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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今尘老爷低下头,也发现了水烟子的变化,他竟然跪了下来,又哭了起来。
他一直在低喃着,“伊诳吾,伊竟诳吾!”越说越轻,越说越轻,最后已经听不见了。

鸣推了推他,没有反应,他伸手晃了晃他,依旧一动不动。
淮涟慢慢站起来,她手里握着收魂之笔,面无表情地说道,“他已经死了。”

亦匪盛颜
风雪如一只张着翅膀的白色大鸟从雪山之巅一路席卷而来,狂风凛冽,带来刺骨的寒冷。
淮涟收好收魂之笔,微叹一口气,“我们得回去了。”
这两个中原人一死,那位中原第一美人的消息也就断了。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
鸣指着雪地上的两具尸体,“那么,他们怎么办?”话音未落,一阵风雪从身边刮过,等消停下来,地上白茫茫只剩下积雪。
仿佛是一场梦中的闹剧,那个爱吃苹果的胖女人和喜爱咬文嚼字的老爷刹那间无影无踪。连唯一能够证明他们存在的尸身也消失不见了。
风雪中的女子慢慢蹲下身,捡起那半只已经冰冻得坚硬的苹果,“至少,还有它。”
顿了一下,仿佛想到什么,她露出恍然一笑,“我到现在才明白,他们名字的含义。水烟子,不就说她就像一阵烟不可寻觅,今尘人,应该就是说他想一粒灰尘那般不起眼。如今,一个已经化烟而去,一个已经变为空中尘埃。能够起这样名字的人,除了她,还会有谁呢。”
淮涟环顾四周,将手中的伞慢慢放下,“鸣,你听,除了风的声音,你还听到什么?”鸣诧异地望望四周,除了风与雪,四周并没有什么。
“是雪,这些雪在呼吸呢!”淮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气弥漫着,“是它们把水烟子和今尘老爷杀了。”
“雪,怎么杀人?”鸣慢慢握紧手,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想相信。
“你明白的,鸣,这世上除了你,不会有谁再比你更明白了。”淮涟朝他走近了一步,“你告诉我,那个叫唤雪的少年,到底是谁?”
鸣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握紧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唤雪不过是一只雪山小兽,还能是谁。”他也不明白,唤雪为什么要杀水烟子和今尘老爷,或者更准确地说,它为什么要阻止他们去找那个所谓的中原第一美人?
淮涟偏头看着他,“既然你不说实话,那么我亲自问唤雪。”她说完不等鸣回答,便抬起手,手中的剑芒直指风雪中心,光芒中的女子眼中是义无反顾的决然,雪花急遽地飞舞着,紧接着就幻化出一只巨大的雪兽。唤雪跌落在地,龇牙咧嘴之时,风雪渐渐停息了。
原来这一路的风雪,都是唤雪幻化而出。它一直跟着他们。
白衣白发少年倒在地上,有些委屈地看着淮涟和鸣。他的额间,赫然多出了一粒血色痣点。在洁白的雪地映衬下,触目惊心。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淮涟开口问他,语气淡然无比。
唤雪慢慢坐了起来,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鸣,却发现他一直在看着淮涟,它抿了抿嘴,“我不想你们找到她。”
淮涟扬了扬眉,“原来,你也知道她?”唤雪摇摇头,“我不知道她是谁,我一直以为久冰君等的人是你,但灵巫儿说不是。直到看到那幅画册,我才确定久冰君等的另有其人。并且,我还知道,她要的是谁的命!”
鸣打断它,“这只是你的胡乱猜测,你竟然不等确定,就冒然杀了他们,倘若他们是无辜的,你岂不是懊悔一生。”唤雪的手握成拳头,“它们不过是一阵烟与一粒灰尘,不知谁让它们幻化出了人形,竟然这么惟妙惟肖,我居然信以为真!”
原来如此,怪不得淮涟感受不到灵魂的存在。鸣一摊手,“那你回去怎么跟久冰君交代,他好不容易有了她的消息,现在所有线索都断了。”唤雪负气地背过身,“找不到她最好,找到了她,久冰君就没命了!”鸣默然无语。
淮涟也一怔,“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残腿困于雪山之巅,一个失踪不见踪影,一现身便要取他之命。
唤雪重新变成雪兽的模样,白色的毛发在寒风里速簌簌抖动,“我带你们去问灵巫儿。”淮涟想到灵巫儿那倨傲的性情,连连摇头,“只怕她不会跟我们说。”唤雪鼻间喷出一股白气,风雪弥漫四周,“我不想她再跪下去,她跪在幽冥镜前,寻死不能,赎罪不允。真不知要跪到何时!”
鸣拍拍它的头,“也好,你带我们回去。我们来问灵巫儿。”淮涟立在风雪里,只好点头赞同。她压低自己的帽子,眼睛里流露出的担忧之色被遮掩住了。

唤雪载着他们飞驰在雪地之上,大风从身侧呼啸而过,就在这萧萧风声里,淮涟忽然意识到,水烟子与今尘老爷一去不复返,她会怎么想?这样一来,久冰君与她之间的误会岂不是越来越多,等真正见面之时,只怕会拔剑相对。淮涟越想越糟糕,却对此无能无力。只希望灵巫儿能告诉他们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暮色四合的雪地,淮涟看到那雪地里跪着的纤细身影,她来到这里不过两天,竟恍然感觉已经过了好久,这寂静得有些空洞的地方,只有风雪与寒冷,孤独与无言。而这样正值妙龄的少女天天跪于此地,怀着无名的赎罪之心,遥望那面冰镜,她究竟在期盼着什么?淮涟心里涌起一种难言的情绪,这个倨傲得有些任性的灵巫儿,究竟在期盼着什么?
她又仰头望着雪山之巅,那道终日坐在轮椅之上的身影,不期然地浮现在她脑中。他就那般置身冰天雪地里,安安静静地等着一个人,不管天老地荒,沧海桑田,他只等着一个人。淮涟有些淡漠的眼睛浮现一点泪光,情这种东西,之于她是砒霜,之于他,却是良药。淮涟只害怕,他等来她的那一天,便是他殒命之时。她更害怕,那个人终于回来之时,他已经老了,而她,亦匪盛颜。
灵巫儿转过头,看着淮涟与鸣向自己走来,她冷傲的神色有些崩裂,语气隐藏不住诧异,“你们怎么回来了?”不是去找她了吗?
淮涟弯下腰,与她的眼睛平视,“水烟子和今尘人都死了,幽冥镜是对的。”
灵巫儿古怪地笑了起来,“这样,你们又找不到她了。”那个因为仇恨与误解远走他乡的女子,她又一次被推向了远方。“她不会回来了,她肯定会以为是他把她派来的人杀掉的!”
白衣白发的少年从后面慢吞吞地走过来,“她不回来才好,她回来就是要久冰君的命。”灵巫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这个傻瓜,你会后悔的。”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转过头不再看唤雪。唤雪听得一头雾水,他不明白,他会后悔什么。鸣看着他,欲言又止,淮涟瞥了眼面露难色的鸣,心里暗想他果然隐瞒了什么事情,等哪天可以从他嘴里套套话。
淮涟心里打定了这个主意后,才开口问灵巫儿,“你能告诉我们,他们为什么分散两地吗?”灵巫儿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能。”鸣摸了摸鼻子,这倔强的少女可真难伺候。唤雪却还在纠结那个后悔的问题,他想不通,干脆变回兽形,在雪地里打着滚。
鸣沉思了一会,“我想,我们最好先别告诉久冰君这件事,我们可以去江南找画册上的人。”灵巫儿有些讥讽地看着他,“你以为凭借一幅画,就可以找到她吗?真是不自量力。”淮涟趁机问道,“那么,你能为我们占一卦吗?”灵巫儿看着那面冰镜,“你们与其让我占卦,不如去问幽冥镜。”幽冥镜,生死之镜,镜中万象皆有,光芒烁烁,却只能等到机缘巧合,才可以一窥真相。灵巫儿这样说,不过是托词而已。
灵巫儿想到雪山之巅那个人,心里一动,“你们最好不要让他知道,就这样让他等着你们的消息,如今他心里必存着一丝希望,我不想,连这一丝希望都被打破。”淮涟轻叹一声,“你既然如此关心他,为何不帮帮他找到她呢?”灵巫儿一直冰冷的眼神闪过一丝茫然,“就如唤雪所言,她回来之时,怕就是他丧命之时。”她语气陡转,直直地看着淮涟,“就算这样,我也希望她尽快回来。”淮涟忍不住失笑,“灵巫儿,你多心了。久冰君只是我的小师叔而已。”少女偏过头,脸上清清楚楚写着我不信。淮涟笑叹一声,她到底还是个任性的小女孩。
鸣看着淮涟的笑颜,心里忽然一松,他忍不住去握住淮涟垂在身侧的手,淮涟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两个人的手皆是冰凉,心里却都是暖意融融。
灵巫儿低着头,凝视着雪地的一点,她竟也算不出那个人究竟有着如何的命运,她的命格定在离开雪山那一年,便静止不再转动,但她的生命痕迹却依旧存在着。那个女子,究竟藏在哪里了?
等她抬头,那白衣女子与玄衫男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唤雪不知何时趴在了她身边,懒洋洋地告诉她,“他们去江南找那个人去了。”
灵巫儿抬眸,那面巨大的幽冥镜散发出翠绿翠绿的光芒,而绿色之中,点点粉色缤纷飞舞,竟然是江南的桃红柳绿之色。江南呀,这一次,恐怕是找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江南好,最忆是江南~

第五章
冬季渐渐远去,冰雪融化,一江春水流在江南的一座小镇旁边,青瓦黛房,桃红柳绿,春深,杏花乱。
迷乱的花雨里,她撑着一把伞默默站在杏花树下,手温柔地微微抬起,花瓣仿佛受到了什么力量的牵引,在空中形成一个个圆弧,纷纷围绕着这个官家小姐。
淡淡的花香弥漫着,一个青衫小丫鬟小心翼翼地走近她,“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女子轻叹一声,手缓缓放下,半空飞舞的花瓣霎时失去了力量,乱坠了一地。她手中握着的伞面早已落满了粉色花瓣,微微一抖,花瓣又落了一重,粉色的绣鞋踩在这些娇嫩的花瓣上,“好。”她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粉色的轿子缓而不急地朝着小镇中心走去,走到一座桥头,却停了下来。她静坐在轿内,对外面的青衫小丫鬟问道,“小杏,怎么了?”小杏隔着轿帘,低声说道:“小姐,有人在前面拦轿。”“殷小姐,你的伞掉了。”一个翩翩公子站在桥边,手里握着一把粉色的油纸伞。她隔着轿帘悄悄打量着他,良久才伸出手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伞。却忘了其实可以吩咐丫鬟们做的。轿子远去,而那个公子还在桥边驻足望着。
“小姐,他还在看你呢。”青衫小丫鬟隔着那门轿帘,娇娇软软地对她说道。她垂眼抚摸着手中的油纸伞,那上面描着一朵灼灼桃花,仿佛还残留着他手指的温度,她无声地叹了一声,掀开轿子的窗,外面是桃红柳绿的春日繁景,她心里一动,春天就是如此多情。
桥头的公子驻足良久,他虚握的手放在唇间浅浅咳嗽一声,几瓣花叶落在他肩头发间,粉色的软轿渐行渐远,他忍不住追上了几步,忽而想到什么,嘴角浮出一丝笑意,这事不急于这一时。
她慢慢走出轿子,伸手就打开了手中的伞,大半张脸掩在伞里。踏入殷府,初开的杏花香气扑面而来。殷家小姐撑着伞,行走在殷府开得极其茂盛的杏花树下,伞面上落满了浅红色花瓣。极其文静的官家小姐手微微一抬,飘散空中的杏花仿佛受到了一股力量的牵引,空中出现了粉色的三个大字,“古律清。”淡粉樱唇微微翘起,她的眼睛里是势在必得的温柔,手温柔地放下,无数杏花纷纷扬扬而落,那三个字昙花一现,也碎了一地的落花。
踩着一地碎花,她走入一座小阁楼,一股幽幽的冷香扑面而来。手中的伞缓缓掉落在地,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她半跪在地,“小姐,怎么出来了?”对面与她装扮毫无差异的女子冷冷地看着她,“起来说话。”她低垂着眉眼,极其缓慢地站了起来。“你今天又去哪里了?”她问这句话的时候,一向温和平静的脸忍不住浮现嫉妒与讥讽之色,手中粉色的团扇早已被她捏得起了褶皱。
“奴只是去江边看了杏花。”她一脸平静地站在那里,又缓步踱到大厅前方的桌子前面,“小姐若有兴趣,奴画出来如何?”对面因为久居深闺而面色苍白的女子摇头,“你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她脸上的讥讽之色加深了几分,“府中来客,爹特地指明要你这个殷家大小姐去招待呢。”
她依旧平静地看着对方,“奴不会忘记自己身份的,殷家大小姐,永远只会是小姐你。”“是吗,呵呵,”对方手指一用力,团扇碎成几片簌簌落地,“你不要说这些好听的话给我,我不会相信你的!”她慢慢走近她,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面对面,“既然这样,那今日还是小姐亲自去招待客人吧。”对方苍白的脸浮现愤怒与一丝快速闪过的恐惧,“你大胆,竟敢威胁我!”“奴不敢,是小姐不信任奴而已。”她黑沉沉的眼睛里一派温柔。

对方一愣,随即厉声喊道,“你还在这里废话什么,还不快去。不然,爹又要生气了。”她朝她行了个礼,才走到阁楼门口,弯腰拾起地上张开的伞,感觉到身后的视线,她静立阳光里,背对着对方,“小姐没事,最后不要走出阁楼。”
然后,不顾后面传来摔茶杯的刺耳声,她迈出阁楼,背后的门缓缓被一阵风关上了。似乎,那摔东西的声音里,还夹杂着低低的啜泣声。她走得极慢,嘴角始终含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殷府的大厅里,上座坐着一个须眉皆白的中年华服男子,正是殷府的老爷殷立肃。她站在门侧,先默默地打量了座下那两位客人。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消瘦的女子,她没有坐下,而是立在一旁,白色披风遮住了她那绑着层层布带的身躯,一顶雪白的帽子低低地压在额间,将大半张脸遮住了。而披风一直垂在脚踝之处,那纤细的脚踝上绑着铃铛,而她穿的竟然是一双木屐。腰间悬挂着的长嘴葫芦随着女子的动作忽隐忽现,她立在原地,一朵浅红花瓣缓缓从指间飘落,这竟然是一个会呼吸的骷髅女子。
她视线往下移,看到那白衣女子身旁坐着的男子,他一身玄衫,华而不显的花纹细细密密地绣在袖口与领口,显示主人尊贵无比的身份,而男子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更是让她倒吸一口气,流萤石,他的眼睛当中竟然镶嵌了一粒流萤石。这个,她苦寻不到的宝石,竟然藏在一个人的眼睛当中,难怪,难怪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捂住有些疼痛的胸口,手里的伞砰然落地,里面的谈笑声随着这声音戛然而止。
淮涟朝着殷府的大厅外面望去,一个粉色长裙的绝色女子正手捧心口,眉尖微蹙地走过来,她缓缓地朝他们行了个礼,“不知家中来了客人,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上方传来豪爽的大笑声,“这正是小女,殷流雪。”殷立肃随即朝她招手,“阿雪,过来认识下这远道而来的流族少公子。”她抬眸看了一眼玄衫男子,侧身行了个礼,眼神温柔,“阿雪见过少公子。”鸣上前虚扶了她一下,“殷小姐多礼了。”那双藏着流萤石的眼睛正在眼前,她凝视着,最初得知下落的震惊与惊喜退去后,一种无望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若要取得这宝石,她就不得不剜了面前这个男子的眼睛,就算她有能力动手,她也不忍心下手。鸣见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有些莫名地退后一步,淮涟适时地上前,“殷小姐,似乎有什么心思?”她心中一惊,连忙偏过头,只见面前的白衣女子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她浅浅一笑,“流族少公子的英姿果然名不虚传,公子难得来到这江南小镇,方才不免多看几眼,不知公子此次不远千里来访,是有什么重要之事要办?”她边说边走到一旁的座椅,坐了下来。
她不顾上座殷立肃不满的眼色,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也不看自己父亲一眼,这让淮涟和鸣有些诧异,这殷家小姐行为举止虽然温柔安静,但决不是久居深闺的等闲女子,她那举手投足之间,竟让淮涟隐隐感觉到了金戈铁马之势,这样的女子,让她久历人间的心也忍不住森森发冷。
鸣似乎也察觉到了她身上隐伏的气势,他闲适一笑,朝着殷立肃回答,“方才谈笑许久,竟忘了说明此次来访殷府的目的了。我想借殷府的飞情阁一用。”殷立肃微微变色,飞情阁是他一手建立的情报组织,网罗天下消息。“不知公子有什么难题,直接道予老夫便可,何需假手飞情阁。”殷流雪垂首默听,不置一词。
“只是想找一个人,不需要大动干戈,怎好劳烦殷大人亲自办事。”鸣淡笑着,闲适地靠在座椅之上,心里却暗想这飞情阁莫非有什么秘密,竟让这殷立肃宁愿自己出手,也不愿动用它。殷立肃果然面露难色,“这飞情阁,不瞒少公子,如今已是小女一手掌管。”
殷流雪抬头,温柔一笑,“话虽这么说,这决定权还是在爹爹手里,借,或不借,还不是爹一句话的事。”她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上座的白须白眉男子,语气无比平淡。
鸣有些愕然,原来这殷府的掌权者竟是这个看似柔弱的大小姐,他轻叩茶盏,沉吟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等殷府消息,若是愿助一力再好不过,若是实在无法,也无需勉强。”殷立肃捋了捋白须,笑着点头,只是这笑,笑得有些狼狈。
鸣就此告别,淮涟跟在他身后,慢慢走出殷府大厅,迎面正匆匆走来一个青衫小丫鬟,在一路浅红杏花映衬下,正如一枚青色杏子,显得格外出挑。淮涟不禁驻足,这个小女孩,竟让她有无法言说的熟悉感。等她走近了,白衣女子有些失望,并不是认识的人。
鸣回头,“怎么了?”“没事,我们继续走吧。”
两个人踩着满地落花走出殷府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流萤石第一次出现在第一章的虫脸女身~为流族之物

阁楼双珠
她缓缓推开阁楼之门,里面满地白色碎瓷,正中央坐着的女子还在低低啜泣。
“小姐,你受伤了。”殷流雪小心翼翼地越过碎瓷,伸手将她扶起,却被对方一甩而开。“不用你的假惺惺,你走开!”苍白的女子捂着脸,泪水从眼中滑落。落到指缝间。殷流雪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坐在了她的对面,“小姐的脚流血了。”她看着对方赤着的双脚,莹白如玉,足下却流出几缕血丝。她摇摇头,“本想今夜与小姐一起去划舟赏月,看来是去不成了。”
对方不禁抬头望着她,“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可以走出这座阁楼吗?”她浅浅一笑,“当然不行。”说出的话却是如此残酷。对方勃然变色,“你真是越发大胆了,竟敢戏弄我!”“奴不敢,是小姐多心了。”她继续温柔地笑着,“小姐还是安静下来,让奴给您好好包扎一下。”
一室的安静,殷流雪低着头专心给她包扎,而对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一缕夕阳的光芒透过阁楼古朴的小窗,悠悠地洒了满地,而面前乌发粉衣的女子低眉抿唇,手中握着自己的赤足,专心的模样仿佛什么也无法打扰到她。这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顶替着她殷家大小姐的身份,一手掌管飞情阁的全部权利,一手控制着堂堂的殷家老爷,她的行事作风铁腕血腥得不似一个女子,而此刻,竟然如此温柔地为自己包扎伤口,她在心里悲哀地发现,自己永远都逃脱不出这个女子给自己精心打造的囚笼,这座阁楼呵,莫非她要呆上一辈子?
“小姐在想什么?”冷不丁地,殷流雪启唇问道,打破了一室的寂静。她不安地动了一动,足腕却被她牢牢握在手心,“小姐不要乱动,不然伤口又要流血了。”她怔怔地看着殷流雪,她为什么如此关心自己?她默默地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被对方迷了心窍。
乌发粉衣的女子眉轻轻一扬,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小姐还是不要再如此纠结了,奴对小姐,从来都是忠心的。”一丝讥讽之色爬上她的脸庞,“你说你对我忠心,就是把我关在这座阁楼,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你说我不相信你,你自己想想,把飞情阁的权力从爹手中夺走的又是谁?”她说到这,泪意上涌,闪着碎光瞪着对方。殷流雪懒懒一笑,“小姐此话差矣,把你关在这阁楼的,是你那可亲可敬的父亲,飞情阁的权力,不是在殷大人手中好好地握着吗。你不怪你那个父亲,竟然怪我这个还记得要来陪你聊天的奴。”她摇摇头,似乎在无奈地叹息。
“呵呵,你永远都会说这些漂亮的话,可惜都是假的!我不相信你,我永远不相信你!”苍白的女子此时沐浴在如血残阳里,眼角有狠厉的恨意闪过,殷流雪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下去,她低下头,将她包扎足底伤口的布条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小姐,奴说的那些漂亮话,有这个蝴蝶结漂亮吗?”
说完,她竟然抬头朝她调皮地眨了一眼。一模一样的两张脸面对着面,她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在那一笑,她差点又要溃不成军。“你快点走吧,我不会再做傻事了。伤的永远是自己,我可真笨。”“小姐这样想就好,奴觉得,小姐还是笨点的好。”殷流雪慢慢站起来,伸手扶起她,“小姐若是呆得烦了,看看那窗外的景色也好。这个季节,杏花都开了。”对方正愤愤地看着她,因为那句说她笨的话。
说到杏花,殷流雪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知小姐可否有兴趣看看河边的杏花开得如何?”对方冷冷地看着她,“明知故问。”她缓缓走到书桌之前,“我画给小姐看,好吗?”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便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奴画完就走。”
她有些呆愣,随即冷笑一声,“你爱画,便画。我还能阻拦你不成!”何必假惺惺地来向她征求意见。殷流雪已经提笔落墨,她做事便是这样,一旦沉浸其中,什么也打扰不到她。哪怕只是包扎一个小小伤口。她心中郁卒,跛着一只脚来带窗前,外面残阳如血,花园里的湖边一排杏花树沐浴在余阳里,浅红色花瓣随风四处飘动,而地上已经重重地落了一层花瓣。殷府的丫鬟奴仆们偶尔穿梭其中,整座殷府安静温和,空气流动着淡淡的花香。
她忽然有些恍惚,原来冬去春来,又一年已经过去。而她,已经整整三年没有踏出这座阁楼一步。自从,那次从杏花树下救下这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她不禁握紧手,她真的后悔,救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