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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我还得再查清楚两件事,而后我自然会去找他。” 
他没有说再见便转身走了,而我则重新把箱子打包起来,留在桌上。我锁上实验室大门,走过大厅,发现电梯上的时钟指着6点30分。又一次,这栋大楼只剩下我和清洁人员。我知道现在时候不早了,可能无法完成我想查清的两件事,但我还是决定试试看。 
我经过我的办公室,沿着长廊走到最底部右边的门前。门上一块小牌子写着“资讯室”,负责人的名字是露丝·唐门。 
网络发明得很早,但是法医研究所和司法科学研究所却很晚才连线,直到93年秋天才全面完成电脑化,各种资料才开始存入主机。即使是最新的案子 也能加以追踪,各式报告都汇集输入主档案。过去几年的案子也慢慢整理建档。在露丝·唐门的领导下,司法部突然一脚就踏进了电脑时代。 
她的门锁上了。我敲了两声,知道根本不会有回应。现在已经6点30分了,即使是露丝·唐门也下班了。 
我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办公室,抽出全美法学院的通讯录,找到我要的人名。我看了一下表,换算成当地时间。那里现在是4点40分还是5点40分?奥克拉荷马州到底是什么时区? 
“管他的!”我叫道,拿起电话直接拨了奥隆·柯维特的号码。答录机传来友善的鼻音声,说现在是下班时间,有事请留话。我留下电话号码后便挂断电话,仍搞不清楚那里现在是几点。 
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我坐了一会儿,懊恼今天没有早点开始行动。而后,我又拿起话筒,拨电话给戈碧。没有回应,连签录机都关掉了。我又拨电话 到她学校的办公室,铃响了四声,在我准备挂断之时,有人接起了电话。那是她系上的办公室。没有,她的电子信箱好几天没开了。不会,这不会很反常,因为现在 是暑假。我道过谢后,便挂上电话。 
“三振出局。”我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说。露丝不在,奥隆不在,戈碧也不在。天啊,戈碧,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决定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我拿着笔在吸墨纸上轻轻敲着。 
“高和外出。”我拿笔敲着纸,随口念道。 
“第四和长,”我继续乱念,完全不管文法修饰。“双重问题。” 
我往后靠着椅背,把笔抛上空中。 
“双重错误。” 
我接住落下来的笔,再把它扔上天。 
“个人错误。” 
再丢一次。 
“另起新计划的时候到了。” 
接住。抛起。 
“深究和追根的时候到了。” 
我接住笔,紧紧握住在手中。深究。就是要这样。 
“好吧,”我说,推开椅子站起来,拿起皮包。“换个方向。” 
我把皮包挂上肩,关掉灯火。 
“就冲着你,克劳得尔!”
十四
 
我钻入我的马自达轿车后,仍试着继续进行像刚才那样的无意识自语。但是现在不行了,灵感已经消失。脑中想的都是晚上要做的事,阻碍了我的创造性思考。我开车回家,途中在一家餐厅停下,买了一盘烤牛肉串套餐。 
到家后,我不理博蒂撒娇问候,直接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一瓶减肥可乐出来。我把可乐连同装晚餐的纸袋放在餐桌上,然后往苔录机的位置望去。答录机安 静地位在角落里,没有闪光。戈碧并没有打来。此时,一股焦虑感逐渐升起,笼罩了我,我的心拼命狂跳着,就像指挥家将乐曲带领到极快板时一样。 
我走进卧房,在床边柜里翻拣物品,在第三格抽屉找到我要的东西;我把它拿到餐厅,打开饮料和外带食物。不妙。餐点的一点点油饭和过熟的牛肉让我的胃绵得像只沙滩螃蟹。我拿起一片薄面包。 
我在地图上先找到自己所在的位置,然后沿着一条路出了市中心,过一座桥到南岸。找到我要查的区域后,我把地图折起来,让圣伦伯特和隆吉维尔市朝上。我一边研究地图,一边又吃了一口羊肉串,但我的胃还是不舒服,似乎拒绝接受任何食物。 
博蒂慢慢靠过来,离我不到三寸。“去玩吧。”我说,拿起空铝罐往它的方向丢去。它看似吃了一惊,犹豫了一下,然后便发着呼噜声追着罐去了。 
我从柜子里取出手电筒、一对园艺用手套和一罐驱虫液,连同地图、写字板和白纸一起塞进背包里。我换上T恤、牛仔裤和运动鞋,把头发牢牢绑紧。 而后,我又想到该带件长袖上衣,便抓了一件长袖斜纹绵布衫塞进背包。我拿起电话旁的留言板,潦草写下:“前往探查第三个x记号一一圣伦伯特区。”我看手表 时间:7点45分。我把时间和日期加注在那一行字下,然后把留言板摆在餐桌上。也许我太多虑,但假如我迢到不测,至少别人还有一点线索可循。 
我把背包上肩,按下大门保全系统的设定密码。在过度兴奋下,我竟然把密码按错,只得再来一次。在第二次又按错后,我暂停一下,闭上眼睛,口 中默念着:“我想知道国王今天晚上做什么”,借此除去脑海里的杂念。这个方法虽是我在小学时候学来的,然而,直到长大成人,每次都很管用。经过片刻暂停, 我又恢复镇静。在顺利按下正确密码后,我离开公寓出发。 
从停车场出来后,我绕过一个街区,沿圣凯萨琳街向东往蒙塔奇,然后往南维多利亚桥,渡过圣罗伦斯河到南岸。午后的云朵跟着脚尖溜过天空,现在齐聚西边的地平线上,暗淡而模糊,使得河水也跟着变色,如墨汁般黑。 
在暮色中,仍能看见下游的诺提丹岛和圣海伦岛,越过其上的是杰克卡提桥。在黝暗的水面上,这两座小岛看起来更黑。在1967年万国博览会的时候,它们曾活跃一时,但现在只是默默闲置在那里,像古文明遗迹般安静地沉睡。 
位在河上游的是索恩岛。那里过去曾是教会领地,现在则变成雅痞集中地,上面有一个个拥有高尔夫球场、网球场和游泳池的住宅区,以左侧的西普莱桥连接蒙特娄市。桥上高塔有灯火闪耀,似乎想和远处城里的灯光争辉。 
到达南岸后,我在维尔佛罗莱爵士大道出口离开高速公路。过了桥之后,天空的颜色变得更加怪异了。我把车停在路边,拿出地图研究。图上绿色的区 域代表公园和圣伦伯特高尔夫球场,我找到自己所在位置后,把地图放在前座椅上。当我排挡准备前进时,一道闪电划过夜晚的天空。风势变强了,雨点开始滴答落 在挡风玻璃上。 
我在暴风雨来临前的黑暗中前进,伸长脖子小心驶过每一个十字路口,眯着眼睛注意街名标志。我按照脑海已想好的路线前进,这里左转,那里右转,再连续左转两次…… 
十几分钟后,我把车子停在路边,心跳就像比赛中的乒乓球。我把潮湿的手掌在牛仔裤上磨蹭两下,然后张目四望。 
天空的云层更厚了,天色也已经全黑。我刚刚才经过一条别墅区的林阴大道,但是现在却发现自己已来到一座废弃的工业区,在地图上,这里是一块新月形的灰色区域。这里肯定只有我一个人。 
在街道右侧,是一排荒废的仓库,在单排街灯的照耀下,映出它们毫无生气的外貌。在街灯下,这一排仓库显得十分怪异,就像昏暗道具室里的舞台道 具。有些房舍贴有不动产公司的租售广告,有些则什么都没有,仿佛完全被屋主遗弃。窗户玻璃破碎,门前停车场的水泥地面也裂开,到处都散布着瓦砾碎片。一副 黑白的荒凉景象。 
在街道的左边就不能用荒芜来形容了,而是什么都没有,一片漆黑。这块空地在地图是以绿色标示,但没有任何注记。这里就是圣杰魁斯打上第三个X记号的地方。原本我还以为这里是公墓或小公园。 
真该死。 
我把手放在方向盘上,看着眼前的黑暗景象发呆。 
现在该怎么办? 
我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一道闪电划过,暂时照亮了街景。有东西从暗处飞出来,撞上我的挡风玻璃。我吓了一跳,大叫出声。那个生物挂在挡风玻璃上,停了一下后才笨拙地鼓动翅膀敲击玻璃,然后缓缓飞进黑暗中。 
冷静点,布兰纳。深呼吸。我的不安感现在已升至电离层了。 
我打开背包,穿上斜纹棉布衫,把手套塞进后裤袋,手电筒则插在腰带上,至于写字板和笔就扔在车上。 
没有什么东西好记录的。我对自己说。 
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打在热水泥地上的味道。狂风扫过街上,吹起砂石,气流形成一个个小龙卷风,把树叶和纸屑卷起成堆,然后再加以吹散。强风吹起我的头发,猛拉我的衣服,将棉衫下摆拉扯得像丢进洗衣机一样。我把棉衫塞进裤子,拿出手电筒。手在微微颤抖。 
我打开手电筒照亮前方,横过街道,踏上人行道。一道生锈的铁篱笆,约6尺高,竖立在这块地的边缘。在篱笆内,大树和灌木纠结,形成一个原始丛林。我把手电筒往丛林中照去,但是完全无法判断丛林有多深,也无法看清丛林内有什么东西。 
我沿着篱笆往前走。由篱笆内伸出的树枝,在手电筒小小的黄色光束下,随风乱舞。我头上茂密的树叶正好接住空中落下的雨点,但仍有几滴穿过树叶 的雨丝打在我脸上。不知是逐渐降低的温度还在荒芜景象令我浑身打颤,也许两者皆是。我开始咒骂自己,背包里带的竟然是驱虫液而不是夹克。 
我往前走了四分之三个街区,走到一处下坡前。我把手电筒往这条可能是车道的斜坡照去。篱笆上有一道紧闭的大门,门上用长长的铁链和粗锁锁住。 
这个车道看来很久不曾使用。碎石路面上长出了杂草,篱笆门下也长满植物。我站在篱笆门口把手电筒照向里面,但是穿透黑暗的距离并不远。这就像拿放大镜观测天文星象一样。 
我继续往前走了大概50尺,才抵达这个街区的末端。我站在街角四处查看。那条我走来的街,到此和另一条路呈丁字交会。我往这条路看去,一样的黑暗和荒凉。 
在街角对面,我看到一大片铺有柏油的空地,边缘同样用铁篱笆围起来。我猜这块空地过去可能是某家工厂或仓库的停车场。一颗灯泡挂在电线杠上, 微弱照耀着那栋已倾圮的建筑。那颗灯泡上面还有一顶金属盖子,光线能照亮的范围大约只有20尺,在宽广的柏油空地上散布着碎石,在黑暗中,我依稀能看到空 地上几栋小屋或工房的轮廓。 
我驻足听了一会儿。风声刺耳。雨点不断打在地上。远处偶有雷鸣。我心仍不停狂跳。借由对街那盏灯传来的微弱灯光,正好足以让我看见自己的手还在颤抖着。 
好吧,布兰纳,我怒斥自己,把脑中的尸块扔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嗯,很好。”我大声地说。我的声音有点奇怪,好像被什么东西裹住一样,似乎声音还来不及传到耳里,就被夜色吞没了。 
我转身回到篱笆前。篱笆绕过街角,折向左方,继续蜿蜒下去。我跟着篱笆转弯,不到10尺,篱笆便被石墙取代了。我退后两步,用手电筒照着这面 石墙。墙壁是灰色的,大约8尺高,顶端有一颗颗突出墙面约6寸的石块。在黑暗中,我看见前方不远处的石墙中央有一扇大门,应该就是这块私有地的正门。 
我沿着墙边走,墙角尽是湿纸、碎玻璃和铝罐。我踏过不知多少种垃圾,懒得低头看地上的是什么东西。 
不到50尺,我就来到正门前。和侧门一样,这扇门也加了铁链和上锁。我举起手电筒照向门上的锁链,铁链反射着金属的光芒。铁链看来很新。 
我把手电筒插回腰间,用力拉动铁链。拉不开。我再试了一次,仍徒劳无功。我后退两步,又掏出手电筒,上上下下对着大门照着。 
此时,一个东西抓住了我的脚。我惊慌地丢下手电筒,猛然抓向膝盖处。我想像攻击我的是红眼黄牙的猛兽,但手上抓到的,却是一个塑胶袋。 
“死猪!”我骂道,我的嘴巴很干,双手抖得比刚才还厉害。 
我一解开塑胶袋,它瞬间便被风刮跑了,在我蹲下摸手电筒的时候,仍能听到它的沙沙声。我校回手电筒,但是发现它摔坏了,无法打亮。我用力拍它几下,灯泡亮了一下,又熄了。我再拍,亮是亮了,然而灯光好像有点摇晃,不太稳定。不知道它还能维持多久。 
我在黑暗中踌躇了一会儿,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我该靠这支快坏掉的手电筒继续搜索吗?天知道我到底想找什么?回家洗个热水澡不是比较好的主意吗? 
我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仔细过滤每一个可能的人声。而后,我不停问自己,刚才是否错过了什么声音。踏在碎石路上的鞋音;铁链吱吱嘎嘎的声音;汽车嗡嗡的引擎声。也许我的听力太差,也许这场暴风雨是凶手的共犯,反正我没听见任何不寻常的声音。 
我做了个深呼吸,放松肩膀,在黑暗中沿着石墙往回走。过去,我曾在埃及国王谷地的一座墓室,同样遇过电灯熄灭的情况。我记得那时是在一间密 室,一停电马上伸手不见五指,好像世界的光明突然被人吹灭一般。,如今,在我想探索篱笆后的空洞世界时,这个感觉又回来了。黑暗的奥秘究竟是在哪里?是法 老王的墓室?还是在这道篱笆之后? 
X记号一定有什么含意。它就在里面。走吧。 
我回到街角,沿着篱笆走到侧门。该怎么把锁打开?我拿着手电筒上上下下照着铁链,想找出答案,但手电筒的光束开始像闪光灯一样忽明忽灭。在明暗交替的一瞬间,我瞥见这道大门的右边有个东西。 
在手电筒的光束下,这个东西看起来像一块金属牌,挂在门闩上。虽然这块牌子已锈蚀模糊,但透露的讯息仍相当清楚——闲人勿入。我把光源移近,努力辨识印在这四个大字下的一行小字“蒙特娄……”。最后几个字看不清楚,是人名吗? 
我把光集中在最后几个字上,轻轻用指甲刮去上面的铁锈。一个标志出现了,有点像头冠,又有点像盔甲,看起来很眼熟。此时,我突然想到了——这是天主教的标志,这个标志写的是“蒙特娄主教座堂”。原来如此,这里是教会的产业,说不定过去还是修道院什么的。 
很好,布兰纳,你也是天主教徒,有责任保护教会的产业。 
我把手电筒插回腰际,右手抓起铁链,左手抓着一块锈得比较严重的金属。我正准备用力拉,但发现铁链一点抗力都没有。我把缠绕住的链子一圈圈解 开,使铁链就像蛇一样地缠住我的手腕。到了铁链末端,最后一节链环被大锁头扣在门日上。我看着这个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锁头竟然没有扣上。 
我取下锁头,解开铁链,低头看着这两样东西。在我努力开锁之时,风突然停了,只剩下微弱的嘘息声。突如其来的宁静,同样重击着我的耳朵。 
我把铁链全绕在右门上,把左门拉开。在狂风乍息的寂静中,铁链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音破坏这静默。没有青蛙、没有蟋蟀;没有远处经过的火车鸣声。整个世界好像屏住了呼吸,等待暴风雨的下一个动作。 
大门不情不愿地开了,我钻进去,轻轻把门带上。我顺着车道前行,鞋子踩在碎石子上,发出悉悉卒卒的声音。我拿着手电筒四处乱照,从车道到路旁的树林。每隔10尺,我就停下来照照树上。两旁树木的枝权茂密交错,在我头上形成一座长长的穹顶。 
教堂在那里。尖塔也在那里。很好。我心里涌现儿时唱的歌曲。我正努力放松心情,重整精力面对即将遭遇的一切。“你会输掉,布兰纳。”我警告自己。想想克劳得尔。不,想想伊莉莎白、茜儿和玛格莉特。 
我转向右侧,尽量把灯光照向远处,扫过路旁每一棵树下。这些树一棵接一棵,连绵不绝。接着,我又转向左边,同样扫过一次。此时,我发现左前方10尺处的树林间有一个缺口。 
我反光源对准那个缺口,缓缓地走上前。从远处看像缺口,近看则不然,连绵的树木并未中断。不过,这个地方看起来的确有点不一样。我紧张的情绪一下冒了上来,这是灌木,不是大树。地上的泥土似乎被翻动过,生长在其上的爬藤类和旁边的不太一样。看起来是重新长出来的。 
这些植物年龄很轻,我心想。也许是最近才长出来的。我拿着手电筒四处照,地上的草皮似乎曾脱过一次皮,形成一条蜿蜒的小径通往林间深处。我紧紧握住手电筒,照向这条小径。就在我踏出第一步之时,暴风雨正式开始了。 
刚才迷蒙的细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滂沱大雨。树木被强风撼动,天上闪电雷鸣大作,一声一声连续轰然作响,像恶魔们在彼此召唤。狂风像发了疯似地,愤怒地把大雨吹得歪歪斜斜。 
我的衣服瞬间湿透,头发一束束垂在前额上。雨水如溪流般悬流在我的脸上。我拉出棉衫一角,盖住手电筒,不让雨水侵入。 
我缩着脖子,走在小径上,透过微弱得可怜的黄色手电筒灯光,四下查看。来回移动的灯光,就像一只拖着绳子的猎狗,沿路不停嗅闻搜索。 
进到树林约50尺深的地方,我看到它了。就在这十亿分之一秒内,我的神经同时触动,触发了过去的经验回忆。我的感觉比意识先知道,眼前就是我要找的东西。 
我靠近它,手电筒突然熄灭了。我感到胃里的东西已涌上喉部。 
一道闪电掠过天际,在瞬间即逝的光亮中,我看到一个棕色塑胶垃圾袋埋在泥土和落叶中,封口打上了结。这个结从泥里冒出来,像浮上水面换气的海狮鼻。 
我看着雨水打在塑胶袋和四周的泥土上,一点一点将土壤溶成泥浆,褪去覆盖在塑胶袋上的泥土。随着塑胶袋逐渐显露,我觉得浑身发软,快要站不住了。 
又一道闪电划过,顿时把我打醒。我奔向那个塑胶袋,弯身检视。我把手电筒插进腰带,空出双手抓住塑胶袋上的结,开始用力拉。袋子埋得很深,动 也不动。我试着把结打开,但手指湿得无法抓住湿掉的塑胶袋。这样也不成。我趴下去,鼻子凑近袋口,用力吸气。只有泥土和塑胶味道。没别的气味。 
我用拇指甲在袋子上抠个洞,然后再闻一次。虽然微弱,但这味道已足以判定。这气味,正是腐肉和潮湿骨头的臭气。在我决定要逃开或愤怒之前,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树枝折断的声音。就在我想跳到一旁躲起来之时,我脑袋里的电灯突然啪一声熄灭了,使我再度陷入法老王墓室的黑暗中。
十五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像宿醉一样。和过去一样,我痛苦地想不起昨天发生的事。只要一动,脑子就像被鱼叉刺进,痛得我无法动弹。我知道只要一张开眼 睛,就会开始吐。我的胃一阵阵抽痛紧缩,到现在我还没办法起身。更糟的是,我觉得好冷。身体被寒流紧紧裹住,使我无法自己地颤抖着,很想再多盖一条被子。 
我努力坐起来,但眼睛仍闭着。头痛得很厉害,我呕出了一些胆汁。我把头放低,垂在膝盖间,等着反胃的感觉消失。我仍闭着眼睛,把胆汁吐在左手上,然后伸出右手抓棉被。 
经过剧烈的颤抖和拍痛,我发现自己不是躺在床上。我右手抓到的是树枝和枯叶。这使我连忙睁开眼睛,已顾不了痛或不痛了。 
我发现自己坐在树林里,全身湿透,浑身是泥土。周遭全是凌乱的树叶和枯枝,空气里弥漫着浓厚的土壤味道,还有一股树叶腐烂的气味。在我的上方,我看到一片枝叶纠葛的树网,深色而茂密,张在黑色的夜空下。夜空中,无数星光闪烁。 
记忆慢慢回复。暴风雨、门、小径。但是,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我昨晚没喝醉,但感觉为何如此像宿醉? 
我摸向后脑勺。在头发下,竟然摸到一个像柠檬大小的肿瘤。很好。一个星期内受伤两次。就算是拳击手也没被打得这么频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