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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因为驼背!”他叫道。
“是的,但现在这个时代,他们演理查的时候已经很少把他演成驼背了。他们一般只是把他演成一个斜肩膀,稍微意思一下就行了,这跟摩尔康伯自己不对称的肩膀差不多。”
“是的,这再明显不过了,现在我们又知道了他有胡子。”格莱谢尔说,“但要照片干什么呢?”
“让我们试着把手中的故事按顺序串起来,”温西提议说,“首先,是威尔顿,他负债累累,本指望可以用他母亲的财产来还债。很好,现在,今年早些时候,威尔顿夫人来到了威利伍康伯,开始对保罗·亚历克西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二月份,她明确地宣布,打算跟亚历克西斯结婚。也许愚蠢到家的她已经向儿子坦白,如果她真的跟亚历克西斯结婚的话,会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亚历克西斯。当她如此宣布之后,摩尔康伯几乎是立刻来到了威尔顿的农场。然后在一两个星期内,亚历克西斯就开始收到盖着外国邮戳的奇怪密码信了。”
“这很明确了。”
“现在,亚历克西斯总是暗示别人,他的身世很离奇。他喜欢设想,自己是俄国皇族的血脉。我相信,那第一封信——”
“等一等,勋爵阁下。你觉得写这些信的会是谁?”
“我想是摩尔康伯写了这些信,而且托付给某个在华沙的朋友邮寄过来的。在我看来,摩尔康伯是这场共谋案的主谋。他写了第一封信,无疑是用英语写的,在信里暗示了俄国的皇权复辟活动,还有如果能证明自己的血统,保罗·亚历克西斯将会有辉煌的前景——但是,当然,这件事必须得是完全保密的。”
“为什么要保密?”
“来制造一种紧张的氛围。亚历克西斯,可怜的家伙,他相信了这些,就这样上钩了。他很快就给这个所谓的伯瑞斯写了回信,告诉伯瑞斯所有他知道的或者他想象的关于自己身世的事。当然,密码就这样被采用了,这是为了让亚历克西斯更加相信,也给他一点乐趣玩一玩。然后,根据亚历克西斯提供的家族历史细节,伯瑞斯——就是摩尔康伯——编出了一个很合理的家族幻想,既可以符合亚历克西斯提供的细节,又可以勾勒一个诱人的前景,似乎把亚历克西斯放在了俄国皇位继承人的位置上。这时,亚历克西斯阅读了关于俄国历史的书籍,愉快地协助要谋杀他的人设计整个计划。最后,伯瑞斯告诉他,他们的计划就要有结果了,而在这个时候,亚历克西斯为他即将到来的尊贵身份飘飘然不知所措了。”
“等一等,”格莱谢尔说,“我觉得,摩尔康伯最简单的途径就是,让他为了沙皇的地位回到俄国,从而就会和威尔顿夫人分手了。这肯定可以达到他们的目的,而不需要把这个可怜的家伙杀了。”
“真是这样吗?”温西说,“首先,我认为,他这样尊贵的皇族地位会更让威尔顿夫人激荡起浪漫情怀,把大量的钱都拱手相送,好充当他的帝国战争费用,这就跟威尔顿先生以及摩尔康伯先生的目标相违背了。第二,如果亚历克西斯的确毁了婚约,相信了他们,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他们不能耗费一生的时间来写密码信,写密谋造反的想象。总有某个时间,亚历克西斯会醒悟过来,发现这个故事永远都不会实现。他会把这个告诉威尔顿夫人,可能他们之间又会恢复到现在的状况。而且如果那位女士相信她的未婚夫真是不为人所知的沙皇后裔的话,她会比以前更憧憬这桩婚姻的。不行,最安全的办法就是告诉亚历克西斯,对这整件事要绝对保密,然后,当时机合适的时候,就把他永远彻底地除掉。”
“是啊,我明白了。”
“现在我们来说说蕾拉·加兰德。我想,有一件事可以肯定,亚历克西斯是故意把她推给我们这位骄傲朋友达·索托的。当然了,不管是达·索托还是那位女孩,都不会承认这个可能性。我想,安东尼对这一点看得很清楚,他在这种问题上是一个富有经验的旁观者。如果蕾拉知道了任何这类编造出来的故事,那么她将是一个很危险的人物。她肯定会说出去,但是他们不希望被说出去。我们得记住,所有这些事情的目标都是布置一个貌似自杀的局,但即将要引领一场胜利革命的年轻沙皇是不会自杀的。如果告诉了蕾拉这个故事,就等于告诉了全世界,所以,蕾拉必须得除掉,如果她和亚历克西斯走得很近的话,那就几乎不可能完全不让她知道。”
“听上去这个亚历克西斯似乎是一个小浑蛋,”昂佩尔蒂侦探说,“首先,他抛弃了那个姑娘。其次,他并不想跟威尔顿夫人结婚,却假装自己愿意,把这位可怜的女士搞得满心期待。”
“不是的,”温西说,“你没有考虑到帝国皇权这一点。一个在逃的皇子可能有这些那些的牵挂,但当他需要继承皇位的时候,所有私人的纠葛都必须为他的公众责任而牺牲。一个随性交往的女人,比如蕾拉,可以简单地把她抛弃或者转交给别人。和自己有着更加正式关系的人也是需要牺牲掉的,只是要更慎重一些。我们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他到底打算怎么对待威尔顿夫人。据她所说,他声称要给她一个大惊喜。她自然是把这个说法理解错了。我想,亚历克西斯的打算是,在起程去华沙之后给她写一封信,告诉她所发生的事,并盛情邀请她去帝国皇宫。所有的故事都会被浪漫和自我牺牲的光环包围,毫无疑问威尔顿夫人一定会喜欢这个安排。有一件事值得注意,在所有这些俄国故事开始之前,尽管威尔顿夫人完全在亚历克西斯的掌握之中,但他总是拒绝从她那里拿钱。我想,是他人品上的优点,并至少表现了他作为一个绅士的本能,如果我们不能说是一个王子的本能的话。”
“很对,”格莱谢尔说,“我想,如果没有这个局的话,他会跟她结婚的。”
“哦,是的,我也这么想。他会跟她结婚,适度地为她负起责任。他会是一个迷人的丈夫,也会体面地秘密养情妇。”昂佩尔蒂侦探似乎很想就“体面”这个词争论一番,但温西没有给他机会。
“我还认为,在离开蕾拉和威尔顿夫人这一点上,亚历克西斯也许表现出了勉强。他可能真的很喜欢蕾拉,或者他觉得不好意思对威尔顿夫人毁约。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创造出菲多拉的原因了。”
“谁是菲多拉?”
“菲多拉无疑是一位有着高贵血统的女士,并被指定将是新沙皇保瓦罗·亚历克西斯维奇的新娘。去一家戏剧办事处,找一张长得像俄国人又不是很出名的女士的照片,然后把它当做菲多拉公主的肖像送给亚历克西斯,说这位可爱的女士在等着他,在为他登上皇位而努力,期盼着有一天可以坐在他皇位的旁边。还有比这个更简单的方法吗?亚历克西斯所热爱的浪漫小说里都是这些故事。也许,还会有来自菲多拉的信,信里一定都是对未来温柔的期盼。仅仅是听着他的故事,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位保瓦罗皇子。整个故事是这么迷人,一定会把他迷住。而且,跟菲多拉结婚是他对他的臣民的责任,他怎么能犹豫呢?再看一眼那美丽的脸,头戴着珍珠的王冠——”
“哦!”格莱谢尔说,“是啊,当然了。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偏偏挑中那张照片的原因。”
“当然。毫无疑问,这些珍珠只是便宜的货色,和这个可悲的幻想一样,但却很起作用,格莱谢尔,对他们来说很起作用。我的上帝,格莱谢尔,你想一想那个可怜的小笨蛋,在孤零零的礁石上死了,脑子里还想着要当头戴王冠的沙皇。”
温西停住了,因为一股不寻常的强烈感情而颤抖。两位警察同情地搓着脚。
“这的确很令人难过,勋爵阁下,但这是事实。”格莱谢尔说,“但愿他死得很快,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呵!”温西说,“但他是怎么死的呢?你知道,这是一道难题,暂时不要考虑这个。接下来是什么?哦,三百英镑的小金币。这是件很好笑的事,也让策划者们很郁闷。我不相信它是这个布局里安排好的情节。摩尔康伯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见到这么多金子。我想这一定是亚历克西斯自己对这段故事的贡献。他很可能在书里读到过关于金子的事,说它在任何地方都能做通用货币,于是就想,用一袋黄金来启动征服皇位的旅程也许是个不错的点子。这当然很荒唐,那么少的金子,体积又大又笨重,携带起来很麻烦,但这毕竟是黄金啊。你要知道,黄金有它的闪光。就像俗话说的那样,‘闪光的就是黄金’。这听起来像是和物理学有关,但其实是一个心理学上的事实。如果你是一位年轻的浪漫王子,格莱谢尔,你愿意用几张脏兮兮的钞票来付账单,还是愿意用这个?”
他把手伸到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金币。它们被扔到桌子上,它们滚动着。在灯火的光线中,它们渐渐转走了,格莱谢尔和昂佩尔蒂急切地伸手去捡。他们把它们捡了起来,在手掌里掂量着重量;他们用手指夹住金币,好奇地抚摸它们磨损的边缘,抚摸它们光滑的表面上若隐若现的乔治与龙的图案①。
“是啊,”温西说,让人感觉很舒服,是不是?这里只有十个小金币,它们并不比英镑的纸币更值钱,对我来说,它们简直一钱不值,因为我是一个笨蛋,不会用金币。但它们是黄金。我一点都①乔治与龙是英国金币上的图案,歌颂了英国的守护神圣乔治,图上画的是他杀死了一条毒龙。
不介意拥有三百英镑的黄金,尽管它们可能有五磅重,重量极度令人讨厌。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多余的五磅重量正好把尸体和水之间微妙的平衡打破了。一具死尸的重量恰好可以浮在水上,但仅仅是恰好。一双很重的靴子或装满金子的袋子都足够把尸体沉下去,并使它嵌在礁石里,就像你已经清楚了解的那样,昂佩尔蒂。对于策划者来说,如果亚历克西斯的尸体总是找不到的话,这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我想,经过一段时间,威尔顿夫人会相信他已经死了,但她很可能已经浪费了一大笔钱在寻人上。
“这是个离奇的故事,”格莱谢尔说,“如果不是从一开始一直亲历到现在,我很难相信这是真的。但是,勋爵阁下,就算你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谋杀怎么解释呢?”
“是啊。就谋杀来说,我得坦白地承认,我们还停留在以前的阶段。所有的准备工作都非常简单,首先,一定有人过来看过这个地方。我不知道那会是谁,但可以猜一下。一个曾经在那里住过的人,已经知道了那片地带的存在。一个有车可以到处开的人,一个有很好的理由出现在这一带的人,并有一个受人尊重的朋友,使得自己不会受到怀疑。”
“摩尔康伯夫人!”
“是的,摩尔康伯夫人,可能还有摩尔康伯先生。我们很快就可以查出来,查出这对快乐的夫妇最近几个月里有没有在赫尔斯伯里牧师家度周末。”
“有,”昂佩尔蒂插嘴说,“二月末的时候,那位女士在这里住了两个星期,她的丈夫有个周末也过来了。在做问讯的时候,他们告诉了我们,但我们当时并没有把这一点当回事。”
“当时当然不会了。好,然后,当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了,正式的工作开始了。摩尔康伯把自己装扮成一个理发师,并在这一带附近建立起自己的新形象。他必须得这么做,因为他想用一种很难追查到的方式来买一把剃须刀。你可能会说,为什么要一把剃须刀?他们肯定知道亚历克西斯根本不刮胡子。好,我可以想象出来是为了什么。它比手枪要安静,是一件典型的自杀凶器。这很安全,比起刻刀来,更加方便携带。如果有人提出任何问题的话,摩尔康伯总是可以走上前来,把‘他是怎么把剃须刀给亚历克西斯的’这一具有强大说服力的故事讲述一番。”
“哈!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觉得,如果你没有在报纸上登启示的话,他会自己前来吗?”
“很难说。但我想,他会等着看事态的发展。他很可能会以一个普通观众的身份出席审讯庭,如果法官不相信这是自杀的话,那么他就会站起来,用已经精心挑选好的字句把这个故事说出来,说得无懈可击。你看,他四处扮演理发师,这绝妙的一招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借口,他可以像猫一样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并不停地变换自己的名字。还有,我想我们会发现,他的确在曼彻斯特住过,所以才会知道关于那条废弃了的街道的事,并把假想中的理发店开在那里。”
“我想,他在日常生活里是留胡须的。”
“哦,是的。只是在开始伪装理发师的时候,他才把胡子剃掉的。然后,当他回到伦敦的时候,他只需要用另外一个名字去一家宾馆拿送给他的假胡子,只要在驶向肯辛顿的出租车上戴着假胡子就行。如果是在电影院换的,而服务员碰巧在洗手间里看到一位先生正在戴假胡子,这也不是他应该干涉的事。摩尔康伯已经尽全力摆脱跟踪者了,如果本特不是那么出奇的坚定和迅速,早就把他跟丢二十次了。就算这样,他在电影院里还是几乎跟丢了。假设本特跟踪摩尔康伯进了更衣室,那摩尔康伯很可能就会推迟戴胡子的计划,这就又会是一场追踪了。但他聪明地等在外面,这就给了摩尔康伯一个印象:他已经摆脱追踪了。伦敦警署现在正在关注着摩尔康伯的家,但我想他们会发现,那位先生生病躺在床上,并由他亲爱的妻子照料着。当他的胡子又长起来的时候,他就又会出现了;现在这个时候,曾经是演员的摩尔康伯夫人知道怎么去化妆,她会确保,当用人进房间的时候,他的脸上总有胡子。”
“说了这么多摩尔康伯了,”格莱谢尔说,“威尔顿又如何呢?我们几乎已经把他排除在嫌疑之外了,现在又得把他带回来。在谋杀发生的两天前,他驾驶着一辆摩根车来到这里,在亨克小路扎营,并有好心人事先把营地的情况打探清楚了——摩尔康伯夫人——我想。他对自己出现在那里的解释是,要打探他母亲的恋情,这是一个很荒诞的说法。很好。但我想知道的是,他到底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冒着自己脱不了干系的危险?他没有在杀人现场出现,因为我们知道他一点五十五分的时候在哪里,至少一点半的时间是明确的。即使假设珀金斯在说谎,我们也不能把作案时间安排出来,何况珀金斯是不是个骗子还没有证实。而且他也没有骑马去平铁,因为我们知道他十二点的时候在哪里——”
“真的吗?”哈丽雅特语气温和地说。她在他们的讨论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加入进来了,但一直安静地在扶手椅里坐着,帽子放在膝盖上,抽着烟。
“是的,真的吗?”温西说,当摩尔康伯夫人还是一个无懈可击的证人的时候,我们知道他十二点在哪里,但现在还真的知道吗?我看见了范内小姐的眼里有一丝闪光,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向我们宣布。
请讲吧,我很想听听!罗伯特·坦普尔顿有什么发现?
“威尔顿先生,”哈丽雅特说,“十八日星期四并没有在威利伍康伯干什么坏事。他根本就没在威利伍康伯做任何事。他根本就没有去威利伍康伯,他没有买领子,他没有去冬日花园。摩尔康伯夫人一个人去,又一个人离开的,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威尔顿先生在整个过程的任何一段是和她在一起的。”
“哦,瞧我这未卜先知的本事!这太符合我的名望了!我说那个两点钟的不在场证明会攻破的,它却像平铁礁石一样依然屹立。我说过威利伍康伯的不在场证明是站得住脚的,但现在却像陶瓷一样摔成碎片。‘美丽的姑娘,我以后将不再追随你。①’哦,现在,再见了,安静的灵魂!再见了,自满之心!再见了,‘奥赛罗的占领已经不复存在了②’。你对此能肯定吗?”
非常肯定。我去了那家男士用品店,要买我丈夫在十八日买过的那种领子。我有小票吗?没有。哪一种领子?就是普通的领子。你丈夫长什么样子?我把亨利·威尔顿的样子以及他的黑色眼镜描述了一下,但没有人记得这个人。你们可以查一查账簿吗?好的,他们在抽屉里翻找着文件,最后找到了。哦,是的,助理记得那些领子,是卖给一位女士的。一位女士?哦,是的,那一定是我丈夫的姐姐了。我把摩尔康伯夫人的样子描述了一遍。是的,就是那位女士。那天早上就卖出去这一单领子吗?是的。那就一定是这种领子了。然后我买了六个领子——就在这里——并打听了那位先生是否坐在门外的车里。先生们总是不喜欢买东西。没有,没看到先生。助理把袋子拿出去放在车上,但车是空的。然后,我又去了冬日花园。当然,我知道已经①出自于戏剧《露易丝受辱记》里的一首歌《阿姆斯特丹的姑娘》。②引自莎士比亚的《奥赛罗》第三幕。
有人问过他们关于威尔顿的事了,但我问的是摩尔康伯夫人。我找到了一位服务员,他记得她的样子和装扮,还记得她在给节目做笔记。自然,是为威尔顿做的。在那之后,我又去问了集市广场的值班交通警察——一个机灵又好心的交通警察。他记得那辆车,因为号码很好笑,他还注意到除了开车的女士之外,车里没有别人。当车离开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还是只有那位女士在车上。所以,就是这样了。当然,摩尔康伯夫人有可能在达里和威利伍康伯之间的某个地点把威尔顿放下来,但至于说他去了威利伍康伯,我可以保证是谎言。不管怎样,他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和那位女士一起到广场。
“是在说谎,”格莱谢尔说,“他到底是在哪里现在已经很清楚了。他是顺着海滩骑那匹小母马在十一点的时候出去的,十二点半左右回来。但为什么?”
“这也很明确。他就是海上来的骑士。但他还是没有杀保罗·亚历克西斯。到底是谁干的呢?”
“这个,勋爵阁下,”昂佩尔蒂说,“我们必须得回到第一个推论。威尔顿带来了他们谋反的坏消息,所以亚历克西斯就自杀了。”
“用摩尔康伯的剃须刀自杀?不,这不对,侦探,这都不对。”
“我们是不是最好问一问威尔顿,问他究竟知道些什么。如果我们用摩尔康伯和那封信来逼迫他,他也许会坦白的。如果他十二点十五分的时候在那里,他一定看见过亚历克西斯。”
温西摇了摇头。
“有风险,”他说,“有风险。听着,我有一个想法,我们的切入点是错误的。如果我们能知道更多亚历克西斯寄给‘伯瑞斯’的信就好了,它们会说明一些问题的。你觉得,这些信会在哪里?你可能会说是在华沙,但我不这样认为。我想,华沙只是一个中转的地址,所有邮寄到那里的东西很可能都会回到摩尔康伯的手中。”
“那么我们可能会在伦敦找到它们。”格莱谢尔心怀希望地说。
“只是有可能。我们可以看出,导演这一场戏的人不是傻子。如果他叫亚历克西斯毁掉所有的信件,那么他几乎不可能冒险自己把这种东西保存下来。但我们还是可以尝试一下,有足够的证据可以对他下一张搜查令吗?”
“有。”格莱谢尔沉思着,“如果摩尔康伯就是布莱特,那么他已经给了警察错误的信息。我们可以把他当做嫌疑人拘留起来,并搜查他在肯辛顿的住所。伦敦的警察们现在正在盯着他,但我们不想太操之过急。我们想的是,也许真正的凶手会和他联系。你看,整件事里一定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个真正杀人的家伙,尽管我们还不知道他是谁。但当然,也有一个不利因素,我们给摩尔康伯越多的自由时间,他就有更多的时间消灭证据。也许你是对的,勋爵阁下,我们应该把他逮捕起来。只不过,你得想到,如果我们去逮捕他的话,就一定得做出指控,因为公民有人身保护权。”
“都一样,”温西说,“我想你必须得冒这个风险。我倒不觉得会找到任何信件,但你有可能会找到什么别的东西。也许是,用来写信的纸张和墨水,可以查找俄国资料的书籍——书不像信件那样容易销毁。我们必须得找到摩尔康伯和威尔顿之间的关系。”
“他们正在查,勋爵阁下。”
“好,毕竟人不会为了好玩就串通起来去谋杀别人。威尔顿夫人知道任何关于摩尔康伯一家人的事吗?”
“不知道,”哈丽雅特说,“我问过她了。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那么,他们之间的联系就不会是太久以前。这应该在伦敦或者亨延登郡。还有,摩尔康伯是干什么的?”“据说是个代理人,勋爵阁下。”“这是个藏污纳垢的职业啊。好了,继续找,警长。至于我呢,我得去做一件大事来重振我的尊严。‘去寻求幻想的声望,哪怕是从枪炮的口中。①’”“哦,是吗?”哈丽雅特顽皮地笑了,“当彼得·温西勋爵开始旁征博引的时候,他一般都要大干一场。”“去你的,”温西反驳说,“我现在就直接去跟蕾拉·加兰德调情去。”“好啊,小心达·索托。”“我去碰碰运气,”温西说,“本特!”“是,主人。”
本特从温西的卧室里冒出来,穿戴得非常整洁,似乎他从来就没有戴着圆顶硬礼帽在伦敦南部荒凉偏僻的郊区游荡过。“我想装扮成我最为著名的形象,一个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绝难模仿②。”“没问题,主人。我建议你穿那件浅黄褐色的西服,搭配秋叶颜色的袜子和我们那个超大的琥珀烟斗。”“照你说的办,本特,照你说的办。要想取胜我们得先忍辱负重。”他对所有的人彬彬有礼地行了一个吻手礼,然后走进了自己的卧室。①引自莎士比亚戏剧《皆大欢喜》。②原文为法文。
第三十二章 家谱的证据
一百年之后,或者,更长时间以后,我应该回来,拿回我的公爵头衔。
——《死亡笑话集》
星期一,七月六日征服蕾拉·加兰德用的是惯常的招数。温西在一家茶餐厅里找到她,把她从两位同行的女伴身边拽走,请她吃东西,请她看电影,然后带她回贝尔维尔酒店喝鸡尾酒。
那位女士在这个豪华酒店的公众场合谨慎得像个清教徒,她那些精致的用餐礼仪几乎要让温西发疯。但最后,他把她带到大厅里被棕榈树遮掩起来的一个角落,那里不会有人看到他们,离乐队也很远,从而可以听见彼此的谈话。乐队是贝尔维尔酒店里最让人恼怒的东西,从下午到晚上十点一直不间断地演奏乱七八糟的舞曲。加兰德小姐表示赞同他的看法,但又声明达·索托领衔的那个乐队比这个乐队可是强上好几个档次。
温西把话题渐渐引到加兰德小姐最近膨胀的知名度上,她不得不忍受着亚历克西斯之死给她带来的令人沮丧又不可避免的麻烦。加兰德小姐说这让人很不愉快,没有哪位先生希望他的女朋友经历这样难堪的质疑。
彼得·温西勋爵赞扬了加兰德小姐自始至终对这件事的判断力。
当然了——蕾拉说——亚历克西斯先生是一位人品很好的先生,一位完美的绅士,而且几乎甘愿为她献出一切。但他不是一个有男子气概的男人。女孩总是更喜欢有男子气概的男人,那些有点作为的男人,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女孩们就是这样的!即使一个男人出身于良好的家庭,没有必要去工作,但他还是会去做点事情的,是不是?(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彼得勋爵一眼。)这种男人才是加兰德小姐所欣赏所喜欢的。她觉得,一个出身尊贵并有所作为的人比一个出身尊贵却只会夸夸其谈自己尊贵身份的人要强得多。
“但是,亚历克西斯出身尊贵吗?”温西问。
“这个嘛,他说他是,但我一个女孩子怎么知道?我是说,牛皮吹起来很简单,是不是?保罗——我是说,亚历克西斯先生——曾经跟我说过那些动人的故事,但我相信这些都是他编造出来的。他是那种喜欢看浪漫小说和故事书的人。我跟他说:‘这有什么用?你看你,赚的钱还不及别人一半多,就算你是俄国沙皇,又有什么好处呢?’”
“他说他是俄国沙皇?”
“哦,没有。他只是说过,如果他的曾曾祖母或者什么人跟什么人结婚了,他就可能会是个大人物。但我说的是:‘谈如果有什么意义?而且不管怎样,他们尊贵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那你现在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他老是说他的曾曾祖母,这让我很烦,最后他闭嘴了,没有再多说什么。我想,他一定没想到,一个女孩竟然对别人的曾曾祖母不感兴趣。”
“那他说他的曾曾祖母是谁呢?”
“我不知道,但他的确说过。有一天,他把他的家谱都给我写了下来,但我跟他说:‘你把我的头都搞疼了。而且,从你所说的故事来看,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所以我也看不出来你有什么好自夸的。在我看来,这没有什么值得尊敬的地方。而且,如果那些有钱的公主们都不能洁身自好,我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指责我们这些不得不靠自己赚钱谋生的女孩。’我就是这么跟他说的。”
“说得很对,”温西说,“他一定对此有一点狂热。”
“太狂热了,”加兰德小姐说,暂时把矜持的外衣放在了一边,“我是说,我想他大概是有点走火入魔了,你觉得呢?”
“他似乎把一些不重要的事情想得太多了。他把所有的都写下来了?”
“是的,然后有一天他又过来拿这件事烦我了。他问我,我是不是还留着那张写着他家谱的纸。‘我不知道,’我说,‘我对这些东西又不是特别感兴趣,你觉得我会把你的一点点笔迹都保存下来吗?就像故事书里的女主角一样?让我来告诉你,我不会的。我保存所有值得保存的东西,但不会保存一张垃圾纸片。’”
温西记起来,亚历克西斯之所以得罪蕾拉,最终使他们之间的关系终结,就是因为他不够慷慨。
“如果你希望有人保存这个东西,‘我说,’为什么不把它们给缠着你的那个老女人?如果你打算跟她结婚,并希望有人帮你保管东西,你应该把它托付给她才对。‘然后他说,他就是不希望有人保存那张纸,然后我说:’那你担心什么啊?‘他说,如果我没有保存,那很好,于是我说,我不太清楚我究竟有没有保存。他说他希望我把那张纸烧了,并且不要告诉任何人他跟我说过的话——关于他曾曾祖母的。我说:’如果你觉得除了你跟你那个曾曾祖母之外,我跟我的朋友之间就没有话题可谈了,那你可就错了。当然,在那之后,我们的关系就不像以前那样好了,至少,我不再跟他好了。不过我还是会说,他一直都很喜欢我。但我不能忍受他喋喋不休的做派,愚蠢,我觉得是。”
“你把那纸烧了吗?”“为什么?我真不知道。你几乎跟他一样讨厌,不停地说那张纸。到底这张破纸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个么,”温西说,“我对那张纸很好奇。不过如果你烧了的话就算了,很可惜。但如果你找到了那张纸,可能值——”蕾拉那双美丽的眼睛直直盯着他,像是一盏在黑夜里照亮了某个角落的回旋灯。“怎样?”她轻声说。“可能值得去看一眼,”温西冷冷地回答,“如果你在你的零碎物品里找一找的话,你知道——”
蕾拉耸了耸肩膀。“我不知道你到底要那张纸干什么?”“在看到它之前,我也不能确定。但我们可以试着去找找,怎么样?”他笑了,蕾拉也笑了。她觉得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什么?你和我?哦,这个嘛!但我想,我不能把你带到我住的地方去吧,可以吗?我是说——”
“哦,这没有关系。”温西立刻说,“你不用怕我。你看,我现在十分想做这件事,而且需要你的帮助。”“我知道,任何我能帮到你的都可以——只要达·索托先生不会反对就行。他是个很容易嫉妒的男孩,你知道。”“如果我是他的话,也会这样的。也许他也可以过来,帮我们一起找?”蕾拉笑了,说她觉得这并不必要。然后在蕾拉拥挤又肮脏的公寓里,他们的交谈停止了——本就应该停止。
抽屉里,包里,盒子里,都塞满了她的东西,各种各样的杂物堆在床上,又从床上散落到椅子上,地板上的垃圾堆得有脚踝那么高!如果只是她一个人的话,蕾拉翻找半个小时就会烦了,但温西又威胁,又哄骗,又花言巧语,又使出诱饵,让她心甘情愿、坚持不懈地继续工作。就在温西手里都是内衣,而蕾拉正在箱子里捆起来的皱巴巴纸片和明信片里翻找的时候,达·索托先生突然进来了。他以为眼前的这一幕是上流人士对他的欺辱,开始愤怒地咆哮,而温西只是轻描淡写地跟他说‘别傻了’然后就把手中的内衣塞进了他不知所措的手里,继续在一堆杂志和留声机唱片里翻动起来。
很有意思的是,找到那张纸的人是达·索托。在他不期而至之后,蕾拉的劲头似乎小多了——她会不会是对彼得勋爵有别的想法,而达·索托讨厌的出现打搅了这一切?倒是达·索托突然明白过来,那张纸上可能是有至关重要的东西,所以找得很积极,越来越卖力。
“亲爱的,我想,”他说,“你会不会把它夹在经常读的故事书里?你总是把你的公共汽车票夹在那里。”“这倒是个主意。”温西急切地说。他们转而攻向一个堆满便宜小说和故事书的书架。那些书里面夹的东西之多可真叫人大吃一惊,不仅仅有公共汽车票,还有电影票存根,购物票,巧克力包装纸,信封,明信片,纸烟盒,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书签。最后达·索托拿起《付出一切的女孩》的书脊,轻快地抖了一抖,从两页中间飘出一张叠起来的纸。
“你没话说了吧,”他马上把纸捡起来,露出胜利的表情,“如果这不是那个家伙的笔迹,我就是一头又聋又哑的大象,四只脚还都是左脚。”
蕾拉从他手上把那张纸抓过来。“是的,就是这个,”她观察后说,“我说,这里写了很多东西嘛。我从来都搞不出个头绪,但如果这东西对你有用的话,你尽管拿去吧。”温西快速地扫了一眼家谱上复杂的线,这个家谱一直从纸的顶端写到最底端。“原来他以为他是这个人。是啊,你没把这个扔掉我可真高兴。加兰德小姐,这大概可以把很多事情都说清楚。”这时达·索托提到了钱的问题。
“哈,是啊,”温西说,“幸运的是,你遇到了我而不是昂佩尔蒂侦探,是不是?如果是昂佩尔蒂的话,他可能会因为你们滞留这么重要的证据而控告你们。”他冲着达·索托发窘的脸笑了,“但是,看到加兰德小姐为了协助我,把自己的住所都翻得底朝天了,这样的好女孩难道不应该得到一件新礼裙吗?现在,听我说,孩子。你说亚历克西斯是什么时候给你这个的?”
“哦,很久以前了,当他刚刚跟我做朋友的时候,我记不清楚。但我记得,上次读这本傻书还是好几年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