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书库 > 收魂者 > 第6节 >

第6节

她想睁开眼看看自己在哪里,但是眼前依旧一片黑暗。直到漫天的红影袭来,好熟悉的身影,她是谁?红影一直在向她摇手,过来,阿瑟,快过来。阿瑟又是谁?她心里涌上海水般的忧伤和迷茫,这个名字为什么带着如此惨烈的苦楚?她忽然好恨,却不知道这份恨意来自哪里。红影渐渐清晰起来,一个美艳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一身红裙。“阿瑟,睁眼看看。”她如言睁开自己久闭的眼睛,红裙女子就站在自己面前,她的身后是一方水池,水池中央悬着一面巨大的水镜。“斯媚姐姐。”她喃喃吐出这个久违的名字。
斯媚上前抱住她,“阿瑟,你终于回来了!”她一动不动,任她抱着。良久,斯媚有些失望地看着她那双结冰的眼睛,“阿瑟,你还没有完全苏醒吗?”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一如她身后那群沉默的傀儡。斯媚攥紧手中的白色丝线,“很快,我很快就会让你成为完完整整的阿瑟!”
“小狗,小狗。”清脆的童音从小屋门口再度响起。一只白色的小狗欢喜地朝着门口奔去。斯媚不禁喊出声,“小柔!”但是它似乎遇到了自己更喜欢的主人,扑到抱着孩子的男人脚下,摇着尾巴团团转。织风弯下腰,将手中的叶叶放下来,小狗马上扑到了叶叶怀中。斯媚看到门口三个不速来客,手有些颤抖,尤其是看到鸣就是昨日神坛之下遇见的,想到自己那日有些放荡的行为,脸不禁有些红。而鸣只看着低头不语的淮涟,她那样子倒像是被魇住了。
斯媚低头看那个小孩子,不禁讶异,“咦,这个孩子,”她走近门口,细细打量他的眉眼,“这是谁的孩子?”织风一手护住孩子,淡道:“为何如此发问?”斯媚直起身,这才认真看面前高大的男子,他身上有着强大的气魄,眉间却又带着一点忧郁,斯媚柔柔一笑,“原来是杀风楼主,难怪。”“难怪什么?”“难怪这个孩子身上有着血气。”斯媚见对方脸上一变,继续曼声道,“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寄魂宿体。”她微蹙眉,又很快恍然一笑,“难怪他会如此千方百计要抓这个孩子,最后又放了。你真该感谢他是个男孩子,不然,此刻恐怕早已被火烧死了。”
叶叶趁着两个大人谈话,牵着小狗朝着屋里那个面无表情的华服女子跑去,“姐姐,姐姐。”阿瑟低头看着脚边的小人儿,凝冰的眼睛有些融化,“是你。”叶叶拉着她的垂下的绯色佩饰,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然后伸出手,“抱,抱。”阿瑟弯下腰,僵硬地抱起他,“大蛇呢?”叶叶高兴地笑了起来,“大蛇,大蛇,没了。”织风看着面前一幕,脸色又是一变,这个从墓地里出现的女人到底是谁?叶叶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而鸣正围着那群一动不动的傀儡不可思议地打量着,斯媚款款走过去,“公子似乎对我的傀儡很感兴趣。”鸣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的红裙女子,“这个世上原来还有如此精湛的傀儡术,不知姑娘师从何人?”斯媚捂唇低笑,“流族少公子真是糊涂了,傀儡术不是你们流族之术么?!”鸣觉得这个感觉真是不好,原来他走到哪,都能被认出身份。他不禁有些挫败,等等,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眼角朝着依旧一动不动的淮涟一瞥,这个人可是与流煊师出同门,傀儡术这个伎俩怎么可能会轻易制服她?!他心中一笑,没想到她演技这么好,连他都差点骗到了。鸣不禁庆幸,还好没有说出来,不然可要坏了淮涟的计划。只是,淮涟混入傀儡群里,到底要做什么呢?这些念头只是一瞬,鸣朝着斯媚微微一笑,“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在流族也没见过如此高超的傀儡术。”斯媚靠近他,呵气如兰,“公子真是过奖了。”鸣出了一身冷汗。
斯媚忽然脸色一正,“不知公子到我这里所为何事?”她视线扫过织风,以及阿瑟手中的叶叶,娇媚的笑容已经不见了。傀儡群里的淮涟手指微动,这样一动不动真是难受,还有一边鸣似笑非笑的打量,她真后悔自己这个冒充傀儡的决定,而自从踏入这间诡异的小屋,她腰间长嘴葫芦里的幽灵就一直在躁动不安,似乎,是因为那个美艳的女人。淮涟忍不住去偷看了斯媚一眼,她正质问着这三个不速之客。
织风走过去抱起一直缠在华服女子怀里的叶叶,“是叶叶不懂事,到处乱跑,没想到跑到了姑娘这里。还望见谅。”叶叶委屈地搂着自己父亲的脖子,“没,没。”可惜口齿不清,说了半天也没成功地为自己辩解。斯媚诡异一笑,“江楼主,你身边那个黑衣姑娘呢?”织风眼神一冷,斯媚语气轻松,“既然我的秘密都被你们看见,那么,你们也得付出一些代价吧。”鸣刚想说什么,斯媚伸手堵住了他微启的嘴唇,鸣再次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个女人怎么总是对自己动手动脚!“你们最大的对手恐怕也是独城的主人吧,不如我们联手,一起对付他。”
“不知姑娘与独城主人有何仇怨?”织风的声音有些冷,深姬如今在独城主人手里,也不知他是敌是友。
斯媚呵呵低笑,“恐怕,这城里的每一个人都与他有着莫大的仇怨吧。只可惜,他的力量,不是我们所能对抗的。”
“他一个人的力量?”鸣心中有些了然,那日神坛上的青鼎烈焰,他就已经看到了这个独城主人莫测的力量,他的术法恐怕已经远超流族之王。
斯媚握紧手中的白色丝线,“你们意下如何?”
“我们还有得选择吗。”织风忽然展颜一笑,“如果我们不答应,就是姑娘同意,姑娘手中的傀儡也不会同意吧。”领头的那个白衣白发的少女僵硬的眼眸深处闪过一道血色。
斯媚收回白线,满意地点点头,“很好。”
织风手中的孩子忽然吃吃笑起来,“姐姐,姐姐,笑。”
他们一齐朝着那个华服女子望去,她依旧一动不动,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却缓缓露出一个美丽不可方物的笑容,风华绝代的女子此刻仿佛一朵充满邪恶的黑色玫瑰,在水镜面前华丽地绽放,吐出的两个字里含着刻骨的毒,“阿冽。”

怨灵骤起
绯红色的纱幔下,一个黑衣女子面色苍白地平躺着。她沉睡了许久,但即使是在睡梦中,她的手还是紧紧握着自己的长剑。

直到一道小小的力量在推着她,深姬慢慢睁开眼,满眼的绯色,那一瞬间她原本朦胧的眼开始变得清冷,杀气瞬间弥漫在她四周,她以为重新来到了杀风楼的第二道门,虚女喜欢用绯色的纱帘装饰自己守护的密室。一只小小的手攀爬上来,深姬看到一个粉妆玉琢的女婴正在自己身边爬来爬去。“你终于醒了。”一道温柔似水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深姬循声望去,一个白袍青年正面容沉静地看着自己。她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只能冷眼看着对方,他浅笑,抱起床上的婴孩,“放心,我不会害你。阿瑟很喜欢你呢。”女婴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看着她。深姬心中却涌出一种无助的迷茫,她是杀风楼的第一高手,每一天都在刀口行走,如今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如果有谁想杀她,她绝对没有对抗的力气。而面前的女婴,她竟然也感觉到了这个孩子身上也有着如她一样的无力与迷茫。她疲倦得无法再想下去,闭上眼很快又睡着了。
他抱着孩子慢慢走出房间,阿瑟趴在他的肩头,怔怔地看着纱幔下沉睡的女子,她对这个抱着自己的男子有着无言的恐惧,明明他是这么温柔,从来没有生过气,但是她依旧莫名地惧怕他。她希望那个大姐姐能够快点醒来,或许她可以救出自己。他此刻正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就如一个父亲在哄自己初生的孩子。她无助地搂着他洁白的脖颈,她有好多话想跟他讲,但是发出的声音全都成了咿咿呀呀。
阿冽,我有还多话要跟你说。很快,很快我就可以见到你了。到时,你一定要静下心听我说。那个华服女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水池上方的水镜,水镜里正映出白袍青年抱着女婴观赏满园玫瑰的景象。她心中有着难以抑制的悲伤涌上,玫瑰,原来你还记得我们的玫瑰园。她僵硬的手慢慢蜷缩起来,阿冽,我很快就来了。
这片大地遭受了一场天崩地裂的洗礼之后,独城的人们纷纷来到神坛之下祈福求天。而他们的主人一直没有露面,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敢把心中的怨愤表示出来。不敢是一回事,但更多的是迁就。他们一直都是有罪的,那个充满罪恶的秘密,即使将众多子民当成祭祀品,吊祭在那片树林里,也依旧折磨着他们心灵。彼苍者天,歼我良人!独城主人的怒气,带来了无数的怨灵,而幸存的他们只能拜倒他的脚下,以罪赎罪。
“是什么样的罪过,让他们对独城主人负罪如此。”鸣站在神坛之下,望着这些祭天的人们,他忍不住对身边的红裙女子发问。斯媚却浑身一颤,“他毕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我们对不起他,他又何尝对得起我们!”鸣诧异地看着这个有些激动的女子,他默默转过身,因为她刚才正仓促地抬起手,似乎,正在抹眼角的一滴冰凉。
斯媚忽而捂唇低笑,“公子,你转身做什么?”鸣有些尴尬,颇有些后悔跟着她来到这里看祭典。斯媚拉住他的袖子,软软地说道:“公子,别走嘛。你不是问我们为什么要愧对独城主人吗?”鸣无言地看着她,这个女人刚刚是真的流泪了吗?!斯媚娇笑一声,“好啦,我回去慢慢告诉你。”
小屋内,华服女子慢慢弯下腰,斯媚姐姐已经出门,她能把握的机会很少,而这次,她一定要所动作了。她一把握住水中的白色丝线,身后的傀儡群有了动静。
她低低念出古奥的咒语,十指翻飞,无数根白线缠在她的指间,“走!”白衣白发的少女机械地举手,数十个傀儡排着队整齐地跟在她后面,走出了小屋。其中的淮涟心中却一惊,这具没有灵魂的尸体竟然也会傀儡术,而且术法不比斯媚弱。她偷眼看了面无表情的华服女子一眼,她驱使傀儡,是要做什么?而她的怀中的幽灵又一次不安起来,淮涟有些头疼,她至今还没有弄清楚这个灵魂是什么身份,还有森林里那些惨死的挂尸是怎么回事!
“看,看。”清脆的童音在一旁响起,只见织风正抱着叶叶回来,却看到了如此诡异的画面。原本一动不动的傀儡们竟然全部出动,朝着墓地的方向走去。而她们身后,那个神秘的华服女子正手牵白线操纵着她们。她看到了面前高大的男子,极其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帮我。”
鸣和斯媚回到小屋的时候,面对的是空荡荡的屋子。斯媚脸色苍白下去,“阿瑟,你竟然如此心急!”她急急打开水镜,风云变幻的墓地之上涌现的东西竟让她惊得一动不动,阿瑟,你的仇怨竟然是如此之深么,竟然不惜动用这些东西!她忽然又想到什么,转身急急朝着那群白色傀儡追去,阿瑟,你疯了吗?你有想到之后的代价吗?鸣也赶紧追上去,那些东西,他的手慢慢握紧,不会是淮涟召唤出来的吧?!
阴森森的墓地上,有几滴雨水落下,但落在泥土上之后,又化为了白烟消逝。阿瑟惊惧地望着面前飞来的红烟,无数的怨灵,它们的仇怨甚至比她还有深刻,天际乌云沉沉,它们攀附在白衣少女们身上,红烟之中隐隐有着白森森的骨节,而更让她惊恐的是,地上支离破碎的骨头都纷纷组合成骷髅,到处都是咔嚓咔嚓的声音。它们走近白色傀儡,很快就与她们合二为一。白衣少女们发出凄厉的哭声,骨头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阿瑟握紧手中的白线,她的傀儡术失败了!
所有的傀儡很快就被骷髅控制了,唯独只有一个白衣少女,她清凌凌的眼睛正穿梭在这些红烟里,面前的骷髅还没有走近她,就已经怕得退后了。淮涟缓缓拔出小腿间的鱼形小刀,她指尖微颤,仇怨如此之深的幽灵,恐怕连她也无法控制。既然如此,只有借用斯媚的白衣傀儡了!她手中的鱼形小刀迅速幻化成一支笔,光芒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红烟袅袅飘飞,朝着白衣少女们身体内飞去。淮涟一直在驱使着它们,直到最后一抹红烟消失在白衣少女的袖下。淮涟缓缓呼出一口气,手中的笔尖朝着少女傀儡们一指,“停!”整个天地瞬间寂静下来。
华服女子怔怔地看完这一切,而一直袖手旁观的织风也忍不住对这个收魂者好奇,她的法术,似乎一直深藏不露。淮涟看向他们,解释道:“是那片树林里的怨灵,你们看。”她手指着山的一端,织风只看到一片绿森森的树林,没有发现里面挂着的死尸。而阿瑟一直面无表情,她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斯媚惊呼的声音遥遥传来,“不要,不要杀了它们!”但是终究晚了一步,天地间竟然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怨灵的气息。红裙女子茫然地环顾四周,真的空荡荡地没有了。他的神魂俱灭了吗?!斯媚绝望地抱住一脸漠然的阿瑟,“阿瑟,你的哥哥也在其中。”华服女子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哥哥,阿牧。”斯媚竟然伏在阿瑟的肩头开始痛哭。原来,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所在意的人。
淮涟微叹了一口气,“我想,你的阿牧在这里。”她缓缓打开长嘴葫芦,一抹温柔的幽灵滑出。斯媚怔怔地看着面前,不行,她无法看到这只透明的幽灵。淮涟手一指,空中出现一个幻影,俊美的青年朝着斯媚微微一笑,“媚儿。”
阿瑟也怔怔地看着他,“哥哥。”阿牧俊美的脸很快就消散了,斯媚伸出手,没有抓住任何东西。她惊诧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你,你是收魂者?”淮涟点点头,“这里的怨灵仇恨太深,我便将它们困在了这些傀儡体内,这样它们就无法作恶了。”斯媚有些激动地拉住她的手,“那么,你能让阿牧醒过来吗?还有阿瑟,她的魂魄被抓走了!”淮涟摇摇头,“起死回生,我还做不到这个。”
她又看着面前的阿瑟,这具没有灵魂的尸体,她更加没有办法了。这片土地的力量是她所不知的,而那个独城主人,她还没有见过他呢,但是想必他的法术更加高神莫测。“我想,你先得告诉我们,这里到底曾经发生了什么?”

惨死新娘
阿瑟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淮涟,她僵硬的眼珠缓缓地滑动了一下,一滴冰冷的水滴沁出。即使已经失去灵魂,刻骨的记忆依旧在她苏醒的那一刻如潮水般袭来,但,也只是记忆而已。对于没有思想的她来说,那只是一种感觉,甚至是破碎的,她无助地垂下眼眸。
阿牧的幻影已经消逝的空中,斯媚徒然地放下手,原来这么多年阿牧还在守护着这片大地,黄泉之路,忘川之水终究与他无缘。你这个傻瓜,你要等到神魂寂灭才甘心么!她又看向那个一脸淡然的白衣女子,这个收魂者,真的可以帮他们吗?她叹了一口气,“事情要从很多年说起。”
那一年,她来到这座神秘的独城,为的是躲仇家的追杀。她至今还记得第一次遇见阿瑟,那个美丽温柔的女孩的情景。黄昏的沙漠边缘,长河落日,大漠孤烟,那个将自己一头青丝完成黑色玫瑰形状的女孩子独自坐在沙丘上吹陶埙,哀婉凄凉的乐音在金色黄昏里久久回荡。
她看到一身尘土的斯媚,放下嘴边的陶埙,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夕阳下的阿瑟,给斯媚的感觉,就如一朵黑色的玫瑰在一片火红里缓缓绽放着,就好像穿越了黑暗与血泊,在明亮的天地间独自燃烧着!斯媚摇了摇自己的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你好,我叫阿瑟。”这个玫瑰女孩坐在沙丘上一本正经地说道。
她带着斯媚来到沙漠中央的独城。这座城不大不小,所以初来此地的斯媚受到了无数注目礼。后来,她才知道是因为阿瑟。阿瑟,在这个城被看作不祥之女。
经过那高高的神坛的时候,阿瑟指着那上面的一只青鼎,“如果不是哥哥,我早就被丢进去烧死了。”阿瑟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充满感恩的。斯媚看着她美丽的脸庞,“你这么善良美丽,为什么他们会认为你是不祥的?”“因为,我是黑血的女儿。”阿瑟擦去眼角的泪,露出一个微笑,“我的血,是黑色的。”据说她出生的时候,浑身带着黑色的血,而她的母亲也很快死去。其实,她又提起自己的哥哥,“哥哥说,这是因为中毒了。可是,他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能活着。”阿瑟提起哥哥的时候,脸上一片仰慕之情,斯媚忽然就对他产生了好奇,这是怎样的一个哥哥呀?
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倚在一扇门前,他脚下趴着一条白色小狗,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旁边跟着一个陌生女人,他微微蹙眉,“阿瑟,你怎么能将一个陌生人带回家?”斯媚看着对面俊美的青年一脸冷漠地做着奇怪的手势,好像是哑语。阿瑟攀着他的手臂,脸上露出哀求的神情,她什么也没说,但他很快就妥协了。斯媚小心翼翼地向他介绍自己,但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她。阿瑟轻声对斯媚解释,“哥哥为了救我,用永远失去声音作为代价了。”斯媚有些震动,他应该是很爱自己的妹妹吧!“你看,这就是哥哥养的小狗,可爱吧。”阿瑟有些孩子气地举着手中的白色小狗,向斯媚献宝。斯媚很快就忘记了阿牧冷漠的态度。
斯媚很快就发现这座古怪的小城里存在着一些奇异的力量,而这些力量,她看着不远处那个缓缓行来的白袍青年,他身上莫测的力量令她惊诧不已。只是随随便便一个法术,就已经令人瞠目结舌了。更何况,他竟然用在她看来高深不已的法术来取悦一个女孩。这简直,斯媚生气之余更多的是艳羡,就是暴殄天物呀!如果他知道只是一门傀儡之术就可以让一个百年世家遭受灭顶之灾,他一定会感到很可笑吧。斯媚摸了摸自己怀中的傀儡秘籍,就是这本书,让她失去了所有温情与安宁的生活,被迫逃到这里来。而在这里,这顶多只能算是雕虫小技。

而他呢,他漫漫闲步而来,脚下一朵朵各色玫瑰徐徐开放,而伸出的手一瞬间就出现了一簇黑色玫瑰,阿瑟站在漫天花雨里,开心得跳来跳去,“阿冽,你真好!”而白袍青年只是一脸温柔地看着她。这一招空中移物,向来都是杀人的招术呀!斯媚在以后还看到许多高深法术,结果他全都用来取悦阿瑟了。有一次,他甚至改变了天气,让这座炎热的小城下了足足一个时辰的大雪。而最开心的,当然是阿瑟。
这个独城主人宠着阿瑟的方式,几乎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了。斯媚每次看着陷入爱恋之中的阿瑟,心里都会有种异样的感觉,阿瑟只是一个天真善良的小姑娘,除了因为不祥而被全城人漠视之外,她无疑拥有了能让这世上女子最幸福的东西。但是,这个力量强大到可以用恐怖来形容的白袍青年的爱恋,带给阿瑟的,绝对不会只是幸福,更多的是,同样恐怖的伤害吧。斯媚越来越担心,之前被追杀的经历,让她学会看得更远。
一只手忽然搭在她肩上,斯媚看到阿瑟的哥哥,阿牧站在自己面前,他的眼神仿佛在告诉她,“再担心,也是没用的。”他是独城独一无二的主人,更何况,阿瑟是如此爱慕这个青年,他们的婚期也快到了。哪怕全城的人都反对这个不祥的女人成为这座城的女主人。
斯媚想起那场婚礼,所有的痛楚都席卷而来。一场爱情的葬礼,一个天大的阴谋,那是一场狂怒带来的绝杀!
那一天,阿瑟照旧挽了一朵黑色玫瑰,新娘的头巾遮住了她那张洋溢着青春与幸福的脸,而红色嫁纱是阿冽派人从他那位西域王哥哥带回来的,斯媚牵着她的手,一直将她送到了婚礼的盛宴上。独城的主人在自己的婚宴上摆放了无数的玫瑰花,阿瑟一步步走向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她沉浸在幸福的世界里,忘记了四周那些赴宴的人是用多么厌恶与嫉恨的眼光看着她。“阿冽,”她将手递给他,他的手修长有力,这是一双能够令天地变色的手,而此刻,不,而是将永远只属于她一个人。
斯媚却感到一股血腥气从这一刻开始弥漫,大家好像都有什么心照不宣的秘密,交头接耳的私语,若有所思的眼神,斯媚忧心忡忡地看着那对璧人,她始终有着不妙的预感。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仪式之后,阿瑟被独自送到新房。直到宴席结束之后,一切都风平浪静。阿牧甚至难得没有对她冷漠相待,曲终人散之后,两个人一起回到没有了阿瑟的家里。斯媚心里一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是那些独城人的眼神吗?她摇摇头,不对,不是眼神的问题,或者,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一群人的古怪。对,就是一整群的人,她悚然一惊,宴席期间有好长一段时间,那些人似乎极有顺序地轮流离开过,离开去哪里?她抬起迷茫的眼睛,却发现阿牧正在怔怔地看着自己,斯媚的思绪戛然而止,“阿牧,你在看什么?”阿牧抬起手,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蕴含着一丝痛苦,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也无法说。他是一个失语人。
斯媚很快就明白了阿牧为什么会流露出那样的眼神。原本寂静的独城忽然喧闹起来,人们一路提灯涌向刚刚离开的城主府,那天夜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即使是接近午夜时分,整个独城依旧明亮着,斯媚知道,这是不正常的现象。而原因,独自呆在新房的新娘阿瑟,被刺死在了婚床之上。
足足三十刀,每一道刀痕都深浅不一,阿瑟没有挣扎反抗的一丝迹象,就这样平静地被活活刺死了。
令斯媚感到诧异的是,新郎阿冽的反应也极其平静。他很快就宣布了准备葬礼的事宜,在他说完这些的时候,斯媚明显地感觉到四周的人群都齐齐舒了一口气,她握紧手愤怒地想,他们都有罪!但是,为什么她身边的阿牧,也舒了一口气?
阿瑟身上的新娘礼服早已被刺得稀烂,独城的主人弯下腰,直接将她从染满血的婚床上抱了起来,斯媚站在门口,看见那些血,都是黑色的。
阿冽经过她身边时,她看着这个青年苍白僵硬的侧脸,她几乎听不见来自他的任何呼吸声,但他一跨出新房的大门,天边急速地闪过一道蓝紫色光芒,狂怒的气息瞬间席卷而来。他在发怒!如此霸道的怒气,几乎要塞满天地间的任何缝隙,所有的人都有种天要塌下来自己要完蛋的感觉。地上早已跪满了心虚的人,斯媚大声地向他喊道:“是他们,他们把阿瑟杀死的!就在宴席上,一个接着一个地溜进新房,把阿瑟一刀刀刺死了!”阿冽抱紧手中已经没有呼吸的女孩,他冷声道,“我知道。”说完他就大跨步离去了。
阿牧抓住斯媚的手,他的表情在告诉她,不要再说了!阿牧的态度如此古怪,他明明是最喜欢阿瑟的,甚至可以为了阿瑟而失去声音,为什么,阿瑟的死亡让他舒了一口气?
“滚出去,你这个异族的女人!”那些独城的人见城主已经离去,开始驱逐斯媚。阿牧拉着她,一路狂奔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斯媚一直在问他原因,阿牧只是摇头,沉默到底。
阿瑟很快就被下葬了。冰棺里的华服女子一脸平静,为什么,她面对死亡,也是如此平静?阿冽一直抱着她,直到放入冰棺的最后一刻。“阿瑟,你很快就会回来的。”在葬礼上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地胸有成竹。
斯媚很快就不再纠结阿牧态度古怪的问题了,因为,很快,阿牧也死了。
这个独城的主人似乎遗忘了还有斯媚这个红裙女子的存在,他将那三十个人作为阿瑟的陪葬品,以祭天的形式在同一天吊死在了那片树林里。这个原本沉静温和的青年,面不改色地下令屠宰牛羊,将这些牲畜的血涂抹在这三十个人身上,挂在树林枝头,几年如一日,不腐不朽,灵魂永远禁锢其中。而这三十个人的妻女被迫在阿牧之墓的四周挖自己丈夫的墓穴,一座座空坟围绕着中央的古墓,生生世世以阿瑟为主人。墓碑上,有着一模一样的卒年,没有生年,没有名字。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失去丈夫与父亲的女人们,终于对这个唯一的主人产生了怨恨。而斯媚的怨气,是最深重的。因为无辜的阿牧,也以这种方式失去了生命。“他明明什么也没做!”斯媚站在阿冽面前,喊得声嘶力竭,“他是阿瑟唯一的亲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独城的主人一脸沉静地看着她,“你怎么会知道,罪恶最大的人就是他。阿瑟她,根本没有什么亲人。”他转身离去,忽然又转过身,诡异一笑,“我放过你,是因为你还有用,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斯媚不理会他那最后一句,她跌跌撞撞去找阿牧,但是,一道巨大的界将那片树林挡住了,她徒劳地撞击那道无形的墙,阿牧被挂在树枝上,浑身都是血,他低着头,凌乱的头发遮住了眼角缓缓沁出的一滴冰凉。
斯媚就在这绝望的处境里想到了那本傀儡之术,因为这本书,她遭受了家破人亡的惨剧,但也是这本书,让她看到了复仇的希望。而傀儡,墓地里那些哀怨的女人,不就是绝妙的现成傀儡么!
于是,斯媚安静地呆在那座小屋训练傀儡,而阿冽,也静静地等待着阿瑟的再度回归。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一种植物的名字,空心莲子草,蛮好听的

鸣之推理
不对!真实的情况不是这样的。淮涟能感觉到那只无言的怨灵在无声地表示着。
岁月已经消逝,所有的人事摆在显而易见的位置反而会让人产生错觉,仿佛事情就是如表面如此,阿瑟因为被独城人视为不祥之女而惨死刀下,阿冽一怒之下将这三十人作为陪葬品祭天。但是,阿牧痛苦地颤抖着,事实远不止如此!
鸣看着面前有些悲伤的红裙女子,他冷静地说道:“你被那个独城主人利用了。”斯媚惊诧地看着他,鸣继续说着,“他作为一城之主,新娘竟会死在新婚之夜,那太荒谬了。除非,是他默许的。当然从他后面的愤怒程度来看,他一定是不想阿瑟死去,但是,阿瑟在那时已经不得不死。我想,他一定是自己下不去手,只好借他人之手。这样看来,那些人死得未免太冤。”斯媚惊得捂住嘴,“但,他是那么喜欢阿瑟!”
鸣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墓地构造,良久才恍然地说道:“那个阿瑟姑娘肯定也有什么秘密,那日神坛之上她利用火焰画出的图形,我一直想不通,现在重新看这块墓地,原来她画的是墓地路线。”淮涟微蹙眉,“但,这块墓地不是什么迷宫。”鸣摇摇头,“她要告诉我们的不是如何走出墓地,而是,如何走进墓地。”

在场的人都吃惊地看着鸣,“走进墓地做什么?”鸣看向那个面无表情的阿瑟,“找到她。”找到可以唤醒她的记忆的东西,而最能够提示她的当然是她的身体,不,或许是另一个原因,但她一定是希望人们能找到她的身体,毕竟,墓地是埋葬尸体的地方。
鸣见大家依旧似信非信的样子,微微一笑,继续解说道,“所以我会说斯媚姑娘被独城主人利用了。一个来到自己领土的异族女子,他怎会不调查清楚就允许她继续生活在这座城里,他一定已经清楚地知道斯媚姑娘手里有着一本傀儡术秘笈,他当然也会傀儡术,但有了斯媚姑娘,他更喜欢坐观其成,不然,他怎会允许一个异族女子肆无忌惮地训练一群傀儡来对付自己。你们别忘了,这个独城主人再怎么温和慈悲,他终究还是一个掌权之人。上位者,即使不无情,也会冷血。他的招魂之术早就可以将阿瑟姑娘的魂魄召回,但是他竟然选择在多年以后才开始行动,很明显,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等待斯媚姑娘练成傀儡之术,但我想一定还有一个更加重大的理由,让他等到如今。”
此刻的鸣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之中,而其他人也专注地听着,旁边那群白衣傀儡体内三股力量依旧在互斗着,但表面上看来依旧一片平静。墓地之上风卷云移,似乎即将变天。
“等所有的条件都成熟了,他用火焰召回了阿瑟的魂魄。而我马上就想到我此次来到这座城的目的,寻找杀风楼的独子。”织风抱紧怀中的叶叶,他眉间一沉,“独城主人想用孩子来当寄魂宿体。”鸣点点头,“对,这世上有着血气的人不多,随着人的长大这股血气也会渐渐消散,所以他只好寻找孩子。我记得斯媚姑娘说过,幸好叶叶是个男孩子。这就是他为什么没有选择叶叶的原因吧。他要召回的魂,是自己的恋人。终于,他找到了一个符合所有条件的女婴,所以就有了那场烈焰焚婴!真是残酷的人呐!还有,他选择在所有独城人的面前演这场戏,是为了证明,这次的阿瑟不是不祥之女了。虽然我不太熟悉独城的信仰。”
斯媚恍然道,“青鼎,红焰,那个女婴来自这些神圣之物,在独城人眼里,这就是一个火神的女儿。他为了阿瑟,处心积虑如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他那份深沉的爱,不惜背负数十条人命,不惜焚烧一个婴孩,都要让阿瑟回来!
淮涟轻轻地摩挲着自己腰间的长嘴葫芦,“那么,你怎么解释阿瑟的哥哥阿牧被杀的原因?还有,独城主人拿这些傀儡有什么用处?”
鸣一摊手,“这也是我还在疑惑的地方。独城主人竟然对斯媚姑娘说阿瑟根本没有任何亲人,那么这个哥哥又是怎么回事?我只能猜测,这些傀儡最大的用处就是唤醒阿瑟的尸体吧。如今他已经找到了寄魂宿体,这些傀儡也就没有任何用武之地了。而骷髅,长巷里的骷髅应该是他拿来控制这些傀儡的!呀,”鸣忽然惊讶出声,“这个独城主人,竟将每一步都计划得近乎天衣无缝!”他看向那群白衣傀儡,“它们果然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连那些守护墓地的怨灵,控制傀儡的骷髅,他都要一起全部毁灭!”
“什么?!”斯媚看向自己的傀儡,依旧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迹象。
织风将叶叶放在地上,然后拔刀猛地劈向其中一个白衣傀儡,灰色的烟气飘散出来,这些傀儡体内竟然都是零散的白色骨头,冰冷的金属零件落了一地。
不远处,长巷尽头静静地站着一个白袍青年,他缓缓走过来,“看来,我还是小看了流族的少公子。”鸣嘴角微扬,“看来,都被我猜对了。”
阿冽就站在那里,目光沉静温和,“我是来接阿瑟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