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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思量再三,陈佬肥不肯放手:“小清,别急着走嘛。你一个人来天津,有地方住吗?别去和你那民警朋友住,男女共住一屋成何体统!等把脏东西收拾了,我让你免费住几个月,这总行吧?”
叶小清的确没有别处可去,如果脏东西被收拾了,她就得从小雨茶楼搬出来了。现在钱又不够花了,能免费多住几个月,如遇甘霖,求之不得呢。叶小清心中忍不住窃喜,但又怕陈佬肥误会,所以没有当场答应,只说先去看一看别的出租屋,也许还会有更便宜的。陈佬肥还想再耍嘴皮子,叶小清就马上逃了,不然到天黑都脱不了身。
走出医院时,太阳正疲惫地往西边下沉,地面的热气不断上涌,热得人无精打采。叶小清看时间不早了,挤上一辆公车,又转了一个站才到南门外大街那一带。自从见过鬼后,叶小清潜意识地要在晚上七点前回小雨茶楼,因为袁奇风说过那是脏东西正式出没的时间,不管太阳有没有完全落山。
一路上,叶小清东张西望,就怕有阳鬼在附近。直到走近小雨茶楼,叶小清悬着的心才放送下来,要不总觉得身后有脏东西。袁奇风也刚好回来,这时候茶楼里的人不多,服务员在里面打盹。叶小清心中有气,有意装没看见对方,怎知对方也没搭理她,径直地走进茶楼里了。
叶小清一急就丢下面子,匆匆地追进去,心里气愤地想:这男人真不懂得怜香惜玉。袁奇风的衣服被污水弄脏了,叶小清小跑跟上前,想问怎么搞的,难不成走路时掉进水沟了。可是,袁奇风老不吭声,叶小清也不敢说话,似乎一开口就会说错话。走上二楼后,叶小清才想起来,孙老死在下水道里,袁奇风可能把尸体抱上来时把衣服弄脏了。
袁奇风没有回头看,走上二楼后就拐进卧室,接下来就把衬衫的扣子解开了。这动作太快了,叶小清愣在后面,脑子一片空白地看人家把衬衫脱下来。袁奇风转过身看了叶小清一眼,叶小清就觉得心跳得厉害,甚至忘记把头扭到一边。
“我先洗个澡,你先到楼下喝杯茶吧,待会儿叫把卧室还给你。”袁奇风终于说话了。
叶小清如释重负,赶紧应承:“我马上下去,你慢慢洗,不用着急!”
跑到一楼坐下来,叶小清就拍了拍脑袋,责怪自己不争气。为什么一看见人家脱衣服就紧张,只不过脱了上半身,没什么好害怕的。叶小清嘟囔了几句,暗骂刚才真不应该跟上去,现在是夏天,袁奇风肯定要马上把脏衣服换掉,跟上去岂不是明摆着要看人家洗澡。叶小清脸微红地坐在离楼梯口不远的桌边,服务员看到她就端了一杯茶过来。
“等一下!”叶小清叫住服务员,问道,“这杯茶多少钱,我付给你。”
“不用钱,老板早就交代过了,你要点什么都没关系。”服务员微笑地回答。
小雨茶楼的服务员一起有四个,全是男的,看那模样应该还在念大学。叶小清听到服务员说不要钱,有些不安地问:“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了?你叫……”
“不会!老板都说话了,还能有什么麻烦?”服务员轻声道,“我叫马小田,你叫我小马好了。”
“那……小马,你们还是学生?”叶小清好奇地问。
“我们哪有钱读书!”马小田苦笑道,“以前我们都在工地上挑水泥,老板就问我们愿不愿意给他干活,工钱比挑水泥强多了,又不用风吹日晒,我们当然愿意了。”
“服务员不都是女人干的吗,怎么找男的来做?”叶小清一边说一边想,该不会这位老板有那种秘密嗜好吧。
马小田替袁奇风说:“男的怎么就不能干这份活儿了?这里的服务员走了好几批了,老板在平时指点我们,怎么做茶叶生意,前面几批人都到江西、福建那边做茶叶买卖去了。你喝的茶叶,就是前一批服务员从武夷山送过来的,再过一年我也要出去做买卖,服务员当然不能干一辈子了!”
叶小清哦了一声,心想真看不出袁奇风还有点善心,居然还帮服务生们想后路。现在世风日下,老板都和陈佬肥差不多,巴不得把工人的皮剥下来,谁会那么好心地操心这些。不过,这话也让叶小清很困惑,为什么袁奇风对其他人那么好,偏偏对她像仇人似的。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叶小清想不出哪里得罪过袁奇风,难道真是因为她比较倒霉。
马小田可能也好奇,看到袁奇风没下来,于是小声问:“叶小姐,你和我们老板什么关系?他可从没带过女人上楼,你们怎么认识的?”
叶小清慌忙澄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有事找他帮忙而已,帮完了我就走了!”
“好吧,我不是多管闲事,你别往心里去。”马小田说完转身就走,袁奇风也在这时洗好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走下来。
叶小清没等袁奇风坐下,忙问孙老怎么会遇害,脏东西的巢穴是不是在下水道里。茶楼里没有客人,袁奇风望着门口,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听完这段话,叶小清气得冒烟了,不把小洋楼里的鬼揪出来,孙老就真的白死了。话末,叶小清也把医院女厕的遭遇讲出来,顺带把陈佬肥查到邢雪下落的事情都说了。
“王梅在医院里出现?这不可能!除非有人让王梅附身一件东西上,然后被带到医院,不然她没能力顶着太阳跑那么远!你从女厕里出来是不是见到什么人在附近站着?”袁奇风肯定道。
叶小清心里一惊,茫然道:“我看见张民在女厕外面,就是住在二楼的那个医生。”
第十八章 大别山尾下的茶田
张民总是挂着一脸微笑,让人觉得很亲切,叶小清不相信是他把王梅带到医院里的。不过,张民刚进市医院一年,住在小洋楼却有几年了,会不会和小洋楼最近的不太平有关。叶小清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张民不像坏人,可能是另外的人把王梅带到医院里。毕竟医院里那么多人,当时在女厕附近的不只张民一个人,只不过张民靠得最近。
袁奇风直言:“你别把他想得太好了,张民如果没把鬼带到医院,干嘛站在女厕的门口?”
“他说听到女厕有人喊叫,所以……”
“别听他狡辩,王梅在女厕里现身,肯定得把外界的光、声都封住了,普通人不可能听得见。”袁奇风很肯定。
叶小清被弄得糊涂了,以前从未见过张民,犯不着用鬼来害她吧。也许有的人天生灵敏,能听到常人听不到的声音,这说明张民也有做香头的天份。不过,袁奇风说得不无道理,知人知面不知心,要不王梅怎么能够到达医院,而且知道她正好在女厕里。叶小清想得入神了,袁奇风就在桌子对面责问她为什么没把桃木剑戴在脖子上,否则王梅也没有机会靠近她。
叶小清苦笑道:“你骗我吧?这把小木剑一碰到我就发热,我还怕它烧起来,哪敢往身上戴。”
言罢,叶小清就掏出桃木剑还给袁奇风,奇怪的是这一次摸起来却不烫了。袁奇风皱眉地接过桃木剑,剑身已有一层污油般的物质,好像刚从淤泥里捞起来的那样。叶小清呆住了,以为手没洗干净,把剑给弄脏了。袁奇风摆摆手,说这不怪你,因为桃木剑每次收服脏东西,剑身都会变得污浊,这也证明王梅真的魂飞魄散了。不过脏东西被收服后,桃木剑也会因污浊而不能完全发挥辟邪的力量,必须用香火烧一次才能恢复如初。这里说的香火与寺庙里的无关,而是香头常用来夜间照明的火焰,也由于这个原因,桃木剑只有在香头手上才能真正发挥所有的力量。
“那我不用了,你留着吧,反正我也不太会用。”叶小清蔫蔫地说。
袁奇风不客气地收回桃木剑,然后说:“我明天要去湖北的黄梅县,茶楼明天不开了,你一个人在这里住两天吧。”
叶小清可不敢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地方,于是心急道:“你去找邢雪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要不我跟你去吧,我帮你提行李。”
“你住进来都够麻烦了!”袁奇风不留情面地说,“我很快就回来了,这里很安全,你放心吧。你住进来几天了,有没有在这里见过脏东西?”
“是没见过,不过……一个人在这里我还是有点怕。”叶小清嘟囔道。
“你要觉得害怕,可以去跟雷鸣住,你和他不是关系挺不错的。”袁奇风趁机赶客。
“才不要!万一被张丽丽看见,她非杀了我不可。”叶小清摇头晃脑,然后说,“你去找邢雪,对方会不会不理你?毕竟她又不认识你,不一定跟你讲当年的往事。如果我跟着去,可能比较好交流吧,再怎么说我们都是女人。”
袁奇风不得不承认,叶小清讲得有道理,如果邢雪不肯透露过去的真相,跑到黄梅县也是多余。女人和女人交流比较容易,和男人交流会有防备心理,邢雪肯定不会搭理他。可叶小清是个大麻烦,总会惹出乱子,带上她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权衡再三,袁奇风就答应让叶小清同行,既然笨女人嚷着要提行李,那就真的让她提好了。
做了决定后,袁奇风就订了两张天津到武汉的机票,明天就赶去黄梅县找邢雪。叶小清在出发前,还琢磨要不要买火车票,可袁奇风赶时间,所有的交通工具都选最快的。这一趟,全是袁奇风出钱,叶小清过意不去,一路上都抢着拖行李,任劳任怨。而雷鸣就留在天津,一是留意小洋楼会否再现凶案,二是要追查当地贩卖儿童的犯罪团伙,实在脱不开身。
黄梅县位于湖北境内,大别山尾部的南边,与安徽、江西交界。顾名思义,黄梅戏起源于明朝黄梅县的采茶调,而黄梅县的山区早在唐宋时就盛产茶叶。每年春天采茶时,茶农们习惯于一边采茶,一边唱着山歌小调,以此解闷。就在这种漫山遍野歌声不绝之中,黄梅采茶戏孕育成熟。随着黄梅县的逃荒难民和说书艺人大量入,黄梅戏渐渐形成,并流传开来。
在劳月给的信息里,邢雪就住在大别山尾的一片茶田边,旁边人烟很少,看不到几座建筑。有一间黄泥屋坐落在茶田边,现在茶叶已经采过了,没有几个茶农走到这边。这边多是泥路,叶小清不敢拖着行李箱,所以就一个人提了两个箱子。袁奇风看不过去了,想把箱子抢过来,可叶小清不肯松手,硬要顶着烈日干苦力。
“你别逞强了,汗都流成河了,还嘴硬!”袁奇风夺过箱子,一针见血地说,“别替我心疼钱,你也没欠我什么!”
叶小清抹掉脸上的汗,不服气道:“我没嘴硬,箱子里只有几件衣服,根本不重!”
谈话间,俩人已快走到那间黄泥屋里了,附近的茶田一片青翠,远处的山林也透着一股清新的气息,炎热在这里退去了好几分。叶小清死要面子,不肯承认是为了还人情而甘愿做苦力,争辩了几句就听到茶田里人在唱歌——
“董郎昏迷在荒郊,哭得七女泪如涛。你我夫妻多和好,我怎忍心董郎夫啊,将你丢抛将你丢抛!为妻若不上天去,怕的是连累董郎命难逃。树上刻下肺腑语,留与董郎醒来瞧,来年春暖花开日,槐荫树下啊,董郎夫啊,把子来交,把子交。不怕天规重重活拆散,我与你天上人间心一条。”
这是黄梅戏《天仙配》里的一段唱词,内容易懂,不像古文那般生涩。这段讲的是七仙女下凡后与董永结连理,后被天庭捉回去,日思夜想董永而唱出的内容。唱这调子宛如天籁,好像年轻姑娘的声音,可叶小清循声望去,调子却是由一位老太太唱出来的。那位老太太坐在茶田边,悠然自得,调子里埋了无限忧愁。
那位老太太就是邢雪!
叶小清和袁奇风相顾自明,这份默契让他们暗暗惊讶,随即又把视线移到别处。邢雪虽然已经83岁了,但声音和身手都不错,比一般的老太太强多了。看到有人走近,邢老太太就站起来,面色惊恐,像是见了鬼一样。叶小清心想,可能这里不经常有陌生人出现,老太太是不是怕“某些人”找上门来?
“你们是什么人?”邢老太太警惕道。
叶小清诚恳地说明来意:“婆婆,你好,我们有事求您。能不能给点时间,让我们把事情讲清楚,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要买茶叶去别处,我不卖茶叶!”邢老太太借故推辞。
袁奇风站出来说道:“我们想知道你当年为什么不辞而别,从天津回到黄梅县,是不是在天津有人被害死了?”
叶小清听得瞠目结舌,这混蛋那么快把话挑明,不把邢老太太吓坏才怪。果然,邢老太太吓得脸色铁青,声音也不那么清脆了,还咳嗽了好几下。袁奇风只不过想赶时间,不喜欢假情假意地套近乎,却不想弄巧成拙。邢老太太转身奔回黄泥屋里,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再也不理会叶小清和袁奇风。
叶小清望着天上的太阳,泄气道:“刚才让我一个人说就成了,你干嘛忽然讲话,现在可好,邢老太太不肯出来了。”
袁奇风自知理亏,闷不作声地让叶小清说他,一直不还口。叶小清抱怨了几句,没再往下说,而是商量今晚要不要回县城里找一家旅馆住下。现在虽然是中午,但要走回县城要花不少时间,不然就得借宿在茶农家里。袁奇风无计可施,小洋楼那边又不能再拖了,万一又有人死掉怎么办,脏东西肯定不会就此罢手。
“邢雪闭门不见,肯定心里有鬼。”袁奇风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去跟她说点好听的话,让她把当年的事情透露一点儿,只说小洋楼里死了什么人就行了。”
叶小清为难道:“她现在都被你吓坏了,怎么肯开门嘛。”
袁奇风吁了一声,把两个行李箱放在泥路上,走到黄泥屋那边,一边敲门一边说:“邢老太太,我们不想对你怎么样,只想问一问你,你为什么从天津回到这里,是不是那时有人枉死了?”
黄泥屋里依旧静悄悄的,袁奇风好话说尽,逼不得已抛出一句话:“现在那座小洋楼里死了很多人,他们听到半夜有个女人在唱黄梅戏,还有看人看到一个浑身缠了绷带的……人!你如果知情的话,拜托你出来说句话,不然还会有人不明不白地死掉!”
此话一出,叶小清的心就七上八下,惟恐邢老太太拿出扫把赶人。怎料,邢老太太忽然把门打开,探出一个脑袋,颤声问:“他们又出来害人了?”
第十九章 戏词密码
邢老太太把门打开,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生怕被黄泥屋外的猛兽叼走。袁奇风诚恳地把事情讲明白,可能长相上也加分不少,英俊的男人谁都喜欢。邢老太太终于放下戒备,并请袁奇风和叶小清进屋里坐,因为下面要说的话,恐怕得说到天黑才能说完。
黄泥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也很干净,叶小清和袁奇风坐下后,邢老太太就打开了话匣子。邢老太太原名邢雪,民国时为了生计,被家人卖到天津当戏子。邢雪天资聪颖,把黄梅戏唱得很传神,逐渐地在天津有了小名气。因为邢雪出身于湖北的黄梅县,又与黄梅戏始祖——邢绣娘同姓,所以戏班子就给她取了一个“邢绣娘”的艺名。
唱出了名气后,自然有富贾军官找上门,想要与邢雪共度春宵。邢雪对此特别抗拒,厌恶那些油嘴滑舌的男人,从不与他们多说一句话。戏班子的头儿也从不逼邢雪,由着她去,那些男人也不敢造次。可后来戏班子就变味了,那里面的领头逼着邢雪去与一个李氏富商幽会。邢雪不肯就范,戏班子的领头就威逼利诱,假说李氏富商是个狗头奸商,还与洋人勾结,即将血洗天津。可那事苦无证据,当地军阀不好出面干涉,其他势力也不能先动手,所以只好让邢雪去接近李氏富商,找到那些证据。
邢雪一想到全城人的性命在她手中,便不再推脱,假意与李氏富商走近,并成功地住进了李氏富商的小洋楼中。李氏富商已经成家了,可那时没有重婚法,男人取几个老婆并不奇怪,因此大房太太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戏班子的头儿嘱咐邢雪,一定要找机会偷出李氏富商的信函,那里面会有他与洋人勾结的证据。
可是,李氏富商在信件收发的事情上很保密,别说邢雪了,就连大房太太都碰不了那些东西。邢雪由此完全相信了戏班子的话,不去管《庸报》煽风点火地乱写新闻,一心一意要拆穿李氏富商的人皮面具。
有一晚,邢雪找到了机会,潜入二楼的第三个房间里,准备把李氏富商的信件偷出来。就在拿到一沓信件后,邢雪从房间的后窗听到金属移动的声音,伸身望下去,原来李氏富商偷偷进钻进了下水道。邢雪好生奇怪,把信件藏在身上后就马上下楼,悄悄地爬入下水道去跟踪李氏富商。
下水道的深处,传来愤怒的咆哮声,邢雪心跳加速地走下去,尽头的烛光在摇动,有三个人影纠缠在了一起。邢雪犹豫地停住脚步,想要离开下水道,如果被发现了,这里可没有地方躲藏。可一切都来不及了,尽头处的人影被推了一下,跌到邢雪所在的下水道那头。那是一个全身缠着绷带的男人,邢雪至今忘不了,绷带男人眼里愤怒地充满了血色,腹部也被刺出鲜血了。
绷带男人倒进脏水里,跟着另一个穿着正常的男人也满身鲜血里跌到这一头,把邢雪吓得花容失色。再一看,又有一个人走过来,而那人就是李氏富商,那一刻他手里正握了一把满是血液的水果刀。两个男人倒下后,李氏富商又补了几刀,这才肯停手。邢雪僵在原地,被李氏富商捉回小洋楼,身上的信件也被拿了回去。
那一晚过后,邢雪就被软禁在小洋楼里,不见天日,与世隔绝。虽然李氏富商没对邢雪下毒手,但从此就不再与她亲密了,只偶尔送点饭菜上楼。可能李氏富商想让邢雪死心,于是就在窗户上贴了报纸,告诉她外界已认为她失踪了,所以别再去想以前的生活,乖乖地在小洋楼里做牢吧。
有几次,有人来查看小洋楼,李氏富商就把邢雪赶到下水道里,等人都走了才把她又关回二楼的第二间房间里。奇怪的是,自从邢雪看见李氏富商在下水道杀了人,小洋楼一到晚上就能听到有个女人在唱黄梅戏。李氏富商曾以为是邢雪故意刁难他,可最后证明不是邢雪在唱。其实,也只有二楼第三间房能听到黄梅戏,一开始邢雪也以为李氏富商在试探她。直到李氏富商故意把邢雪带到第三间,一同待到天黑后,他们才毛骨悚然地发现第三间屋可能有脏东西。再到后来,小洋楼陆续死了牲畜及仆人,李氏富商就搬走了。
邢雪抓住李氏富商搬家的机会连夜逃走,躲回湖北黄梅县,再也不去管天津那边的事,更不知道李氏富商现在的状况。李氏富商也只是把房子空置了,并没有把它卖掉,当要逃去香港了才把房子转手给孙老的父亲。这些都是后话,邢老太太都不知道,全由袁奇风转述给她听的。
邢老太太内疚地问:“那两个人是不是变成鬼了,他们又开始杀人了吗?”
“是的。老太太,你知不知道那两个被杀的人是谁?”袁奇风问道。
邢老太太摇头:“那时我只看阿李拿刀杀人,我不知道身上缠绷带的男人是谁,不过我知道另一个男人的身份。他没有缠绷带,我看得一清二楚,他就是我们戏班里的小花。”
“小花?”叶小清重复道,“小花为什么在下水道里?”
“我不知道,当时我看到他被杀了很惊讶,可惜阿李不肯告诉我原因。”邢老太太痛惜道。
“那后来戏班子没再和你联络吗?”叶小清又问。
“我故意躲起来,他们找不到我,想联络也没法子。我被关了好久,我也记不清多久了, 想一想就怕啊,再也不敢去天津了。”邢老太太发抖地说。
叶小清和袁奇风又对视一眼,他们都在想这趟不会白跑了吧,没想到邢老太太知道的也不多。可邢老太太只看见李氏富商杀了两个男人,没有看见他杀女人,那夜里唱黄梅戏的女鬼又是谁。大家一直误会女鬼就是邢雪,到头来还不知道神秘女鬼的身份,线索到了这里似乎全部断掉了。
不料,邢老太太忽然来了一句话:“有件事情你们说错了!夜里唱黄梅戏的不是女人,是一个男人!我听得出来,那是小花在唱!”
“什么?是小花在唱?”叶小清惊讶道。
邢老太太认真地讲道:“小花是我们戏班里的替补,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角色,他都能唱。有时我身体不舒服,小花就替我穿上戏服出去表演,观众都分不出真假。小花很有天赋,可惜那么年轻就死了,阿李也不肯告诉我,那晚他们去下水道做什么,为什么要杀了小花!要不是小花枉死,他肯定不会跑出来害人,都怪我啊!”
叶小清心里有一百个问号,小花和李氏富商有什么纠葛,那个绷带男人又会是谁?戏班子的头儿可能骗了邢老太太,李氏富商是不是与洋人勾结,要炸天津这事已死无对证了。现在李氏富商远在香港,保镖天天围着他,叶小清不可能有机会接近。如此一来,谁都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那些信件里的秘密也就此埋没了。
袁奇风记得孙老拼命提醒他,那些民国报纸有问题,于是问邢老太太:“你还记得那些报纸吗?会不会和那晚的事情有关?”
“报纸?”邢老太太一头雾水,“关报纸什么事?报纸本来就是乱写,大家都知道,买来看只是图个乐子。”
“那些信你也没看过吗?”叶小清侥幸地问。
“哪有时间看?我看见阿李爬进下水道,马上就跟下去,后来被他发现了,信又被拿回去了。”邢老太太哀声叹气道,“他们肯定变成鬼了,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小花已经投胎去了,为什么他还不肯放手?是不是怪我没有救他?”
“肯定不是!”袁奇风劝道,“这事不怪您老!”
邢老太太抹了抹泪痕,张嘴说道:“对了,有件事情我总放不下!我被关在小洋楼里的那段时间,阿李把我带到二楼的第三间屋里,一连带了好几晚。那几晚,小花都在唱同一段戏词,好奇怪哦。外人可能觉得没什么,都在往鬼怪方面想,可我就是觉得小花想想要告诉我一个秘密。”
“那段词?”叶小清忙问。
“〈天仙配〉啊!”邢老太太收住眼泪,答道,“刚才你们不是听我唱了吗?就是我在茶田唱的那段!”
叶小清回忆先前在茶田来历的情景,邢老太太用清甜又伤感的声音唱的那段内容是——“董郎昏迷在荒郊,哭得七女泪如涛。你我夫妻多和好,我怎忍心董郎夫啊,将你丢抛将你丢抛!为妻若不上天去,怕的是连累董郎命难逃。树上刻下肺腑语,留与董郎醒来瞧,来年春暖花开日,槐荫树下啊,董郎夫啊,把子来交,把子交。不怕天规重重活拆散,我与你天上人间心一条。”
这是小花重复唱的内容,邢老太太认为小花在戏词里藏了秘密,可这么多年来却解不开这个谜。袁奇风把这段内容念了几次,心中的疑惑终于云开雾散,原来小花真的在戏词里藏了一段巧妙的密码!
第二十章 月老树
那段戏词源自《天仙配》,数百年前就开始流传了,是黄梅戏里的经典之作。叶小清和邢老太太茫然地念了几遍,没发觉有密码,于是俩人都看向袁奇风,希望能给出答案。袁奇风灵光一闪,并不十分肯定,而是将这段戏词联系到小洋楼的一段历史。
在天津时,袁奇风为了找到绷带鬼的老巢,曾通过一些渠道查到小洋楼里曾种了一棵槐荫树。邢老太太立刻点头承认,当年在院子里的确中了一棵槐荫树,是李氏富商的大房太太种下的。在小花出事前,那棵槐树被砍掉了,邢老太太并不知道具体原因,好像李氏富商嫌槐荫树不吉利。
古人都以为槐荫树藏有木鬼二字,容易招邪,关于槐荫树的灵异传说更是不胜枚举。不过,在《天仙配》的故事里,董永卖身葬父,七仙女深为同情,私自下凡,与董永结为夫妇。一百日后,玉帝逼迫七仙女返回天庭,夫妻俩人就是在槐荫树下忍痛分别。那棵槐荫树后来成为七仙女与董永的爱情见证,随着黄梅戏的流传,槐荫树就被美化为“月老树”。在一些人眼里,槐树并非阴气很重,反而种下后会得到爱情的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