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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无念......”我不参佛,也就无法领会这个法名的含义,但我关心的不是这些,我至少要先把时间理顺,大概搞清楚老和尚是什么时候出的家,最重要的是,他是什么时候躺到照片里那幅巨大的图案当中去的,不过这些肯定不能直接问出来,只能旁敲侧击的一点点问,顺着线索去推测,所以我问道:“无念大师,出家很久了吗?在哪儿出的家?”
“不是大师,叫声无念和尚就罢了。”无念老和尚摸了摸自己雪白的胡须,道:“很早了,早到我记不清楚,出家时,我还很小,什么都不懂,师傅那么叫我,我就那么应下来。出家的日子,我实在记不得,但出家时的地方,我忘不掉。”
“是哪座宝刹?”
无念老和尚正走着,一下子顿住脚步,转头朝身后看了看,又看看我,道:“法台寺。”
法台寺!
我顿时就又像被一道雷给劈了一样,之前,我和郑童同行朝西北这边来的路上,曾经聊过很多,尤其是法台寺。郑童接触法台寺比我要早的多,搜集的资料也很全面,根据正史记载,法台寺始建于西夏王朝初期,西夏王朝中叶是最鼎盛的时候,庙宇享受皇室的供养,在蒙古灭西夏之后,法台寺土崩瓦解,庙里的僧人四下逃走,之后,空庙毁于战火,而且事后无人打理,渐渐的完全湮灭于历史中。
也就是说,法台寺在元初时,已经不存在了。但是无念老和尚说的很清楚,他出家的地点,就是法台寺。
这绝对是个颠覆我认知的事情,我的大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无念老和尚已经接着上路,同时开始继续讲述。
“寺里的人有很多,师傅教我诵经,参佛,那时的日子很苦,整部的楞严经,华严经,金刚经,大般涅槃经,都要熟记在心。”老和尚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眯成了一条缝,那可能是很多年之前的往事了,追忆起来有点吃力,但他讲着,嘴角就露出了一丝笑容。随着他的讲述,我能想象的到,一个只有几岁大的光头小和尚,每天捧着比自己脑袋都大的佛经死记硬背的场景。
老和尚是从法台寺讲起的,其实只是个开场白。
无念在寺庙里长到了十几岁,算是成人了,之前的那些日子,他完全是在暮鼓晨钟还有背都背不完的佛经里度过的,在十几岁之后,他的师傅猛然转变了对他的教育态度,完全不再提佛经的事,而是渐渐引导他进入了另一个新奇的世界中。
“你知道法台寺,又知道长生观,就应该知道,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我点头,法台寺是一座寺庙,但里面的人并不是一心向佛的,那是五斗米道的一个分支繁衍下来的特殊团体,很多人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聚集在一起。
无念老和尚的师傅之所以从小就让他每天背诵枯燥的佛经,参禅打坐,可能主要目的是为了培养和磨练他的心性,一个做大事的人,心性很重要,十几岁,正是一腔热血,脑子一热就敢拿脑袋去撞火车的人,如果无念也是那样的人,他的师傅或许就不会告诉他那么多。
法台寺,或者说长生观的人最早的目的很单纯,就是追逐无尽的寿命,长生不死,无念老和尚讲的和老神棍讲的差不多,在多少年的岁月中,多少代人前赴后继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孜孜不倦的奋斗,取得了很广泛的成果。他们有没有寻求到真正的长生之道,这谁也说不清楚,但毫无疑问,他们有了意外的收获,长生之外的收获。
“那些收获是什么?”
“师傅临死前对我讲过,除非有一天我寻到了那个人,可以原原本本的把我所知转述给他,否则,对谁都不能吐露一字。”无念老和尚郑重道:“我对师傅立过誓,不可违背。”
我的心跟着就凉了半截,无念老和尚这样说,其实就是在表明态度,也在堵我的嘴。但通过这番讲述,我证实了一件事,当年长生观的人,果然在搞除了长生之外的一些东西,如果用老神棍的话讲,那些东西,比长生更加神秘。
无念老和尚忽略我的问题,又开始讲起来。他讲的比较笼统,跳过了法台寺发展的阶段,直接讲到它毁灭时的情景。让我惊讶的是,老和尚的讲述和正史记载的有出入,正史中表述法台寺毁灭的原因是战乱,但无念讲的,另有原因。
如果法台寺就是一帮子醉心于长生的人的话,那么可能还不会有太大的麻烦,但就是因为他们接触并且研究了一些长生之外的东西,才会引起祸端,毁灭的根源来自蒙古。主要原因应该是长生观的内情泄露出去一部分,被蒙古得悉,当时的西夏皇室已经无力再保护法台寺,所以除了逃亡之外,长生观的人已经无路可走。
也和老神棍讲述的一样,长生观最初的形成,只是部分人的共同志向,彼此之间没有从属关系,充其量就是合作。但随着他们的壮大,人员的增加,工作和计划都需要有妥善的统筹,也需要有专人负责,所以长生观内的阶级出现。权力这个东西,没有人可以抵挡,等级出现,就很快被完善巩固,到法台寺时期,长生观的领袖已经是组织内绝对的权威。
他们的领袖,不是主持或者方丈,长生观一直延续着最古老的称呼,称他们的领袖为巨子。巨子是绝对的领导者,掌握着长生观从出现开始所有搜集来的信息与资料,还有法台寺时期浩繁的研究成果,那绝对是无上的秘密。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法台寺灭亡了,那是必然的结果,无法逆转,但只要长生观的巨子还存在,那就说明,他们这一脉还在延续,还没有最终消亡。
法台寺就是如此,寺庙毁了,人四散逃亡,但他们的巨子在混乱中安然逃脱。法台寺灭亡之后,巨子的身份更加重要,他掌握着所有的秘密,是整个长生观道统延续的首要因素。
“我一直在找,就是在寻找巨子。”无念老和尚轻轻叹了口气,那种孤独的萧索,又一次浮现于眼神中。
我顿时就有点晕了,因为这里面有一些逻辑关系出现了混乱。无念老和尚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人?如果按他所讲述的,无疑是说,他从法台寺灭亡之后,就一直在寻找长生观的巨子。但这也很矛盾,因为他说过,他师傅在临死前告诫过他,长生观的收获,只能转述那个要寻找的人。如果无念要找的是长生观的巨子,那么巨子需要他的转述?有的话讲的很明白,巨子之间是代代相传的,老巨子死去时,会将所有交给新的巨子。
“他,是未来佛。”无念老和尚不再多说什么了,用这句话结束了他的讲述。我听的有点稀里糊涂,但又不好再问下去。
不过这无疑又证明了一点,长生观,那个存在了千百年的特殊团体,果然没有最终消亡,它依然存在,直至今日。
无念老和尚的故事讲完了,之后,我们没有再提及相关的话题,只是说些闲话。我相信无念老和尚一生肯定走过许多许多地方,他的见识就如同一片广阔的海洋,即便最专业的历史学家,知道的也没有他多。他信口一提,就是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总之很有意思,这一路走的并不枯燥,让我颇有收获。
我们是一路向东南方向走的,越走天气越暖,我对现在的环境相当不适应,因为脱节的年代太久了,从衣食住行任何一个方面来说,都让我得费力才能吃得消。从偏僻的法台寺开始,我们转了几趟车,最后一站,是南京。
无念老和尚的口音并不是南京人,但他肯定在这里住了许多年,对环境非常熟悉。我跟着他走到了南京附近的一条河那边,他告诉我,这是夹江。
“快要到家了。”无念老和尚虽然出家多年,但就和有的老话说的一样,除非是神仙,否则谁能绝绝的斩掉那一根红尘丝。快要到家的时候,无念老和尚的目光又柔和了一些,如同一个暮年的老人,走在归家的路上:“家里有两个孩子,顽皮,若真的冒犯了,不要介意,他们都是孩子。”
“这点度量,我还是有的。”一路走了这些天,我跟无念老和尚熟络了,知道他不是个严苛的人,我说话也就随意了很多。
最后,我们到了夹江转角处,那边有一片山,无念老和尚带我上山,中途经过一个小村子,看得出,无念平时为人很和善,村民见到他,都尊敬的打招呼。
我跟他一路走到了后山,后山的山腰上有几间木头泥巴还有茅草修起来的屋子,刚刚走到前面,一堆干草中就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我就觉得有一团东西迎面飞了过来,速度奇快,无念老和尚的动作比那东西更快,伸手拦了一下,但没能完全拦得住,那团东西从他指头缝里继续飞溅出来,糊了我一脸。
随即,我就感觉那是粘糊糊的泥巴,隐约带着一股小便的气息,当时就冒火了。
干草堆里钻出来两个孩子,大概七八岁,八九岁的样子,其中一个有些内向,站在那里,规规矩矩的跟老和尚说话,他很瘦,但是精神,我觉得有些惊讶了,因为这个只有八九岁的孩子,那双眼睛里却藏着一丝成年人或许都无法拥有的安静和淡然。
我对这个刚刚见了一面的孩子,不由得另眼相看。
但是另个孩子就不行了,长的肥头大耳,又粗又壮,尽管一脸迷糊相,看着憨憨的,但他眼睛里露出的,是一种狡黠的光,不用多问就知道,这绝对是个倒霉熊孩子。
第三十四章 无念的动机 为时光1第二章加更
看着是两个孩子在搞恶作剧,我心里的火随即就灭了下来,自认倒霉,抬手擦掉脸上的泥巴。看的出来,无念老和尚的确很慈祥,平时对这两个小家伙缺少管束。
“不许胡闹。”无念老和尚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个又粗又壮的熊孩子,嘴上在微微的呵斥,眼睛里却只有关爱。
“失手失手。”熊孩子咧着嘴笑,走到他旁边的时候,我很想锤他一顿。
那个瘦瘦的孩子抬头看着我,没有什么表情,他不像别的同龄人一样有强烈的好奇心,对周围任何新鲜的事物或者人有探索的欲望,他很平静,尚显稚嫩的眼神中充斥着从容和淡定。我不是个眼光很毒的人,不过看到他的时候,我心里就有种感觉,这个孩子长大之后,绝对是个人物。
无念老和尚之前经常远游,不过自从有这两个孩子之后,他出门的次数明显减少,每次外出总是心里不宁,过段时间就要回来看看。我不知道这次他要在家里呆多久,望着那些茅草小屋时,我忍不住想起了青青。我有些矛盾了,我希望这次特殊的旅行可以有所收获,但想到青青,我的心就在隐隐的作痛。
我暂时在这里住了下来,跟无念老和尚之间的交谈每天都在进行,话题五花八门。他可能已经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僧人了,但又不算是修行的居士,但他的生活平和淡雅,有一种自然的韵味。
每天清晨,我们两个会在小屋门外的木墩子上喝茶聊天,无念老和尚说话并不故作高深,佛家至真的禅理只能由心感悟,如果说出来的话,那就没有什么意义了,这种东西不能言传身教。
“能问个事情吗?”我忍了几天,终于忍不住了,这天早上喝茶的时候,开口问他:“你?今年有多大岁数了?”
如果是以前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猜测无念老和尚大概七八十岁的样子,就算保养的好,必定也在百岁之内。但我经历或者目睹了一些过去无法想象的事,思维也随之产生了改变,或者说是一种拓展。对于无念老和尚的年纪,我不敢再妄下结论。
“年岁,只是个数字,别无其它。”无念老和尚用泥炉沏茶,清香四溢。
“我猜,你一定很大了吧?”我自己判断,无念老和尚毫无疑问的和法台寺或者说长生观有很深的渊源:“长生观,最早追求的不就是长生之道?”
“长生,长生......”无念老和尚沏茶的手顿时停在半途,那一刻,他的眼神中又出现了那种迷茫:“什么才是长生,不死不灭,脱六道轮回?人活一世,无论长短,若是顺心,一天就已足够,若是凄苦,百年千年,不觉得太长了吗?”
他好像不愿意过多的讨论这个问题,我也适时的闭上嘴巴,开始喝茶。无念喜欢苦丁,但我喝不惯那个味道,一口茶下肚,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好苦。”
“若不知苦,何来的甜?”无念老和尚自己也喝了一口,道:“半生苦,半生甜,五味混杂,酸甜苦辣,可谓圆满。”
“有道理。”我听着他的话,再喝茶的时候,那味道仿佛就不是很苦了。我在想,如果这一辈子顺风顺水,没有什么波折坎坷,或许会让旁人很羡慕,但是在自己终老时,回忆过去,却会猛然发现,自己的这一生,似乎连一件值得记忆的事情都没有。
大概在这里住了七八天之后,我和无念老和尚之间的话题,渐渐的又转到了长生观上。又是一个早上,他开口对我说了关于周穆王的那些传闻,我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传闻,但那样的传闻从无念老和尚嘴里说出来,就让人忍不住相信,都是真的。
他讲的跟老神棍讲的差不多,大同小异,只不过他的话语厚重,更有真实感。从周穆王西游开始,之后产生的长生观,又从长生观上说到了巨子。
长生观的巨子可以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那已经不仅仅代表着一个团体的领袖,更代表着许多秘密的淹没沉浮。长生观起源道家,兴盛于佛门,宗教不可避免的对他们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所以在择选巨子时,有一个很紧要的因素,那就是缘。
缘这个东西,其实很难说是怎么回事。佛家讲究因果,他们相信今世的果,皆因前世的因,对于一些看似由天注定的东西,他们坚信。
当年法台寺内成年的僧人,每三年都要进行一次特殊的远游,远游的地点不定,但目的都是相同的:寻找机缘。这种机缘其实决定着巨子的人选。他们出去,是为了寻找一件东西,任何一个人如果能够找到它,那么没有任何悬念,他将是长生观的下一任巨子。
这个事情本来距离我很遥远,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无念老和尚的讲述却引起了我的兴趣,我就追问他,他们要找的是什么东西。
“周穆王西游,从异域带回了一种神奇的鸟儿,那种鸟儿通体金黄,血液皮肉骨骼皆为宝药,名为不死鸟。”无念老和尚慢慢喝了口茶,然后望着我道:“雌鸟一生只产卵一次。”
在长生观的理念中,不死鸟几乎已经不沾人间烟火,属于半“仙”化的生物,和传说中的麒麟凤凰一样,是世间最灵真的物种。不死鸟的数量本来就非常稀少,雌鸟一生产卵一次,不死鸟的鸟王是从一种特殊的卵里孵化出来的。
“那种卵,像是有鲜血在其中流动,外体泛红,有异香。”无念老和尚继续望着我道:“可食。”
我心里顿时七上八下,原本以为今天的话题还和过去一样,天马行空,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但现在听起来,无念老和尚好像是刻意提到这一节的。
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个?我吃下血卵的事情,他不可能知道,但他望着我的目光里,隐隐约约有种我形容不出的东西。
无念老和尚继续对我说,当年法台寺的僧人外出,就是为了寻找血卵,因为不死鸟是至灵的物种,所以历代的长生观人都认为,服食了血卵,将会和不死鸟一样,有通灵的功能。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长生观择选巨子的唯一标准,就是服食了血卵的人。至于吃了血卵之后有什么功能,我还不清楚,就我自己的感觉,好像只是力气大了一些,仅此而已。
时至今日,巨子的作用更加凸显,长生观能存在到今天,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他们的道统,都要靠巨子一个人传承下去。如果有一天,巨子消失了,那就等于这个繁衍了千百年的古老团体,彻底的土崩瓦解,不复存在。
在无念老和尚也到了外出寻找不死鸟血卵的那个时候,每个人都对巨子的位置充满了憧憬,成为巨子,就能掌握长生观至高的权力,尊严,并且可以知道历代长生观人所挖掘出的那些秘密,那些秘密只是一些信息,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价值连城。当时还年轻的无念老和尚也为此心动,但是他的师傅阻拦了他,不许他外出。
无念老和尚非常不解,甚至有一点委屈,但他的师傅没有给他任何解释,只让他跟平时一样,参禅打坐。一直到所有外出的人一无所获的回归时,他的师傅悄然交给他了一枚血卵。
那是无念老和尚的师傅之前就寻找到的血卵,但他隐瞒了所有人,保存下来,然后交给无念。
“这么说?你就是?”我先是一惊,之后随即就释然了:“长生观的巨子?”
这个问题在我心里顿时雪亮,无念老和尚一直在寻找的人,就是下一任巨子。在现在这个世界中,不死鸟只是一种传说,没有人会相信长生观,不死鸟,血卵,以及巨子的存在,所以无念老和尚几乎是在完成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始终没有人能够寻找到血卵,那么,你该怎么办?”
“继续找下去,唯此。”无念老和尚毫不犹豫的答道:“直至找到他为止。”
我暗暗抽了一口凉气,这些话看似平常,但给我的震撼却相当强烈。本来我想说的是,无念老和尚如果一辈子都找不到的话,他该如何?然而转念一想,难道从法台寺灭亡之后,这千年的时间里,无念老和尚就一直在寻找?我不清楚他能用什么办法活那么久,可这一切如果是真的话,那简直不敢想象。
我终于明白了,也读懂了他眼神中那种孤独的萧索。
一个人,可以一直活下去,长生不死,但他活下去的同时,他身边的亲人,朋友,终将一个个的老去,一百年后,三百年后,五百年后,他所能面对的,只有一个又一个掩埋在黄土之下的孤坟。他一直都生活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能理解他,为了一个目标,不停的奔波,不停的寻找,一天找不到,就一天不能停止。
那已经不是孤独,而是一种痛苦了。
“我能感觉到,我们是同一类人。”无念老和尚对我道:“你服食过血卵。”
我顿时反应过来,无念老和尚之所以肯带我回家,肯告诉我这么多事情的最终目的。
第三十五章 不能答复的要求
无念老和尚之所以初见我就对我有信任,肯告诉我那么多事情,完全是因为他能够感觉到,我也是服食过不死鸟血卵的人。毫无疑问,从无念老和尚的讲述中已经可以分析出,他就是长生观的巨子,而他这么多年孜孜不倦的行走四方,到处寻找的,同样是一个服食过血卵的人。
那个人,会是我?尽管他还没有说更具体的要求,但我已经感受到了一种压力。我大概能够猜出,无念老和尚后面会怎么说,我在想,如果他真的那么说了的话,我该如何回答。
但无念老和尚说到这里之后就顿住了,没有把话题深入下去,这让我暗地里松了口气。
我继续在这里住着,无念老和尚依然保持着他刚刚进入佛门时每天所必有的功课,每当他独自在小屋里打坐的时候,我都有点无聊。对于现在的城市人来说,山野的生活可以让他们感觉到清新和新奇,但是毕竟适应了现代化的生活,住上三五天还可以,长时间住下去就会有很多不适。
自然而然的,我的注意力就放到了那两个孩子身上。无念老和尚住在后山,村民很少涉足这里,如果不是特殊情况的话,基本见不到外人。
那个又粗又壮的熊孩子很不让人省心,就那么大点的年纪,惹是生非的本领已经非常纯熟,每天都搞的鸡飞狗跳,而且属于自来熟,经常跟我恶搞,好几次险些让我糟道。我就想着,这货如果长大了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但是怎么说呢,他的恶搞里带着幼年人独有的童真,看着他的时候,我会想起自己小时,挺好。
事实上,最让我在意的,还是那个瘦瘦的孩子。
他很少会跟着熊孩子一起玩恶作剧,他很用功,老和尚教他的一些东西,他每天都在练。清晨我刚刚起床时,就能在不远处的小树林边看到他的身影,深夜我要睡觉时,还是能看到他的身影。他很刻苦,除了练功之外,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一个人坐在山崖旁边,望着远空,像是在想心事,又像是在发呆。
“在想什么?”我轻轻走到他身后,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他不回话,摇了摇头,从这一点就能看得出,长大之后,他肯定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人的许多性格都是在这个时候形成的,如果没有大的变故,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改变。
我很想和他谈谈,想了解他的内心,想知道一个只有这么大的孩子,为什么会有如此沉稳的心性。但他很难接触,几次试探之后,我放弃了,因为他的心里或许也有一道紧闭的大门,别人走不进去。
无念老和尚每次回家,都要住上一段日子,至少半年或者一年,他经常外出,但是对两个孩子很负责。不过这一次,可能因为我的原因,在后山呆了大概二十天左右,无念老和尚告诉我,他要远游了,问我愿意不愿意一路同行。
我点头答应,想要知道更多的事,就必须跟无念老和尚保持很近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