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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


众人找了个相对平缓的区域下到煤坑里,发现四周都有爆炸留下的痕迹,可能当初是用爆破作业的方式,在这座“煤炭森林”内部轰出了一个巨大的陷坑,坑底都被厚重平整的水泥墙壁填满了,两侧和高处都不见边际。
众人上前用手摸了摸粗糙的墙壁表面,深感其构造简单。坚固耐用,尤其是在“煤炭森林”这种逼厌压抑的空间内,更充分凸显出使人颤栗的神秘冷酷,以及机械化的一丝不芶。
司马灰惊叹道:“这东西就是罗布泊望远镜?我怎么觉得它像是一座楼房,或者说是钢筋水泥结构的碉堡和地底防空壕。”
罗大舌头也纳闷:“要说是楼房它总得有门和窗户才对,这八下子不透气,整个就一密封的大水泥灌子呀!”
胜香邻用矿灯在墙体上仔细搜寻,看到存在着接合缝隙,就对司马灰说:“这是一座中心测站。比我想象中的要庞大得多,它好像完全是用箱梁之类的水泥构件拼接而成,磁石电话机的线路都被连入了这座建筑物,里面应该配有测绘仪器和高功率发电机。”
罗大舌头乱猜道:“这么个大家伙,防核防化都没问题了,苏联老毛子是不是打算在咱这搞地下核爆实验啊?”
司马灰说:“不可能,苏联幅员辽阔。荒原冻土没有人烟的地方太多了,想搞实验在什么地方不能搞。非大老远跑这来,既费力气又不保密。我觉得应该跟他们的深度钻探计划有关,苏联人是想在这里寻找某些东西。”
罗大舌头颇有同感:“当年我爹在关外的时候,没少见识苏联人和日本人那套东西。东北老百姓们大都知道,小鼻子占了东三省,那仔细劲儿就甭提了,屯荒开田,大大小小什么设施都建,那真是要当日子过了,来了就没想过要回去;而老毛子的一百六十多万苏联红军,在把关东军消灭了之后,别说满州的工业设施。就连小鼻子建的铁道和电线杆子都给拆下来带走了。那是没打算久留,抢完了就撤。前些年苏联老大哥援助中国,也是目的性很强,真正先进的设备和技术,人家绝不可能平白无故的交给你,常言道得好啊,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我看这话搁在国际关系上也挺恰当,所以这里边一定大有名堂。”
司马灰点了点头,又问胜香邻:“你是科班出身,你觉得它这座什么站里都能有些什么,你给大伙分析分析,让咱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胜香邻说:“我还判断不出内部结构,但利用AΦ53磁石电话机的地底探测线路,都会由跑极的架线员把电话打回到这座中心测站,从而得到极化率的反馈数据,以此窥探煤炭森林下面更深层空间的情况,中苏联合考察队一定是得到了极渊里的测绘图之后,才由这里出发展开行动。所以极渊的入口,以及各种岩心样本和设备,应该都在其中。此外还有一件事值得咱们注意,从地底撤出来的苏联专家,都安全回到了本土,并没有因为地压综合症至死,也许中心测站里设有减压舱。”
司马灰当即根据胜香邻推测的情况进行部署:“这些设备恐怕都得有电才能运转,所以咱们进去之后,首先探明内部结构,然后要找到发电机,想办法恢复地下供电,并彻底搜寻每个角落,进行拍照记录,但有一点都给我记清楚了,谁也不许擅自触碰安装在中心测站里的AΦ53型磁石电话机。”
众人点头答应,各自摩拳擦掌,着手更换照明工具里的电池、电石。司马灰则去侦察入口,先摸到水泥墙的边角处,倒行攀爬上去,他凭着行动迅捷如风,上到二十米就到了顶部,用矿灯照不出中心测站的全貌,但在周围摸索了一遍,觉得规模体积着实不小,估计露出来的内部至少分为两层,煤坑下应该还沉有一层,四周都有风孔透气,常人钻不进去,东侧有道裹着铁皮的密闭闸门,很难以外力开启,他又看测站的水泥顶部有道“环形闸”,两侧有牵引货梯的大型竖井。巨大的水泥窟窿根本看不到底,上边则是个直径近百米的岩洞,黑洞般无声无息的悬在头顶,料来就是罗布泊望远镜的“主体洞道”,它并非绝对垂直,而是从罗布泊干旱的湖区,倾斜向南延伸至此,大批水泥箱梁和各种机械设备。以前都是经此运到距离地表万米的大煤壳子里,但在苏联专家撤离的时候,破坏了洞道的内部结构,如今已无法再从洞道返回地面。
司马灰先用矿灯打信号,又垂下长绳,让其余三人都攀上“中心测站”顶壁,合力扳开环形闸,用绳子吊下“电石灯”去探测空气质量,那箱粱构筑的狭窄空间内,异常沉闷黑暗,简直就是一座巨大的水泥棺材,通讯班长刘江河对地底洞窟很不适应,见了这用钢筋水泥浇铸而成的封闭建筑,更是紧张得几近窒息,牙关“咯咯”作响。
罗大舌头危言耸听地说:“我看苏联人很可能在地底下挖出了什么妖怪,黄鼠狼是专咬病鸭子,谁心里发虚谁就要撞鬼,你们哪个要是不敢下去。趁早就留在这给大伙放哨,别让敌特抄了咱的后路。”
通讯班长刘江河更不敢独自行动,忙说:“我就是在这种又窄又闷的地方感到心里发慌,你们可千万别把我一个人留下。我一定努力克服畏难情绪。”
胜香邻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递给刘江河说:“你这种反应并不是畏难情绪,黑暗封闭的空间会使视觉信息大范围衰减,给人造成心理负荷过重,难免会感到紧张不适。吃糖可以起到缓解紧张情绪的作用,你也别听罗大海吓唬你,这煤炭森林中连只蜉蝣和白蚁都没有,哪里会有什么妖怪。”
罗大舌头在旁边看得眼馋了,厚着脸皮问道:“这不是大白兔吗?香邻你那存货还真不少。我上次吃这种糖还是去缅甸之前的事了。我至今仍在怀念它那种甜得让人心碎的味道,它不仅能够缓解紧张情绪,还能带给人类孤独寂寞的灵魂莫大安慰。”
胜香邻只好把最后几块糖都分给了罗大舌头和司马灰,众人静候了一阵,见“电石灯”的火焰仍是白光,知道“中心测站”内部通风,就陆续顺着铁梯爬了下去,用矿灯四下里一照,见是处一座箱梁内部的水泥房间里,约有三十平面见方,将近三米来高,在黑暗中显得十分空洞。
众人所在的位置就是一个应急逃生的紧急出口,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因为向地下供电的高功率发电机,必定假设在建筑的顶层,所以他们并未急于向下,而是到隔壁展开搜索,苏联专家团撤退得非常匆忙,测站内的东西基本上都维持着原状,没有受到任何损坏和挪动,隔壁一间屋子里就设有物探仪器,墙壁上还留有“地底测站”内部结构图,各种设施和配置一目了然。
胜香邻取下图纸,指着上面的几个区域告诉众人:“这座藏在地底的中心测站,就是罗布泊望远镜的镜头了,通过它可以直接窥探到极渊内的情况,这里总共分为三层,上层西侧有贮物仓,东侧配备有功勋型高功率地下供电机,北侧有各种物理探测使用的仪器设备,南侧是个减压舱,最底层应该就是通往极渊的洞道,两翼都有很深的蓄水池,可能是用于供水和冷却钻芯……”
司马灰接过图纸来看了看,觉得有些部分看不明白,就问胜香邻:“地底测站的中层区域有什么?”
胜香邻说所有探点的“AΦ53型磁石电话机”,线路都由中层接入上层,但在中层区域的左翼,有一个很奇怪的房间,配有双层厚达一米的水泥墙壁,第二层墙壁应该是后来临时加固砌上去的,连通风孔都没留下,你们看图纸上的标注,这间密室内安装着一部“磁石电话机”,不知会是个什么设施,也许和宋教授提到的事情有关。
罗大舌头说:“这么厚的加固水泥墙壁还要筑两层,肯定是出于安全原因了,是不是苏联人果真在地底挖出了什么妖怪,怕它从里面逃出来?”
司马灰隐隐有些不安,虽已置身在罗布泊望远镜的“镜头”当中,仍感到一切谜团都难以推想,这深埋地下万米的煤炭森林中存有空气,已经让人觉得无法理解了,现在谁又能想象得出苏联人在极渊中发现了什么,就如英国首相丘吉尔所言:“谁也无法预测俄国人的事,因为俄国本身就是一个谜中之谜。”
第四卷 苏联制造 第五话 与鬼通话
苏联国土面积广大,但它远离世界上最主要的三个经济文化体系,所以在世人眼中总显得有些冷酷与遥远。等司马灰进到这座结构复杂的“中心测站”内部,更觉唯有“神秘莫测”四字才能形容,他也知道苏联人通过“罗布泊望远镜”窥探到地心深处的秘密,就是解开“绿色坟墓”全部谜团的关键,越接近这些真相就越危险。
罗大舌头对司马灰说:“你用不着想得那么复杂,咱也不是没经历过中苏友好时期,那时候处处向苏联学习,比如苏联歌曲、电影、文学作品之类,全都没少接触,我爹在哈尔宾还搂着苏联娘们儿跳过舞呢,那俄国话说得嘀哩嘟噜的……”
司马灰道:“就别提你爹那段腐败堕落的光荣历史了,大伙先看看这间大屋子里有仪器设备还能不用。”说罢带人四处察看,发现各种物探测绘仪器上都是积灰,杂乱的图纸表格,摆在地上堆得比人还高。
胜香邻从中找了几份主体测绘图拍下照片,其余三人则是一张都看不明白,他们也区别不出哪些图纸有价值,一圈圈密集的等深线和极化率数据,看起来非常相似,简直比“天书”还要难懂。
司马灰问胜香邻:“你能不能从这些鬼画符似的图纸中,看出苏联人在地底发现了什么东西?”
胜香邻道:“这里只有大量原始极化率数据。需要翻拍成照片带回去,然后用仪器进行分析才能得出结果。”
司马灰略一思索,就说:“看来没有能够正常使用的仪器,即使咱们身在罗布泊望远镜内部,也等于是睁眼瞎。那就不要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图纸了,咱得先找些直观线索。”他当下提起“电石灯”沿途照明,率先走进廊道,从厚重的水泥墙壁下转过去,便是地图上标注的“贮物室”。
罗大舌头和通讯班长刘江河上前推开铁门,见里面堆积了几十个木箱,“煤炭森林”中甚是干燥阴冷,也不存在地底生物,用不着提防虫吃鼠啃,所以并没有常见的防潮剂,木箱体积与农村土炕上摆放的躺柜相似,侧面都印着相同的俄文标记“Вокруг Пролетариивсехстран,Соединяйтесъ!”
罗大舌头刚还自称非常熟悉俄国文学。一看俄文就傻眼了,单独分开来还能识得多半,连起来就一个也不认识了,但见货箱上的标识全然相同,便估计里面装的都是同一种东西。
胜香邻说:“这是一段很常见的俄文,意思是——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顶部是望远镜的缩写。标有不同编号,可能是专供罗布泊望远镜探测计划使用的特殊物资。”
罗大舌头还有些不信。上前撬开一个木箱,果然都是“鲨鱼鳃式防化呼吸器”,可能是苏方提供给联合考察队,用以应付地底恶劣的环境。
司马灰心想:“这东西要是真管用。从测站进入极渊的中苏联合考察队,也不会全部失踪了。”但是有备无患,就是让众人都在背包里装上一个,他们都接受过“三防训练”,使用这类装备自是不在话下。
罗大舌头又接连撬开几口木箱,除了少量各类化学药品,其中大多数都是荒漠行军配备的压缩饼干和罐头,以及整整两箱瓶装“沃特加”,甚至还有黑色的奶油巧克力、重嘴ABPOPA香烟。
司马灰心说:“这回可真发了。”他让众人就地休息十五分钟,先吃些东西,然后尽可能多往背包里装些干粮,食物和水要分开携带。司马灰又看通讯班长刘江河还背着那部损坏的光学无线电,就命其扔掉电台,在贮物室内找了个用于携带大块岩心样本的苫布袋子,都装满了食物背上。探险队将继续向地底深处进发,通过电磁波与后方取得联络的希望十分渺茫,与其带着这个累赘,还不如多带些干粮,关键时刻全指着它们维持生命了。
通讯班长刘江河还有些不情愿:“我的任务就是负责无线电通讯,要是连电台都没了,我还能做些什么?”但他也明白司马灰所言都是实情,只好依命行事。
司马灰嚼了些压缩饼干,觉得这“地底测站”中寒意透骨,就同罗大舌头各自打开一瓶“沃特加”,二人举瓶碰了一碰,又按着苏联电影里痛饮烈酒时必说的台词道:“达斯特罗维亚!”,意思是“为了健康”,随后仰起头来“咕咚咚”灌下两口,但觉一股热辣戳透心肺。
罗大舌头赞道:“嗬,要想在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生活,确实离不开这玩意儿。”他说着话把重嘴香烟打开,抽出一支来点上,刚深吸了一口,忙吐唾沫,呸道:“这苏联烟怎么一股子臭墨水的味道,以我罗大舌有对国际著名烟草品牌的鉴别能力来判断,它比英国的红牌香烟可差远了。”
司马灰也试了试,觉得确实不怎么样,据说苏联领导集团都抽英国的“金磅”香烟,可能他们那边生产的烟草就这质量,不过五十年代巧克力和鱼子酱之类,也应该属于奢侈品范畴,但你瞧瞧人家提供给联合考察队的物资,说明苏联对待知识分子的条件确实优厚。
这时司马灰让胜香邻喝了几口烈酒御寒,又见通讯班长刘江河只就着冷水吃干粮,既不饮酒也不吸烟,就说:“你也喝点壮壮胆子。”刘江河面露难色:“咱部队上有纪律,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能喝酒。”司马灰说:“天高皇帝远的哪有什么纪律,如果寒气跑到骨头里去,就会落下病根。你将来就算娶上了老婆,也生不了娃。”刘江河架不住蹿叨,接过来喝了一口,顿时呛得连声咳嗽,脸红脖子粗。司马灰道:“没事,习惯就好了。”说完掐灭了烟头,起身去察看那部“功勋型地下供电机”。
四人关闭了贮物室,来到东侧的供电房。打开矿灯检查这部巨大的机械设备,那一条条通往地底的电缆都有胳膊粗细。
司马灰说:“得想办法给这座地底测站恢复供电,要不然减压舱和很多仪器设备都不能正常使用。”
胜香邻问司马灰:“你还懂得维修机械设备?”
司马灰说:“杀鸡焉用牛刀,当初带我们去缅甸的夏铁东,在文革之前是军工学院的高材生,罗大舌头曾跟他学过不少技术,汽车坦克都能修。而且这种苏联产的功勋型供电机,也是个很老的型号了,国内在五十年代初期大量引进。好多工厂现在都还在用,如果故障不严重,他应该能够应付。”
罗大舌头看了看说:“这事包我身上了,苏联机械大都是以战时状态为标准进行生产设计,这家伙老抗造了。”于是找来工具上前捣鼓了一阵,“功勋型地下供电机”就发出巨大的嗡鸣声,设备开始运转了起来。但墙壁上带有护网的照明灯只闪了几闪,又“嘣”的一声同时熄灭。四周再次变得一团漆黑。他可奈何的对司马灰说:“机器设备虽然没有大的故障,但停机十多年,又没经过保养维护,所以满身都是零碎毛病。想让它重新向地底正常供电,至少需要两三个钟头。”司马灰掏出表来看了看时间,问罗大舌头:“你有把握吗?”罗大舌头说:“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我鼓捣不好至少也能保证鼓捣不坏。”
司马灰知道罗大舌头在这说的话,你得站八里地以外听去,但恢复地底测站的供电能为下一步行动提供有利条件,不管是否能够成功,都应该尽力一试。司马灰让其余三人留下来维修供电机,他要利用这段时间侦察其余两层。胜香邻说:“让通讯班长留下帮忙就行了,我跟着你一同下去,遇到意外也好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