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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她离婚了。她好像说过她的孩子住在利物浦……她现在一人独居。”
“她几岁了?”
“菲伊六十二岁。”柯妮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凶手的目标除了波妮外,还有波妮的朋友吗?”巴格利合上记事簿,不自觉地喃喃自语。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好像失言了,便立刻沉默下来。如果他的顾虑正确,那么现场的三位女性,可能也会遇到相同的危险。“可恶,接下来还会怎么样呢……”
巴格利这么说着的时候,电话铃声又响了,神经已经非常紧绷的巴格利立刻跳了起来。想不到这个外表粗线条的男子,神经却很敏锐。他把手伸出去,在汤姆说话之前,拿起了话筒。“喂,我是葛利夏警局的丹弗斯局长。是,是的。”
平静地讲了几句话后,他的声音突然像一直找不到对象的公海驴在向最后一只母海驴求爱一样,以全身的力量发出吼声。“消防车的上面?”他震动腹部的肉,叫出声来。那声音让我们胆颤心惊。他的嘴巴一直张得大大的,我们几个人的目光,也就一直看着他张开的大嘴。
“在消防车的上面?可能是被分尸的尸体?是身体吗?是人类的身体吗?是女人的身体吗?嗯,我们一定会去调查的。但是,为什么会在消防车上面呢?啊,是的,确实是那样。我会立刻过去看看。”
巴格利把电话递给汤姆,然后右手按着额头,站住原地不动。看样子:案情的发展果然很棘手,实在不是他这个乡下警察能够了解、处理得了的案子。
“可恶!到底是哪来的家伙干的好事!”他气愤地骂着凶手,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反击。
6
“呃,巴尼,你也来了?那你就站在那儿等,绝对不可以进来。”巴格利对着我吼,然后和汤姆与御手洗教授打开栅栏,进入消防队的庭院里。
迪蒙西的消防队是砖造建筑。敞开的长方形入口后面,停放着两辆漆成红色的大消防车。不过,这两辆消防车都不是巴格利的目标。消防队旁有个低矮的木栅栏,这道木栅栏后,是片相当宽阔的杂草地。有人在这块杂草地上晾衣物,衣物的后方有辆老旧的消防车,车上的烤漆已经斑剥脱落,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生锈。巴格利他们快步往那辆消防车走去。
约翰·霍金斯刑警被独自留在栅门外,门外的地上照例贴着写有“警戒线”字样的黄色胶布。我是自己跑来的,巴格利当然不会用车子载我来这里。刚才巴格利叫我们这些外行人回家去,然后就匆匆离开村公所大厅。我是和后来被警车送来的御手洗教授同时到达消防队。
自从刚才在门外偶遇后,巴格利不时以气恨的眼神瞪我。因为不能叫我回去,只好让我在栅栏外等。不过,他心里其实一点也不希望我站在这里等吧!等一下调查工作结束,出来之后,他一定会对我说出什么让我不愉快的话,并且想办法把我赶走。
外面虽然没有风,但还是很冷。我抬头看天空,异样的乌云低垂,笼罩了整片天空。很久没看到这么厚的乌云了。虽然不能说诡异的天空是天地就要变色的预兆,但是这样的天色至少预告了寒冬就要来临的讯息,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我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即将发生什么戏剧性的事件。或许在尸体旁看到这样的天空,每一个生活在这天空下的人,都会有同样的感觉吧!不在乎生命长短的我,都因此而觉得不安了,那些想要长命百岁的人,心里一定更加不安吧!
现在本是太阳高挂天空的午后时间,但此时阳光却被厚厚的乌云完全遮掩,大地阴沉沉的。站在消防队前是看不到尼斯湖的,不过,此时却可以看到从湖面飘散过来的淡淡水气。消防队后方的森林黑黝黝的,明明离天黑的时间还早,却让人觉得黑夜已经来临。
接连发生重大的命案。不过,今天这个命案带来的震撼,似乎不如昨夜看极光时发现的命案。此刻大家都对接连发生命案的现象感到不解。然而因为命案本身有很多不合常理的情形,所以大家都直觉地判断这是极难解决的案子。眼前我唯一清楚的,就是巴格利所率领的,包含他自己在内的三个乡下刑警,绝对对付不了这次的事件;就算把那个瑞典来的帮手也算进去,集合他们四人之力,恐怕仍然束手无策。不知巴格利有何破案的计划,总之,他若想破解这个案子,一定得更加努力才行。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对巴格利而言,这或许是幸运的吧?这里是人口不多的乡下地方,所以这个新的案子还没被宣传出去,消防队四周也没有看热闹的人,勉强说有的话,那也只有我一个。然而,这种情形对我而言就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了。因为没有人可以在此安慰我现在的心情,我觉得害怕的时候,也只能独自发抖。此时,我真想在酒吧里喝酒,和可以谈心的朋友胡说八道一番。刚才一起在村公所大厅里的女性都回家了,亚文也回酒吧去了,只有我一人来到这里。
一个男人晃晃悠悠地从消防车背后走出来。他有一头颇让人注目的白发,脸色相当苍白。我好像看到救星一样,赶紧走过去和他说话。
“嗨,老兄,你是消防队的人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和态度显得开朗些。
“是的。”他冷漠地回答我,一副不太想和人说话的样子。我觉得他满面熟的,因为这个村子不大,只要住在这里的时间够长,一定有机会看到住在这儿的每一个人。
“放在后院的消防车上好像发现尸体了。”我问。他缓缓地点了头。
“我是巴尼·曼克法朗。你呢?”我说着,把手伸出去。
“罗伯特·葛雷普利。”我们握了手。
“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面吧?”我问。
“嗯,在亚文酒馆见过。”罗伯特说。从外表的样子看来,他的年纪好像比我略小。
“啊,我想起来了。我们这个小村子,最近发生不得了的命案了!”
他的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左右摆动着头,说:“确实是不得了命案,而且很恐怖。我们消防队后院的消防车上,竟被人丢了一具尸体!真是前所未闻的事情。”
“就像在消防队放火一样。”我说着就笑了。但是,罗伯特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我只好赶紧收回脸上的笑容。
“葛利夏警局的巴格利局长正在里面进行调查,不过,我敢打赌,他现在一定像坐在电脑前的大猩猩,根本一筹莫展。”
罗伯特点了一下头,说:“我们这里也有那样的人,真是莫名其妙。”
看来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和他讲笑话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那个后院是任何人都可以进入的吗?”我又改变话题。
“是吧。不过谁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会把尸体放在消防车上。”他点着头说。
“这事是第一次发生的吧?”
“当然。我已经在这里工作将近三十年,见过无数的火灾,却第一次看到那样的尸体。那是一具不完整的尸体。”
“你看过那具尸体了吗?”
罗伯特点头。说:“我是因为法兰克的大声惊叫,而跑上停在后院的消防车的。结果就看到那个令人恶心的画面。”他的脸色十分沉重。
“那具尸体是女性吗?”
“是的。尸体身上穿着裙子,而且留着长发。”
“什么,那具尸体有头部吗?”
听到我的问话,罗伯特惊讶地看着我,说:“是呀!尸体身上能没有头部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
“那具尸体好像正在作梦,眼睛翻白,像这样……眼睛张得开开的。那是一个成年女性的尸体,可是身体却像小孩一样小。大概只有这么大。”罗伯特张开双手,表示一下尸体的长度。如他嘴巴所形容的,那确实是小孩子身高的长度。
“只有那么大吗?”
“是的。还有,尸体的形状很古怪,也很恐怖。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具尸体没有手和脚,像个人球一样。原本应该附着在躯体上的四肢,双脚从大腿根部就不见了,双手也是从肩膀就不见了,所以尸体的长度才会像小孩子。总之,那样子真的很恐怖。你没见过那样的尸体吧?”
“没有。”我摇摇头,然后接着问:“你是近距离看到那具尸体的吗?”
“我是上车去看的,车内的空间很小,所以距离确实相当近。”罗伯特又用手来表示距离。
“还有……我觉得有股气味。那是令人很不舒服,难以忍受的血和肉的臭味。”
“后院的那辆消防车已经没在使用了吗?”
“已经很久没用了。不过有些小孩会跑来这里,把那辆消防车当作船玩。”
“孩子们看见那具尸体了吗?”
“没有。幸好发现的人是法兰克,否则一定会吓坏孩子。开始的时候,法兰克也只是看到裙子一角。如果他没有看到那片裙角的话,或许到现在都还没人发现那具尸体。谁想得到废弃的消防车上,竟然会有那样的东西呢?”
“尸体周围有血迹吗?”
罗伯特稍微思考之后,才摇头,对我说:“没有。”
“尸体有其他特征吗?现场有凶器之类的物品吗?有没有留下什么可疑的东西?”
罗伯特又是摇头。说:“什么也没有,废弃的消防车上只有尸体。”
“被害者是谁?有人认识她吗?”
“没有。虽然觉得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但是并不认识她。我想她应该也是村里的人吧。”
“尸体为什么会被放在消防队呢?你想得到任何原因吗?”
罗伯特想了一下之后,又是摇头。“我想不出任何原因。而且这个消防队也没人认识她。”
“会不会是以队上的某个人为目标,而进行的恐吓行为?”
罗伯特闻言轻笑一声,说:“我觉得没有这种可能性。我刚才说过了,这个消防队里没人认识她呀!”
“队上的人员里,有没有人曾经和别人结仇?”
“这里是小小的乡下消防单位,不会有那种事的。”
“你知道波妮的事吗?”我改变话题。
“嗯。”
“消防车上的尸体不是波妮吧?”
“不是。”
我一问完,就发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先被发现的波妮,是只有头部没有身体的尸体,所以这个有头部的尸体当然不会是波妮。“你知道菲伊·艾马森这个女人吗?”
“菲伊·艾马森?”
“她的年纪大约六十岁,虽然有结婚生子,但她的孩子好像住在利物浦,而她则独自住在位于凯斯鲁路的房子里。目前她好像是独居。”
听完我说的这些话后,罗伯特仰头望天,一副愣住的样子。他不开口说话,只是一味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地开口说:“她的丈夫是律师,他们已经离婚……”
“嗯,恐怕是的。”我不知道她丈夫的职业,但知道她是个离婚的女人。
“啊!天呀!没错,就是她。是菲伊没错。我想起来了,以前我还去过她在弗洛登路的家,和她见过面。是我太太带我去的。竟然是菲伊!我怎么一直没有注意到呢?是她没错,只是样子改变太多,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发现。”
他好像受到了重大刺激,说完上述的话之后,又沉默了。看到他这个样子,我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再贸然发问。就在我也烦恼着该怎么办的时候,背后传来脚步声。巴格利出来了。
“嗨,巴格利!”我回头叫局长的名字。原本背对着我,正在和属下汤姆说话的巴格利,缓慢而又厌烦地转向我,说:
“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听到你的声音,就让我不舒服。你为什么还在这里?请你快回亚文酒馆,坐在你的老位子上喝酒好吗?”
“你知道遇害者的名字了吗?”
“什么遇害者?”
“消防车上没有手脚的女性。”
“哼,对这种事你的消息特别灵通是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只是想拿这些事情,拿来当作酒馆里的下酒菜,和一群醉鬼胡说八道吧?”
“你还不知道吧?”
“我很快就会知道了。”
“要我告诉你吗?”
“你能告诉我什么?”
“死者是菲伊·艾马森。是个离婚女子,前夫是律师。现在住在弗洛登路。”
“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就跟我来。这位是罗伯特·葛雷普利,想起消防车上的尸体是菲伊·艾马森的人就是他。罗伯特,这位是巴格利·丹弗斯局长,是葛利夏警局里最可怕的人物,他有两个属下。这位局长人不坏,但是如果你爱喝酒,那你就得小心他了,你只是喝了一小瓶酒,就有可能被他逮捕,所有爱喝酒的人,都是他的敌人。这种警察愈来愈多的话,有一天苏格兰会变成颁布禁酒令的地方,然后偷偷摸摸酿假酒的人,反而会大发利市。”
“巴尼,你能安静一点吗?葛雷普利先生,他说的对吗?”巴格利走过来问罗伯特。
“是的,没错。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因为她的样子改变太多了。”
“你不会是被这个骗子诱导,才这么说的吧?”
“当然不是。”
“好吧,等一下再说吧。汤姆,你立刻联络尹凡梅斯警局,请他们立刻派人来支援。人愈多愈好,并且要部署警戒范围,也要出动警车四处巡逻。”
我看汤姆拿出手机一面拨打,一面说:“巴格利,真是好主意。火车行驶的轨道,是不是也该去巡逻呢?”
“我们的人手实在不足。这次的事件,可以说是迪蒙西有史以来最重大的案子,也是开膛手杰克以来最大的案子。”
“我赞成你现在说的话。总之,一定要在遇害者再度出现之前,逮捕到凶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