,其后果不堪设想。想要麻烦您为我请一天病假,我好写一封信送去,以解除两处的忧虑,并等候妻子的消息,然后就出发,可以吗?”崔清同意了。邮知事吕华说:“此事一定不行,皇帝的命令要求快行。”崔清对吕华说:“杨侍郎事情紧急,要求迫切,向上报告,这里没有马匹行吗?”吕华考虑了一下说:“这样可以了。”于是崔清同京城通报了情况,又拿出自己的俸禄二十千文,买来细毛毡,命令人制造用毡子围起来的暖车。带人赶到杨炎家,去接杨炎的妻子。杨炎的妻子带病上车,清叫车夫连夜出发,第二天白天,到达蓝田,杨炎的行李非常简单,他妻子的病好一点,便同他一起上路。杨炎握着崔清的手问他排行老几,崔清回答说:“我排行十八。”崔清又资助杨炎俸禄钱数千文,全部算作补贴杨炎出京以来的费用。到了韩公驿站,杨炎扯着崔清的衣袖让妻子出来相见,说:“这就是崔十八郎,我们生死也不能忘了他,不需要多说了。”杨炎走到洛源驿站,马匹跑不动了,驿站的仆人王新送给他一头骡子。正巧还碰上了道州司仓参军李全方押运贡品去京城,李全方将身上带的钱,全都送给了杨炎,以帮助他添置行李用具。二年后的秋天,杨炎在江华被重新起用,任命为中书侍郎,当了丞相。他回到京城边界的驿站问驿使:“崔十八郎在吗?”驿使回答:“在。”杨炎非常高兴。不一会儿,崔清出来迎接拜见杨炎。杨炎制止他说:“崔十八郎,你不应该同我这样相处,我今天能活着回来,全是因为您的恩惠啊!”仍旧和他在马上并行。他们谈论湘楚一带的气候,杨炎却说:“您的才华,干什么不行?我现在可以极力推荐你,御史或是谏议大夫,随你选择。”崔清谦虚退让,没有想侥幸升官的意思。杨炎又说:“不要有顾虑,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崔清说:“当个小小的谏官很清闲且高贵,我胆敢抱这个希望吗?”杨炎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一定能满足你,不要顾虑会有什么差错。”等到杨炎从蓝田出发,又对崔清说:“我说的事,大约一个月就会有消息。”杨炎当丞相十天,提拔洛源驿站王新为中书主事,请示皇帝授予鄂州唐年县尉李全方为监察御史。仍然主官商州洛源监。只有与崔清所约定的事没有消息。崔清去职后,特意到杨炎家里去拜见他。杨炎第一次见到崔清很高兴,留他坐了很久,喝了几杯茶,却不提及推荐他的事。过了十几天,崔清又去他家,杨炎则已显露出冷淡的神色。崔清从此再也不去了,不再把杨炎的话放在心里,二年后,杨炎又被贬到崖州。路过蓝田的时候,叹息自己对不住崔清,叫人去请崔清,崔清托病不去。杨炎惭愧地自责说:“杨炎应该死了,竟没有偿给崔清一个官职。”
李 藩
李相藩,尝寓东洛。年近三十,未有宦名。夫人即崔构(“构”字原阙,据明抄本补)庶子之女。李公寄托崔氏,待之不甚厚。时中桥胡芦生者善卜,闻(“闻”字下原本有“女”字,据明抄本删)人声,即知贵贱。李公患脑疮,又欲挈家居扬州,甚愁闷。及与崔氏弟兄访胡芦生,芦生好饮酒,人诣之,必携一壶,故谓为胡芦生。李公与崔氏各携钱三百。生倚蒲团,已半酣。崔氏弟兄先至,胡芦不为之起,但伸手请坐。李公以疾后至,胡芦生曰:“有贵人来。”乃命侍者扫地,即毕,李公已到,未下驴,胡芦生笑迎执手曰:“郎君贵人也。”李公曰:“某贫且病,又欲以家往数千里外,何有贵哉?”芦生曰:“纱笼中人,岂畏迍厄。”李公请问纱笼之事,终不说。遂往扬州。居于参佐桥,使院中有一高员外,与藩往还甚熟。一旦来诣藩,既去,际晚又至,李公甚讶之。既相见,高曰:“朝来拜候,却归困甚。昼寝,梦有一人,召出城外,于荆棘中行,见旧使庄户,卒已十年,谓某曰,员外不合至此,为物所诱,且便须回,某送员外去。却引至城门。某谓之曰,汝安得在此。云,我为小吏,差与李三郎当直。某曰,何外李三郎?曰,住参佐桥之(明抄本、陈校之作“知”)员外。与李三郎往还,故此祗候。某曰,三郎安得如此?曰,是纱笼中人。诘之不肯言。因曰,某饥,员外能与少酒饭钱财否?子城不敢入,某与城外置之。某谓曰,就是三郎宅中得否?曰,若如此,是杀某也。遂觉。已令于城外与置酒席,且奉报好消息。”李公微笑,数年,张建封仆射镇扬州,奏李公为巡官校书郎。会有新罗僧,能相人,且言张公不得为宰相。甚怀怏,因令于便院中,看郎宦有得为宰相者否?遍视良久:曰,并无。张公尤不乐。曰,莫有郎官未入院否?报云,李巡官未入。便令促召,逡巡至,僧降阶迎,谓张公曰,巡官是纱笼中人,仆射且不及。张公大喜,因问纱笼中之事。僧曰,宰相冥司必潜纱笼护之,恐为异物所扰,余官即不得也。方悟胡芦生及高所说。李公竟为宰相也。信哉,人之贵贱分定矣。(出《逸史》)
丞相李藩,曾经居住在东洛,三十岁的时候,还没当官。他的夫人是崔构的女儿,李藩寄住在岳丈崔家,受到冷淡的待遇。当时,中桥有个算命的叫胡芦生。只要听到人说话的声音,就能知道贵贱。李藩患脑疮,又想携带家眷搬到扬州去住,心情很不好,便和崔家的两兄弟去拜访胡芦生。胡芦生好喝酒,别人找他算命,必须拿一壶酒,所以被称做胡芦生。李藩和崔家兄弟各带了三百文钱。胡芦生靠在蒲团上,已经半醉。崔家兄弟先到了,胡芦生也不站起来,只打个手势,请他们坐下。李藩有病,走在后面。胡芦生说:“有贵人来。”于是叫仆人扫地。刚扫完地,李藩就到了。还没等他下驴,胡芦生就笑着拱手来迎接说:“您是贵人啊!”李藩说:“我很穷又有病,并且全家要搬到几千里之外去,有什么贵呢?”胡芦生说:“纱笼中人,怎么能怕挫折呢?”李藩请教他什么是纱笼?胡芦生一直不肯说明。李藩搬到扬州的参佐桥。节度使的官署里有一个高员外,与李藩来往密切。一天早上他来看望李藩,很快就走了。当天晚上又来了,李藩有点奇怪。高员外说:“早晨看望你回去后,觉得很困,就在白天睡了一觉。梦中一个人将我领到城外,在荆棘中行走。忽然看见了过去的佃户,这个人已经死了十多年了。他对我说:“员外不应该来这里,是受了诱惑,应该马上回去,我送员外回去。” 将我领到城门外。我对他说:“你怎么在这里。”他回答说:“我是衙役,被分配到李三郎处当差。”我说:“什么地方的李三郎?”他回答说:“住在参佐桥。我知道员外和李三郎来往密切,所以在这里等候。”我说:“三郎怎么能够这样?”他回答说:“因为是纱笼中人。”再问,他就不肯说了。他又对我说:“我饿了,员外能不能给我点酒菜钱财?你们的城里我不敢进,我就在城外等着。”我对他说:“就到李三郎家里取,行不行?”他说:“要是那样,就同杀我一样。”然后我就醒了,我已经派人去城外摆一桌酒席,并且来向你报告这个好消息。”李藩微笑着不说话。几年后,张建封被任命为仆射,镇守扬州。他请示朝廷聘任李藩为巡官校书郎。恰巧有个新罗和尚来到扬州,他很会看相。他说张建封不能当宰相,张建封听了很不高兴,便叫新罗和尚看一看官署里的官员有没有能当宰相的。和尚看了半天,说:“没有。”张建封更加不高兴了,说:“有没有官员没在院子里?”差官报告说:“李巡官没来。”张建封叫人去找,不一会儿李藩来了。和尚走下台阶去迎接,对张建封说:“李巡官是纱笼中的人,仆射您也赶不上他。”张建封非常高兴,便问什么是纱笼中人?和尚说:“如果是宰相,阴间必然派人以纱笼守护着,恐怕被异物所伤害,其余的官员都没有这种待遇。”这时才知道胡芦生所说的是指李藩能当宰相啊!不能不相信,人的贵贱是早由天定的。
韦执谊
韦执谊自相贬太子宾客,又贬崖州司马。执谊前为职方员外,所司呈诸州图。每至岭南州图,必速令将去,未尝省之。及为相,北壁有图。经数日,试往阅焉,乃崖州图矣。意甚恶之。至是,果贬崖州。二年死于海上。(出《感定录》)
韦执谊从丞相被贬为太子宾客,又从太子宾客被贬为崖州司马。韦执谊从前是职方员外,手下的官员向他报送各州的地图,每当送上岭南州的地图时,都必然叫人赶紧拿走,一次也没有看过。等到他当了宰相,北墙上有张挂图,过了几天,他无意中走过去一看,正是崖州挂图,心中非常反感。最后,他果然被贬到崖州,两年后死在了海上。
袁 滋
复州清溪山,焕丽无比。袁相公滋未达时,复郢间居止。因晴日,登临此山。行数里,幽小,渐奇险,阻绝无踪。有儒生以卖药为业,宇于山下。袁公与语,甚相狎,因留宿。袁公曰:“此处合有灵仙隐士。”儒生曰:“有道者五六人,每三两日即一来。不知居处。与其虽熟,即不肯细言。”袁公曰:“求修谒得否?”曰:“彼甚恶人,然颇好酒。足下但得美酒一榼,可相见也。”袁公辞归。后携酒再往,经数宿,五人果来。或鹿巾纱帽,杖藜草履,遥相与通寒温,大笑,乃临涧濯足,戏弄儒生。儒生为列席致酒,五人睹甚喜。曰:“何处得此物?且各三五盏。”儒生曰:“非某所能致,有客携来,愿谒先生。”乃引袁公出,历拜,五人相顾失色,悔饮其酒,并怒儒生曰:“不合以外人相扰。”儒生曰:“此人志诚可赏,且是道流。稍从容,亦何伤也?”意遂渐解。见袁众谦恭甚,及时与笑语,目袁生曰:“座。”袁公再拜就席。少顷酒酣,乃注视袁公,谓曰:“此人大似西华坐禅和尚。”良久云:“直是。”便屈指数,此僧亡来四十七年。问袁公之岁,正四十七。抚掌曰:“须求官职,福禄已至。”遂与袁公握手言别。前过洞,上山头,扪萝跳跃,翩翻如鸟飞去,逡巡不见。袁公果拜相,为西川节度使。(出《逸史》)
复州有座青溪山,风景秀丽无比。丞相袁滋在没有发达当官时,在复州、郢州一带居住。因为天晴,便登上了青溪山。走了几里地以后,道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险,慢慢地便找不到路径了。有个书生在这里以卖药为生,家就住在山脚下。袁滋与他交谈,非常投机,所以晚上就住在书生家里。袁滋说:“此处应该有隐士和神仙。”书生说:“有五六个道士,每隔三两天就来一次,不知道他们住在什么地方。我与他们虽然很熟,可他们不肯详细介绍他们的情况。”袁滋说:“能不能让我拜见他们?”书生说:“他们非常厌恶俗人,但是很喜欢喝酒。您如果准备一坛美酒,就可以与他们见面。”袁滋告辞回家。后来带了酒又去,等了几天,五个道士果然来了。他们带着道巾,穿着草鞋,拿着藜杖,很远就互相打招呼,问冷暖,大声说笑,到山涧的溪水里洗脚,同书生开玩笑。书生为他们摆酒席,斟上酒。五个人见了非常高兴,问他:“什么地方弄来的这东西?”于是每个人喝了三五杯。书生说:“不是我所能敬献的,是有个客人拿来的,他要拜见先生。”于是将袁滋叫出来,与五个人一一见面。五个道士相顾失色,后悔喝了袁滋的酒,并且生气地对书生说:“不应该让外人来打扰!”书生说:“这个人心很诚,并且也信奉道教,稍稍大方热情一点,又有什么坏处。”五个道士不满的神色逐渐缓和,他们见袁滋对他们很谦虚恭敬,便不时同他说几句话,后来看着袁滋说:“坐吧!”袁滋拜谢后入座。一会儿,酒喝得高兴畅快,一个道士注视袁滋说:“此人很像西华坐禅和尚。”过了很久又说:“真是。”屈指计算说:“那和尚死了有四十七年了。”然后又问袁滋的年龄。回答说正是四十七岁,道士拍手大笑说:“你应该去求功名,福禄都已经降临了。”然后,他们与袁滋握手告别。一个个经过山洞,攀上山头,扯着藤萝跳跃,像飞鸟一样走去,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后来,袁滋果然当了上丞相,并成为西川节度使。裴度
故中书令晋国公裴度,自进士及第,博学宏词制策三科,官途二十余载。从事浙右,为河南掾。至宪宗朝,声闻隆赫,历官三署,拜御史中丞。上意推重,人情翕然。明年夏六月,东平帅李师道包藏不轨,畏朝廷忠臣,有贼杀宰辅意。密遣人由京师靖安东门禁街,候相国武元衡,仍暗中传声大呼云:“往驿坊,取中丞裴某头。”是时京师始重扬州毡帽。前一日,广陵师献公新样者一枚,公玩而服之。将朝,烛下既栉,及取其盖张焉。导马出坊之东门。贼奄至,唱杀甚厉。贼遂挥刀中帽,坠马。贼为公已丧元矣,掠地求其坠颇急。骖乘王义遽回鞚,以身蔽公。贼知公全,再以刀击义,断臂且死。度赖帽子顶厚,经刀处,微伤如线数寸,旬余如平常。及升台衮,讨淮西,立大勋,出入六朝,登庸授钺。门馆僚吏,云布四方。其始终遐永也如此。(出《续定命录》)
已故中书令晋国公裴度,博学多才,文词出众,主持制定科举考试的题目和条例三次,自从考中进士开始,做官二十多年。任浙右从事,当河南的掾史,到宪宗即位后,声望显赫,换了三个官署以后,又当上了御史中丞。皇帝非常器重,人缘也很好。第二年夏天的六月,东平帅李师道暗中谋反,但他害怕朝廷里的忠臣,有杀害皇帝的辅政大臣阴谋,秘密派人在京城的靖安东门戒严,等候丞相武元衡,同时暗中派兵前往驿坊,大喊:“取中丞裴度的头!”当时京城正流行扬州的毡帽,前一天,广陵师送给裴度一顶新式样的毡帽,裴度戴在头上玩。今天准备入朝见皇帝,在灯下梳头后,又将毡帽取过来戴在头上,骑马出了驿坊的东门。这时李师道派来的贼兵杀了过来,喊杀声很响。一名贼将挥刀砍中了裴度的毡帽,裴度落马。贼将以为裴度已掉了脑袋,急忙趋马掠过来寻找裴度的头颅,跟随裴度的王义立刻回马以身体挡住裴度,贼将知道裴度没死,用刀砍王义,王义断臂几乎死去。裴度倚仗帽子顶部厚,被刀砍的地方,只伤了几寸长像一条线一样的口子,十几天就好了。等到他升任宰相,领兵征讨淮西,立了大功,成为六朝以来的名臣,被授予文武官职,学生、下属和同僚遍布全国各地,从始至终都一样。
张 辕
吴郡张辕,自奉天尉将调集。时李庶人锜在浙西,兼榷管。辕与之有旧,将往谒。具求资粮,未至,梦一人将官诰至,云:“张辕可知袁州新喻县令。”辕梦中已曾为赤尉,不宜为此,固不肯受。其人曰:“两季之俸,支牒已行,不受何为?”遂委之而去。辕觉,甚恶之。及见锜,具言将选,告以乏困。锜留之数日,将辞去。锜因谓曰:“足下选限犹远,且能为一职乎?亦可资桂玉之费。”辕不敢让,因署毗陵郡盐铁场官。辕以职虽卑而利厚,遂受之。既至所职,及视其簿书所用印,乃袁州新喻废印也。辕以四月领务,九月而罢。两季之俸,皆如其言。(出《前定录》)
吴郡的张辕,从奉天县尉的职位上将要调任新的职务,当时庶人李锜在浙西兼任管理专卖事物的榷管,张辕同他有老关系,想要去拜访他,以便求得他的资助,没等到李锜处,他梦见一个人,拿着任命官员的公文来找他,说:“张辕可以担任袁州新喻县令。”他在梦中曾当过赤尉,不适合当县令,所以不肯接受。来人说:“有两季的俸禄,支出俸禄的公文已经发出,你不接受想干什么?”硬是把公文塞给他就走了。张辕睡醒后非常不高兴,等到见到了李锜,告诉他自己将要调任新职,并说很穷困。李锜留他住了几天,他要走,李锜说:“您重新任命的期限还很远,能不能在这里担任一个职务,还可以补充柴米的费用。”张辕不敢推辞,代理的是毗陵郡盐铁场的官。张辕因为其职位虽低,但油水很厚,所以接受了。等到任职以后,看到所使用的帐簿文书所用的印鉴,竟是袁州新喻县作废的印鉴。张辕四月代理职务,九月结束。得到两个月的俸禄,正如梦中所说的一样。
赵昌时
元和十二年,宪宗平淮西。赵昌时为吴元济裨将,属张伯良。于青陵城与李诉九月二十七日战,项后中刀(“刀”原作“乃”,据明抄本改)堕马死。至夜四更,忽如睡觉。闻将家点阅兵姓名声,呼某乙,即闻唱唯应声。如是可点千余人。赵生专听之,将谓点名姓。及点竟,不闻呼之。俄而天明,赵生渐醒,乃强起,视左右死者,皆是夜来闻呼名字者也。乃知冥中点阅耳。赵生方知身不死。行归,月余疮愈。方知战死者亦有宿命耳。(出《博异志》)
元和十二年,宪宗平定淮西,赵昌时为吴元济的副将。属于张伯良部。九月二十七日在青陵城与李诉的部队激战,赵昌时脖子后面中刀,掉下马昏死过去了。夜里四更天,他忽然觉得像睡觉刚醒一样,听到将军检阅部队点名的声音。叫某一个人,就听到这个人的应答声,就这样点了一千多人。赵昌时专门注意听什么时候点自己的名字,等到点完,没听着叫他。一会儿天亮了。赵昌时渐渐苏醒,尽力站起身来,见左右的死者,全是夜里听到点了名字的人,原来听到的是阴间点名。赵昌时才知道自己没死。回去一个多月,刀伤痊愈。这时候才明白,打仗死的人也是命中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