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开车门坐入副驾驶,打这一刻我就觉得背脊发凉,意识到不对劲。柳根儿把车开出了老远,我依然有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显然是有鬼物的兆头,不仅如此,它还在车内!
柳根儿却浑然不觉。
我心脏一沉,隐晦的在口袋里拧开灯油小瓶,蘸了下,我将其抹在太阳穴。突然间,我在后视镜中看见后座多出一道人影,是男的,脸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疮疤,皮肉向外翻动,焦黑溃烂,连鼻子也炸没了一半儿。
我眼皮狂跳,没想到这辆警车中真有一只鬼物!
它是什么类别,我仅凭第一眼还真没看出来。
这只鬼穿着三年前老款的警服,观其模样,有点像是被炸死的。
我注意到男鬼的视线与镜中的我对接,担心它知道我发现了异常,我急忙把眼神漂向柳根儿,随意的问道:“根儿,这辆警车有几年的寿命了吧?”
“五年的呢。”他握住方向盘道:“它可是一辆有故事的警车。”
我眉毛一挑,“故事?”
“那是三年半前,这辆车本来是一个老资历警员专属的,他叫丁志。”
柳根儿打开了话匣子,“一次抓捕犯罪嫌疑人的过程中,丁志驾车和其它的警车把对方逼入绝境,他刚一下车打算对其逮捕时,就在此刻,嫌疑人拉开了手雷投向这辆车的车窗。当时车里还有三个警员,千钧一发之际,丁志身子往后边一挪,接住了手雷,没等扔掉就爆了,他炸残败的身体被冲击力拍向车门,都砸瘪了,血液和碎肉也撒满了警车。”
我听的心惊肉跳,说道:“他是被炸的殉职?”
“嗯。”柳根儿唏嘘的道:“我城东分局的真英雄。”
此刻我已经确定了后方男鬼的类别,爆炸鬼,位列七十二地鬼中第六十九,死于爆炸,可怜之处在于它们死前被炸的魂魄残缺,因此没有踏入阴途的资格,正常情况下形不成鬼魂,死了直接就没了……但如果心有无法释怀的事情,它们便不会就此消逝,而变作爆炸鬼。
我询问道:“那他有没有惦念不忘的事?”
“唉……”柳根儿叹息道:“那一炸,在场的警员懵住,嫌疑人也趁机跑了。到了今天,终于有了消息,就是我这一次的抓捕目标。”
“就你自己?”
“怎么可能呢,还有组里的。”柳根儿解释道:“我这想去走访另一件案子呢,接到消息就调头往城北赶了。”
这时,后方传来一道低沉的动静,“我知道你能看的见。”
我身子一抖,扭过脖子看向男鬼。
爆炸男鬼眼中闪过一抹狡黠,“还真的能啊?”
“我干……”我郁闷不已,暗道自己智商捉急,竟然被一只鬼给诈了,它真是老油条。
柳根儿在这,我不可能跟这只爆炸鬼交流,只轻轻点头,示意对方有话直接说。
爆炸男鬼道:“这开车的后辈,办事挺利索的,我比较看好。”
我点头。
爆炸男鬼又道:“我的心结,就是那个犯罪分子。他诡计多端,你提示这后辈小心点。”
我友好笑了笑,它生前是敢于献身的英雄,死了也是只心地善良的好鬼,一直坚守在警车内,从未离开过。不过鬼类身上拥有的阴冷气息,这让人类天生有种抵触感。
抵达了京南路,我提醒完柳根儿,就下车赶往那间有食粪鬼的厕所。
我象征性的解开裤袋,朝那晚的坑里尿了一泡。
食粪鬼竟然没出现!
我还试探的喊了几下,毫无动静,难道它转移了阵地?
我失落的离开厕所,看见柳根儿和几个同事正在追一个穿了破旧毛衣男人,朝这边过来了!对方手里还拿着刀,我出来时他就离我有十米远了。
柳根儿瞅准时机放了一枪,却打了个空,这边还有几个行人,天色有暗,他们不能再开枪了。这种事我当然要避而远之,何况是个穷凶极恶的逃犯!
我扭身退入了厕所。
操蛋的事情想来是永远挡不住的,这破毛衣逃犯冲入厕所,我武力值很差,加上他手里挥舞着明晃晃的刀,我又是赤手空拳,就没做无意义的挣扎。
想逃离厕所却毫无空隙,我只能看破毛衣逃犯一步步快速接近,他力气很大,“嗖”地一只手臂揽住我脖子,另一只手持刀抵住我喉咙,他狠厉道:“不想死的话,就别反抗。”
柳根儿持枪和一个警员涌入厕门,他吼道:“陈育才!放下武器,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滚出去!光脚不怕穿鞋的,大不了老子先把他杀了给我陪葬。”破毛衣逃犯控制刀尖戳在我脖颈,我感受到轻微的刺痛,已经破了皮。
做梦也没想到,想跑来拿食粪鬼小试牛刀,却赶上这档子事!
我现在连鬼都不怕,别说是人了,所以此时我很冷静,想着解决的办法。
“给你十分钟的考虑时间。”柳根儿知道不宜让逃犯知道我们的关系,这样一来对方威胁的更有底气了,他和警员退离厕门。
这时,我注意到先前警车上的那只爆炸男鬼漂了进来,它冷着张脸,“真没料到,这杂碎拿你当了人质。”
我脑海中灵光一闪,一般的鬼类只能对看见它们的人做出实质性的手段,我嘴巴朝爆炸男鬼动了动,“如果我能让他看见你,那样有没有把握将其拿下?”
第0014章:千蛆万蝇
爆炸男鬼道:“这还用问?”
破毛衣逃犯紧了紧手中的刀,“他娘的,你在跟鬼讲话呢?”
“我脑袋有点不灵光,抱歉。”我一边笑道,插在兜里的手悄然拧开灯油小瓶,往指尖上弄了几滴,便拔出来在身前给另一个指尖也抹上,对方是看不见我动作的。我提议的道:“咱先把刀移开一点好不?厕所还是半封闭的,不然误伤了我,你也跑不了。”
破毛衣逃犯意动,他把刀拿开一公分。
趁此时机,我两只手猛地向上挥动,把灯油按在了他太阳穴。
“耍老子!”破毛衣逃犯下意识的想把刀刺向我脖子!然而他却再难动分毫,因为爆炸男鬼已然扼住了他的手腕,朝他阴森森的一笑,“你好啊,三年没见了。”
“你……你你是?”破毛衣逃犯懵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凭空出现一个不可能现身的警员。
“我是被你炸死的丁志!”爆炸男鬼的手狠狠发力,响起骨骼碎裂的动静。
“咣当!”
破毛衣逃犯的刀掉落在地,他疼的脸色扭曲,忍不住单膝跪地。
我摆脱了他的控制,跑出去三米,扭过身望着眼前的情景,我无情的道:“他日的因,今天的果。”
“鬼!鬼啊!救命!”破毛衣逃犯凄厉的嚎叫道:“外边的条子,你们赶快把我抓了!”
柳根儿听见时想进入厕所,我却及时喊道:“根儿,别进来,有诈!放心,我现在没事,你们先等等。”
我冷眼旁观这一人一鬼的相逢。
爆炸男鬼一脚又一脚的踢向对方,顷刻间逃犯鼻青脸肿,再无先前那副不可一世的姿态。人对于鬼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当然,还有另一个因素,从小到大也听过不少耸人听闻的鬼故事,因此耳濡目染。
“咔嚓、咔嚓!”
破毛衣逃犯的骨头一根根碎裂,四肢俱裂!他像一只破麻袋般瘫软伏地……
哀嚎声接连不断。
我心中感慨万分,爆炸男鬼才在地鬼里排第六十九位,就能有这般的威力!虽然我事先在《百鬼图录》中有了大概的了解,却远没有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此刻我开始有点后怕,它尚能如此,那第十七位的食粪鬼,饶是我凭借记录模拟了好几次,它必定没我想像的那么简单!
我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所幸对方今天不在场。
爆炸男鬼扭头说道:“不打了,再打他就死了,我愤怒已平息,剩下的交给后辈搞吧。”说完,它的身体透出墙壁,消失不见。
“根儿,进来收拾残局。”我吁了口气道。
柳根儿和同事走入厕所,他望见最里头蜷缩跟虾米的逃犯,愣道:“初哥,你打架啥时候这猛了?”
我摆手说:“跟我无关啊,这家伙突然发疯自己搞的。”
“你和嫂子不愧是神秘的一对。”柳根儿用“鬼才信你”的表情瞅了我一眼,他和同事打算上前逮捕。
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第三个厕坑中探出来两只手,扳住厕坑湿滑的边缘,进而脑袋露了出来,黏糊糊的黄色将其相貌封闭,唯有两只眼睛一眨一眨的,“哇哇叫个鸡毛,打扰老子享用晚餐!”
我急忙拉住柳根儿二人。
破毛衣逃犯偏向那边的脑袋,望见了突兀出现的食粪鬼,他眼珠子瞪的老大,“鬼!又是鬼啊!!!好恶心!”
他呼呼直吐。
“咦?你能看的见?”食粪鬼流露出一副猪哥相,色眯眯的道:“看见你就亲亲我……”
破毛衣逃犯抗拒的道:“死条子,快把我抓走啊!”
“根儿,别动,有点蹊跷,再等下。”我叮嘱道。
“哦!你动不了!那我帮你好了。”食粪鬼半个身子浮出厕坑,他双手挥舞间,黄粘的滴子撒了一地,臭不可耐!“小的们,上!把他给我送过来!”
嗡嗡嗡……
所有的厕坑中,忽然间出现了数以万计的绿豆蝇,还涌出了数不清的白色蛆虫,它们的方向均是破毛衣逃犯。
“哪来的苍蝇和大蛆啊?”柳根儿慌了。
我们嫌恶的退到厕所门口,望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蛆虫们爬到破毛衣逃犯身前,苍蝇们则是覆盖满了他的衣服和脑袋,甚至有的还钻入他的嘴巴和鼻孔,翻来爬去的,我们快吐了!离老远看就像穿了一件绿色闪光的战甲!它们不停地拍动翅膀,蛆虫们一个劲儿的挪动……
只见逃犯的身体开始动了,迅速的奔往厕坑,奈何他四肢已报废,唯有脖子能左右晃动,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食粪鬼待对方被召唤出的小弟们送到厕坑前时,它双手猛地抱住了逃犯的两腮,“吧唧!”竟然来了一个长达一分钟的吻!
良久,唇分。
逃犯的脸上沾满了黏糊,他奄奄一息的,快把肠子吐出来了!
“爽啊!”食粪鬼移开视线,朝我们这边看了眼,我心脏一颤,装作啥也没看见,而不能见鬼的柳根儿两人嗔目结舌,被眼前的诡异搞愣了。
“可惜……如果他们也能看见该多好?”食粪鬼的身形没入厕坑,绿豆蝇和蛆虫也返回阵地。
地上只剩下一堆粘稠的印子和吓昏厥的逃犯。
“根儿,打120。”我把他们拉出了这间老式厕所,道:“这里闹鬼,但是别往外说,心里知道就好。”
柳根儿惊魂未定的点头,“恶心死了,三天不用吃饭了,想想就吐。”
食粪鬼远不是我现在能对付的,光凭它召唤小弟这一手,堪比生化武器。
别的警员随120赶往医院,我乘坐柳根儿的警车返回城东。那只爆炸鬼还在后座上,他跟我聊了句,“聂初是吧?谢谢你,我决定看望下妻子、女儿和父亲,就一直在这车里度完鬼生了。”
爆炸鬼是踏不了阴途的,这一辈子的结束就意味着永远的没了。
我回家洗了个澡,和小雯相拥耳眠。
第二天晌午,师父来了,我把昨晚京南路的情况一说,师父差点被茶水噎到,“小初,你真以为食粪鬼出身恶心、活的恶心就好欺负啊,一只食粪鬼可谓是土皇帝,坐拥千蛆万蝇,很难缠的。不过它们只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没啥野心。下次可别招惹了,省的染上一身粪。”
我额头升起黑线,“还不是您记录的不详细,我以为苍蝇蛆虫一踩就死呢。”
“这还不算啥。”师父讲解的道:“厕所底下有沼气,有沉积的粪,那只食粪鬼要发飙的话,能让整个京南路的建筑覆盖上一层大粪,搞不好还有沼气爆炸的现象。否则你以为它凭什么位列地鬼第十七?”
“徒儿知错了。”我尴尬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