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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可是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反而找上戈碧?” 
“谁知道?碰巧遇上?天时地利?或许她比较倒相,先你一步出现。” 
“我不这么认为,”我说。“显然他已经注意我很久了。他还把一颗头颅放在我家院子。” 
他们点点头。 
“他大可等一下,然后就像对付其他人那样,把我解决掉。” 
“这混蛋真是变态。”克劳得尔说。 
“戈碧跟其他被害者不一样,不是他随便找到的杀害对象。他知道我的住处,也晓得她就跟我在一起。” 
这时我已经有点像是在自言自语,不太像在跟他们两个讲话。过去这六个礼拜以来,我一直心事重重,就像动脉瘤不断地扩散着,要不是靠意志力撑着,早就爆发开来,可是现在我再也忍不住了。 
“他是故意的,要让我感到良心不安。这就跟那颗头颅是一样的道理,是他在放出讯息。” 
我发现自己越说越大声,可是控制不了。我想起放在门口的纸袋,想起那一块一块的椭圆砖,想起戈碧肿胀的脸以及一张我女儿的照片。 
我的情绪非常激动,终于像用针戳破气球那样,爆了开来。这六个礼拜以来,我历尽了种种的煎熬,承受了多少的压力,现在都一股脑儿地宣泄了出来。 
这时我也管不得喉咙痛不痛,扯开嗓子就喊,“不!不!不!你他妈的狗杂碎!” 
我听到莱恩对克劳得尔大声喊着,感觉到抓着我的手,接着我又看到护士小姐,觉得手臂一阵刺痛,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四十三
 
星期三莱恩来家里看我。自从那天晚上坠入地狱般的境地之后,至今地球已经转了七圈,而我也渐渐恢复正常。不过话说回来,有些空缺仍待补齐。 
“弗提耶被起诉了吗?” 
“星期一。五起一级谋杀罪。” 
“五起?” 
“康丝妲和玛丽奥的案子可能跟他无关。” 
“告诉我。克劳得尔怎么知道弗提耶会在我家出现?” 
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只是从你问起学校的问题当中,他才想到凶手应该不是汤格。经他调查发现,学生早上8点上课,下午3点15分放学。可是打从第一天来到学校后,汤格从来就没有缺席过,而且你问到的那些日期,学校也都没有放假。他也知道手套的事。 
“他知道你已经曝了光,恐怕会有生命危险,因此在监视小组还来不及重回现场之前,他就一个人先来到你家附近监视。他一来到这里,就先拨电话给你,结果 发现你家的电话断讯了。后来他就爬过花园的门。那时你和弗提耶正纠缠在一起,所以都没有注意到他。他本来想把玻璃门打破,后来才发现落地窗没有上闩。你一 定是先前就把门闩打开了,因为你想从落地窗跑出去。” 
克劳得尔。竟然成了我的救星。 
“案情有没有什么新的发展?” 
“警方在弗提耶的车子里头找到一只手提袋,袋子里有三个颈圈、两把猎刀、一盒外科用的手套以及一套外出服。” 
我坐在床尾,一面收拾行李,一面听他说。 
“他的做案工具。” 
“没错。博杰街公寓有手套,戈碧埋尸的地方也有,我相信我们会找到那些手套和这盒之间的关联。” 
我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他全身就像蜘蛛人那般光滑,双手也因为戴着手套而在黑暗中闪起一阵白光。 
“他每次出去犯案,身上总是穿着自行车服,而且还会戴上手套;甚至在博杰街公寓里面,他也会做这样的打扮,因此我们才会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没有毛发,没有纤维组织,也找不到任何可疑的线索。” 
“也没有留下精液。” 
“那倒也是。他还带了一盒保险套。” 
“真是够狡猾。” 
我走到橱柜那边去,拿了我那双老旧的胶底运动鞋,然后就往行李袋里头塞。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想我们永远也搞不懂这种事,不过他祖母的为人倒是不难理解,她可以莲蓬头一开,便从烤炉中筛出金冠来。” 
“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作风强硬,而且很狂热。” 
“你是指哪方面?” 
“性和上帝。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比如说?” 
“他小时候,祖母为了洗涤他的身体和灵魂,每天早上先给他灌肠,然后再拖到教堂去。” 
“每日一约:水声沙沙加弥撒。” 
“我们曾跟他们的邻居谈过,有位邻居记得有一次弗提耶就在地板上跟家里的狗扭打在一起。他祖母看了差点中风,因为那只德国小猎犬的生殖器已经伸了出来。两天之后,那只狗就躺在地上,肚子里面都是老鼠药。” 
“弗提耶知不知道?” 
“他没有说。不过倒是有提到七岁时发生的一件事。有一次他在手淫的时候,被他祖母发现,他祖母二话不说,当场用绳子把他的手腕和他那根绑在一起,就这样拖着他走,连续维持了三天。” 
我毛线衣正折到一半,忽然停下来。 
“手。” 
“没错。” 
“还不止这样。听说他还有位被迫提早退休的牧师叔叔,而这位叔叔常常会穿着浴袍在家里晃来晃去,搞不好也虐待过他。关于这件事,他也是三缄其口,我们还在调查当中。” 
“他祖母现在人在哪里?” 
“死了。就在他杀了葛丽丝之前。” 
“什么原因?” 
“谁知道。” 
我开始挑起泳衣来,最后还是放弃,干脆全部往袋子里面塞。 
“汤格呢?” 
莱恩摇了摇头,然后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有些人接近异性的方式是具有严重的破坏力的,看来他也是其中一位。” 
我停下袜子分类的动作,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这个人很古怪,可是应该不会伤人才对。” 
“什么意思?” 
“他是生物老师,常常会去捡拾路边的死尸,然后带回去熬煮,制成骨骼标本,再带去课堂上展示,当做教材用。” 
“足掌呢?” 
“弄干以后,当成脊椎动物的足掌标本,加以收藏。” 
“是他杀了阿莎?” 
“他辩称是在魁北克大学站附近街道发现它的尸体,然后就把尸体带回家去收藏。他把尸体切割以后,才在报纸上看到阿莎的事情,因此心生恐惧,于是就把尸体塞在一个袋子里面,然后拿到公车站去丢。” 
“汤格是不是茱莉的客人?” 
“就是他。他花钱找妓女,然后叫她穿上睡衣,从中取得乐趣。而且……” 
他要说不说的。 
“汤格有恋物癖。” 
“你是指专闯卧房的窃贼?” 
“你说对了。所以他在接受质问的时候,口风闭得比什么都紧,就怕我们会抓住这点逼问他。这个笨蛋,已经露出马脚来了,自己还不知道。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要是没办法在街上找到东西的话,他就会进行B计划。” 
“闯入人家家里,然后拿刀在女人的睡衣上乱刺。”我说。 
“你又说对了。” 
还有一件事一直困扰着我。 
“那几通电话又是怎么一回事?” 
“C计划。打电话给女人,然后挂断,感觉到自己那话儿在抖动。这是偷窥者常干的事。他有一排电话号码。” 
“他怎么会有我的?” 
“八成是从戈碧那边偷来的,他也在偷窥她。” 
“我在字纸篓里头发现的那张图片呢?” 
“汤格的。他在研究土著部落的艺术。那张图片是他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于是就影印一份给戈碧,想求她不要让他的计划落空。” 
我看着莱恩。“真是够讽刺的。她原本以为只有一个人在跟踪她,没想到竟然是两个。” 
我觉得眼眶一热。我心口的伤痕已经慢慢在愈合,只是没那么快罢了。还要一段时间,等我再想到她的时候,心情才会比较平静。 
莱恩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凯蒂呢?怎么没看到她?”他问,开始转移话题。 
“她去买防晒油。”我把行李袋的拉绳拉上,然后把袋子丢在地上。 
“她还好吧?” 
“表面上看起来不错。她像个私人看护,把我照顾得很好。” 
我搔了搔脖子上的缝线,自己并没有察觉到。 
“可是内心就很难说了。她虽然知道什么叫暴力,不过都是从晚间新闻上看来的。不管事情是发生在洛杉矶、特拉维夫还是塞拉耶佛,毕竟都是发生在 别人的身上。我和彼得一直都在刻意地保护她,尽量不让她接触到我的工作,为的就是不想看她受到伤害。可是事情终究真的发生在我们自己身上了。亲身经历过这 次事件以后,她的世界也整个改观,不过她会调适过来的。” 
“那你自己呢?” 
“我很好,真的。” 
这时我们两个都静静站着,互相凝视对方。然后他就伸手去拿他的夹克,把夹克挂在手臂上。 
“你们要去海滩玩?”他故做冷漠的态度,可是装的实在不怎么像。 
“每一个海滩我们都想去玩看看。我们把这次的旅行称为‘沙滩大寻奇’。先到奥冈奎,然后沿着海岸一路玩下去。其中包括蟹鱼角、里欧贝斯、五月角以及维吉尼亚海滩。不过我们真正的计划是十五号那天要去‘马头’。” 
彼得已经安排好了,那地方是他特别选的。 
莱恩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他的眼神似乎多了点私人感情,少了点职业的调调。 
“你会回来吗?” 
这个礼拜以来,我一直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我会回来吗?回来做什么?为了工作?难道还要叫我重来一次,再遇上另一名变态的精神病患?去魁北 克?我能不能忍受克劳得尔先把我批评得一无是处,然后把我推上调查庭?我的婚姻怎么办?那可不在魁北克。我该如何面对彼得?我看到他的时候,又会有什么感 觉? 
我只下了一个决定:暂时不去想那么多。我已经发过誓,要先把未来的事抛在一边,现在我只想专心一意地陪伴凯蒂给她一个洁白纯净的空间。 
“那当然,”我回答说。“我还得写好报告,然后到庭上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