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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越俎代谋本军看冷眼  开诚相见清将死愚忠

第十回 越俎代谋本军看冷眼 开诚相见清将死愚忠

冯云山本是洪秀全手下的一个得力之人。一见此处人才济济,秀全已作三军之主,知道革命事业,大致有望。首先就向秀全唱上一个肥喏道:“大哥一到此地,有这几位豪杰辅佐,第一次开仗即获全胜,真是可喜可贺。不过大哥既是放了三个狗官生还,无非要想他们传话给周抚台知道罢了。兄弟却能预料周抚台听了他们之话,一定要派大兵前来翻本。此地非是要冲,不足发展。最好是请大哥同了众位兄弟直取桂林,兄弟再同朝贵兄弟去和秀清计议,教他由全州杀进省去。这样一来,难道广西地方,还会属于胡奴不成。”秀全听说,连连的拍掌道:“妙呀,妙呀,准定如此办法。”

洪仁发忽岔口道:“我听大家的口气,没有一个不重视姓杨的;我们要跟着云山兄弟前去瞧瞧,那个姓杨的究是甚么角式。”

宣娇也来插嘴道:“仁发哥哥只管去,千万不可鲁莽行事才好。”

仁发听了,大不为然的答着宣娇道:“怎么叫做鲁莽,我想想是一点不鲁莽。就像这回的事情,若是没有我去把那攻城之事对那死鬼婆娘说出,我们秀全哥哥,还未必能够来此,会合英雄,打着这场胜仗呢?”

秀全不及来管这等斗嘴之事,单问宣娇几个,各处教民几时可以全到。

宣娇见问,便向身上摸出一个手折,递与秀全。秀全接去一看,只见手折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某处旧有教民,某日到此;某处新增教民,某日到此。秀全不待看完,便将手折递与石达开去看。因为罗大纲等等,个个都尊重石达开这人的。达开接至手中,便和绍洸、文金二人以及大家,一同看毕,于是异口齐声地都赞宣娇办事仔细,可做秀全的一臂之助。石达开又单独对着冯云山、萧朝贵、洪仁发三个说道:“我知秀清为人,确有一点本事。不过稍觉刚愎成性,是他之短。三位哥哥前去,须得因势利导。此时我们的基础,尚未立定,倒要借重他的一点声势。”

云山先答道:“秀清为人,我也略知一二。石大哥说得极是。我们此去,一定遵命办理。”

黄文金忙又开出上等酒筵,既替新来诸人接风,又替冯云山、萧朝贵、洪仁发三个饯行。大家又谈论了一番军事,方才安寝。

第二天大早,秀全送走冯萧洪三个的当口,忽对云山一个人说道:“云山兄弟,我与秀清,究竟尚非深交,一切大事,全托你们几个人的身上的呢。”

云山听说,忙把他的前胸,很快的一拍道:“大哥放心,兄弟一定凭我一腔热血,向前做去。若是负了大哥,有死而已。“秀全一听云山忽然说出一个死字,又见他的额上,很有一层晦色,不知不觉的心里竟会一阵楚酸起来。刚待留下云山,另换一个人去的时候,又见一个飞探来报,说是省里的周抚台,因据回去的三个哭诉,已令提督向荣,统率大兵,要来踏平金田,秀全听说自然大吃一惊,只好姑让云山同了萧朝贵、洪仁发而去再说。当下即与石达开商量对付之法。

石达开并不思索,马上答道:“我们不必去管向荣不向荣之事,只顾仍照定议,杀上桂林再讲。”

洪秀全因见石达开的答话,似有十分把握一般,便也不变计划,即请石达开统率五千人马,以谭绍洸、洪仁达为左右先锋,担任东路。自己也率五千人马,以罗大纲、韦昌辉为左右先锋,洪、萧两员女将为游击统带,担任西路。又请黄文金、胡以晃等人留在金田,一面筹划粮饷,一面编练到来的教民,以作后备。秀全分派既定,便于第二天祭旗出发。

那知四近的保良会,因为平日相信秀全的教旨,又见所有的人材,个个出众,人人有为,于是都来加入,情愿随同大军出发。秀全也令黄文金、胡以晃等人,全将前来投效的保良会,统统留下后备。

现在不讲洪秀全石达开两路人马,浩浩荡荡的分头进发。

先讲广西巡抚周天爵,自见白炳文、马兆周、田成勋三个,大败回省之后,知道洪秀全用他教旨,蛊惑人心,既敢放回三个敌军的官长,声势一定非小。连忙一面同了藩司劳崇光向两广总督徐广缙,广东抚台叶名琛那里告急,一面令提督向荣亲自率兵去剿洪军。

正在忙得不亦乐乎之际,忽闻广东副都统乌兰泰,已在自告奋勇,愿入广西平匪之信,不禁大喜。便与藩司劳崇光商量道:“我闻乌副都统,饶勇善战,手下旗兵,又是见过阵的,他能来此协助,我们可以不用愁了。”

藩司劳崇光听说,连摇其头的说道:“回大帅的话,不是司里瞧不起这位乌副都统。他的军功,虽从台湾一案得来,但是此人有勇无谋,且又不熟此地地理,实在不能倚恃。还是责成我们自己的向军门,好得多呢。”

周天爵一听劳藩台这般说法,忽又大为扫兴,反而更加弄得搔首摸臀,一无主张起来。

二人计议半天,还是劳崇光定了一个主意,对着周天爵说道:“乌副都统,既已远道而来,断无令他折回之理,只好请大帅速办一个照会给他,教他无用率兵进省,多此周折,准定直赴永安驻札,以压洪秀全之军。我们这里,仍令向军门和张敬修总镇二人,去负军事之责。”

周天爵不待劳崇光说完。连说: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周天爵说着即命劳崇光去和全省营务处王道台说知,即照这个计划办理。

等得向提台接到公事,面子上自然照办,心中却在大不为然。忙将张敬修请至提署,大发牢骚的说道:“我们这位抚帅,的确不懂军事。既令客军驻扎永安,又将军事之责,放在你我二人头上。试问老兄,此事怎样办法?”

张敬修听了,也在大摇其首的答道:“军门此话,一丝不错。敌人要想窥伺省垣,当然越不过那个永安地方。乌军既已挡在先头,我们便无用武之地。如果军事胜利,此功究是谁的呢?”

向提台闭目摇首道:“老兄此话,未免过虑了。只要乌军能够得利,这点功劳事小。我所怕的是,他的队伍,不足以挡洪军,那就误了我们的大事了。”

张敬修道:“这末我同军门,且望江口进发,只好见机行事再说。”

向提台听说,立即点齐人马,直向江口进发。谁知一到江口,就接探子报到,说是乌军已被匪方石达开的一支人马,杀得片甲不存。乌副都统且有阵亡之信。向张二人一听此话,连说完了完了。这样一来,愈长敌人之威。连我们的军心,也被这厮摇动了。

向提台独又皱眉一会,即命探子再探,自己同着张敬修催动人马前进,还想去阻石达开的队伍。

原来乌兰泰自接周天爵令他驻扎永安的照会之后,因为急于邀功,便限队伍,四天之内,须到江口,误限一小时即斩。他的队伍,奉了主将军令,怎敢怠慢,果于四天之内,到达目的地方。乌兰泰扎下营头,即令协领张奋扬亲去探明军情。及至张奋扬探了回报,乌兰泰始知洪秀全和石达开二人,是分东西两路杀来的。他因曾在台湾见过几仗,倒也并不胆怯,单命张奋扬陈兵以持,不必迎攻。张奋扬奉了将令。自去日夜巡查,以防奸细,前来窥探,以及黑夜偷营等事。

有一晚上。张奋扬正在巡查的当口,忽见探子来报,说是广西的向提台和张总兵,各率提标人马三千,已经屯在江口后方。张奋扬据报,即去面禀乌兰泰知道。

乌兰泰听说,不觉咦了一声道:“他们来此作甚?难道还不放心我们不成。”

张奋扬接口道:“这也是周抚台的小心之处。大人不必去怪他们,只要沐恩打了胜仗,不见得他们好分咱们的功劳的。“乌兰泰听说,方才不提此话,单问张奋扬道:“照行军老例,敌人未得城池之先,无不利在速战。怎么洪石两军偏在五十里之外扎了下来?既不进攻,又不退去,究在干些甚么玩艺儿呀?”

张奋扬想上一想,方才答道:“咱们后方,现有向提台的队伍扎在那儿,此地又没路径让敌军可以抄袭咱们的后方。不过大人有令在先,不准沐恩前去进攻。沐恩正要请示,究竟怎样办法?”

乌兰泰听了,侧首一想道:“咱们的队伍,都是久经战阵的。不论敌军有无甚么诡计,咱们都不怕。你方才说,敌军没有地方可以绕到咱们的后方,这话原也不错,可是咱们探出一条小路,可以直抄敌军的后方。”

乌兰泰说到此处,便把他那马褂的右角搴起一看,只见表上的长针,已经走在四点钟上。他忙一面放下右角,一面即吩咐张奋扬道:“你快下去,部署人马,等到二更时分,随咱直趋斜谷,绕到敌军的后方,杀他一个不备瞧瞧。”

张奋扬微蹙其眉的答道:“大人所说的斜谷,却在敌人的西边,离开他们大营,不到十里。敌军大队到此,断无不找向导之理。沐恩料定敌人必派重兵守在斜谷。”

乌兰泰听说,顿时大睁其眼,跟着微微一笑道:“你莫急,咱自然先令队伍前去假攻正面。敌军一见咱们已攻正面,对于那条小路便不注意了。”

张奋扬连说:“大人妙计,大人妙计。沐恩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沐恩下去就去办理。”

乌兰泰等得张奋扬下去之后,又令一个平时养在他身边和他一样相貌的家人乌桂,穿了他的衣服,同着另外一个名叫陈国栋的参领,率了大队直攻洪军正面。乌桂豢养多年,怎敢反对,自然依计办理。乌兰泰即于二更时分,同着张奋扬直趋斜谷。

张奋扬走在先头,尚未走近斜谷,已据探子来报,说是前面有重兵把守,统兵将官,还是两个女的。张奋扬一听这个信息,马上差了一个心腹旗牌,飞马报知后面主将,及得回报,仍旧命他尽力进攻,不得违命。

张奋扬便命兵丁抬出他那大刀,跳上战马,率领队伍,一脚弃至敌军阵前挑战。

那里的守将,果是洪宣娇、萧三娘两个。一见官兵忽于黑夜杀至,已被石达开料中。二人相视一笑,立即各携军器,飞马出营。及见来将手持大刀,吼声如雷,俨似一位天神模样,倒也不敢怠慢。一连战上二三十个回合,萧三娘因见不是蛮战可胜,便将双剑一架,跳出圈子,佯败下去。宣娇看得真切,知道三娘已在用那诱敌深入之计,自己也就故意落荒而走,让出路来,好让敌将追赶三娘。那知那个张奋扬却不追赶三娘,偏偏追赶宣娇,害得三娘空用此计;只好仍旧掉转马头,再和敌将厮杀。那时宣娇这人,也由旁路绕到敌将后面,前后一阵夹攻,张奋扬方始有些不能支持起来;但是这样的又战上半天。

宣娇、三娘二人,因见不能立时取胜,正在一壁厮杀,一壁再想别计的当口,忽见斜刺里杀出一彪人马,为首一员大将,正是石达开。不觉大喜的高喊道:“石大哥来得正好,快快前来帮着我们活捉这厮。”

石达开听喊,顿时冲至张奋扬的跟前,举起长矛就刺。张奋扬虽然饶勇,可是以一敌三,自然渐渐地败了下去。宣娇、三娘、达开三个,如何肯放,拼命就追。张奋扬生怕被人活擒了去,急向乌兰泰的后方逃去。不防他虽逃得很快,后面一男二女,追得比他更快。

张奋扬刚到乌兰泰的所部前头,竟被宣娇头一个追着,顿时一马冲到跟前,轻舒粉臂,已把张奋扬这人,活擒过去。三娘、达开二人,一见宣娇业已生擒败将,各自大吼一声,奋勇的杀入乌兰泰的军中。官兵不能抵敌,立时就像潮退般的溃散起来。三娘眼睛最尖,就在此时瞥见一个大官装束的人物,正想乘乱逃走。她忙一马跃到此人身边,也是轻舒玉腕的,即把此人擒到手中。

石达开瞧见两名女将已经得手,连忙一面竖起招降之旗,一面高声喊道:“尔等的主将,已被我们捉住,你们大家听着,投降者生,逃走者死。”石达开只不过喊上两遍,所有未及逃散的官兵,个个都称愿降。

石达开还在安排降兵,宣娇和三娘两个,早将乌张二人解到大营,听候洪秀全发落。

秀全命将乌张二人带上审问。只见一旁闪出一个偏将,走近乌兰泰的面前;定睛一看,忽然大喝一声:“你是何人,竟敢冒充你们主将。”

三娘等不得那个假乌兰泰接口,她忙奔了上去,提起一只天足,对着那人恨命的一踢道:“狗鸡巴造的。你这小子,竟敢前来戏弄老娘。”

她的娘字刚刚出口,就用手上宝剑,要想去杀那个人。那人连连喊道:“我是乌桂,那件事情,乃是我们长官,吩咐我冒充的,不关我的事。”

此时张敬修虽然被绑在旁,眼睛仍能看人,嘴巴也能说话。一听大家在说乌兰泰是假的,他才抬头一看,果见并非是乌兰泰,却是那个家人乌桂。不觉气得将头连摇几摇道:“好个二品大员,对于我这些亲信将官,都来用诈,这场战争,焉得不败。”

洪秀全坐在上面,看见这人似有悔意,便问他叫甚么名字。张奋扬朗声答道:“我乃现在协领张奋扬的便是。”洪秀全又问道:“你既受了你们主将之骗,何不归顺我们,共逐胡奴。既救黄帝子孙,又好出你之气。何乐不为。你须想明白。”张奋扬又朗声道:“此话慢讲,我要先问一声,今天晚上,你们正面可有战事。”

洪秀全微笑着答道:“确有战事,可惜未曾将那真的乌兰泰擒来,否则大好让你质问他一场。”

张奋扬听说便吁上一口气道:“姓乌的虽用诈术欺我,可是朝廷将我升至今职总算有恩,我既食君之禄,不能忠君之事,快快把我砍了,不必多讲。”张奋扬一壁正颜厉色的在说,一壁早已伸长颈项,等候杀他。

洪秀全还待再劝,宣娇上前道:“此人既是心向满廷,即使勉强归顺,哪肯替我们出力?不如砍了,成全他一个忠名吧。”洪秀全听说,方才点首应允。

宣娇便令刀斧手将张奋扬推出斩首报来,等得献上首级,洪秀全吩咐挂出号令。

此时那个乌桂,却来哀求道:“我是一个小小家人,并不敢来和你们争这天下。此番命我假装,也是主将之令,千万饶我一命,公侯万代。”

洪秀全大怒道:“你这小子,如此贪生怕死,要你活着何用?你们快快把乌桂斩了。”

正在写上宣娇、三娘二人之功的当口,石达开业已回来缴令。秀全忙将假乌兰泰之事,告知石达开听了。石达开听毕恨恨的说道:“胡奴多诈,于此可见一斑。以后大家倒要留意一二才好。”

洪秀全以及大众听了石达开之言,都说应该留意,莫要再上此当。

石达开又说道:“我们队伍,自从分作东西两路来此,初意还以为官兵多么厉害,因此分头进兵以防一方有阻便可救援。谁知官兵的暮气已深,委实不足一击,现在既已全在一起,以后可以毋须分开的了。不过乌兰泰能用诡谋,他又是曾经打过台湾的,非得先将此人除去,然后再与那个向荣交锋,便利得多。”

韦昌辉挺身而出的说道:“乌兰泰这支人马,大哥只要付我一千队伍,我若不能斩了他的首级,情愿提头来见。”洪秀全知道韦昌辉很是英武,又是自己老弟兄,当下即付一千队伍,问他可要他人帮助。

韦昌辉连连摇手道:“不必不必,倘若一个人出去打仗,都要帮手,我们军中,哪有这许多人数。”

洪秀全、石达开二人听说,一同赞许,即令韦昌辉从速出发,韦昌辉因见天已大亮,头也不回的率兵而去。石达开一等韦昌辉走后,便向洪秀全献策道:“此次战事,周天爵若命向荣直趋金田,扰我后方,却是一个致命之伤。今彼等不用此计,单命一个客军,陈兵此地,而且放弃永安不顾,真正失策。此乃我们天父暗中相助。依我之意,昌辉兄弟此去,可以力制乌军而有余,我们何不就此暗袭永安,自可唾手而得。”

洪秀全不待石达开言毕,连忙下座,向石达开深深一揖道:“此计固妙,然非老弟亲自一行不可。”

石达开点头应允道:“只要大哥不弃兄弟,敢不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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