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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我直觉手中的长刀像是剁上了生铁,除了金戈交鸣的巨响和满眼闪动的火花,剩下的就是不断的反震,我只觉得长刀在我手中不住的跳动反弹,好像是随时都能脱离我的控制崩飞出去。
好在我连砍了十几刀之后,甲士像是承受不住刀锋的重量一样,“砰”的一下坐在了地上。
我已经顾不上再斩甲士了,提着长刀跟他错开一步,往草上飞的方向纵身而去。
此时,御手已经催动战车狠狠的撞向了草上飞的胸口,大有将他穿胸而过的意思。
“快躲啊!”
对草上飞来说最致命的杀招来自于冲进的车辕,我不知道能不能一脚踢偏战车,只能选择围魏救赵的办法,强攻御手。
我冲进两步之后,脚踩着一只倒地的卷柜飞跃半空,手持长刀连翻三圈,真气灌注双臂,长刀耀出一道半月形的冷芒,以银河倒灌之势携刺耳至极的鬼哭,御手的头顶直劈了下去。
我刀锋上的鬼哭声,本意是想给御手一个警告让他及时闪避,我好趁机救援草上飞,哪曾想御手不但没躲,反而抖着缰绳往前又进几尺。
“死--”
我暴怒之下,手底下又重了几分,手中长刀直接砍上了御手头顶。
“当--”巨响声中,我手中长刀在头顶留下半寸左右的刀痕之后,又被反向弹起一尺。御手也在长刀的冲击之下身体前倾,撞在战车的护栏上。
我双手握在再次压落实刀锋,刀尖直入御手头顶刀痕,顺着他的脊梁划落而下,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刀尖上的火花在御手脊背上连成一道过尺长的火链,直到我收刀退后,仍然还有零星的火花在空中迸射。
等我再看的时候,草上飞不知怎么从两道车辕中间跳了出来,正撒丫子往窗户的方向跑。
“往外跳!”我飞起一脚把地上的卷柜踢向窗户,自己紧跟在卷柜后面往草上飞的那边发足狂奔。
卷柜擦着草上飞的鼻尖砸碎窗户的刹那间,我也紧跟着冲了过去,右手提刀,左手揽住草上飞腰间,脚踩着窗台边缘飞身从二楼跳了下去。
我的脚步刚刚站稳,青铜战车的黑影也紧跟着从我头顶狂压了下来。我夹着草上飞脚下忽然发力,原地冲出五米,青铜战车也轰然砸向了地面,从车轮下蹦起的碎石接二连三的打在我的背上,虽然没伤到我半分却疼得钻心。
草上飞扯着喉咙喊道:“快跑,快跑,铜车卡地上了……”
我跟着回头瞄了一眼,果然看见青铜战车的轮子陷进了水泥地里一半儿,车厢尾部已经砸进了地理,拉车的眼镜双腿乱蹬着被挑在了半空,看样一时半会儿扳不过来。
这时候不跑还等什么?
我夹着草上飞往前跑了两步却忽然看见三道寒光,向我眼前飞射而来,光影没到,一股尖锐的刺痛感已经逼近了我的眼帘。
三道寒芒来势之急,我几乎避无可避,情急之下横过长刀挡在了眼前。我手势还没把稳,厉魂就在一股巨力的冲击下抽到我脸上。
我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人用砖头拍了一下,除了一片空白就是满眼的金星,脚下连退了三步才停了下来。
草上飞尖叫道:“那个射箭的。他蹲在墙上!”
没等我眼前的金星消散,又是三道劲风往我胸前激射而来,我干脆往后一仰搂着草上飞躺在了地上。飞驰的劲风几乎是贴着我的鼻尖急掠而过,箭矢上劲气吹在脸上就像是三九天的北风,刮得皮肤一阵生疼。
我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其他什么了,从肋下拔出破魔铳对准长箭的来路,连开了两枪。
“打中了!快跑哇!”
我听见草上飞叫喊,立刻拉着他往北面院墙上跑了过去,脚踩着墙面连踏两步越上墙头,蹲在墙上飞快换好了子弹,回手对准了大院里的一辆连开了两枪。
轰然一声巨响之中,那辆汽车在我视线里炸成了火球,我眼看着燃烧的汽车轮胎在冲天而起的火光当中一直飞向院外,才拉着草上飞跳下了墙头。
我打爆汽车就是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我师父说过,不管什么地方,只要人气越少,阴气就越胜。哪怕是在阳气最弱的深更半夜,只要人数达到一定程度也能压制鬼魂。如果,你遇上厉鬼缠身,往人多的地方跑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我带着一个草上飞没法跟青铜战车长时间鏖战,只能想办法把人聚集过来,暂时逼退对方。
汽车爆炸没多久,消防车,警车,救护车和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就从四面八方蜂拥围拢了过来。我躲在院墙后面,悄悄收了刀枪,带着草上飞混进了人群里。一点点的往外挤。
草上飞显然是被吓坏了,一步不离的跟着我后面,就差没贴在我身上。
我似在受不了他这种像是鬼缠身似的走法,低声叫道:“别挤那么近,我跑不了。”
草上飞带着哭腔道:“哥,我怕呀!我总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我,我走一步,他就走一步。”
我回头看了一眼:“别自己吓唬自己,咱们后面除了人,什么都没有。找个地方坐回儿。”
我带着草上飞进了一家饭店的包间,那货后背紧紧的贴着凳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等服务员走了,才颤着声音道:“哥呀!那马车怎么会找上门啊?眼镜,眼镜死了,我可怎么跟他们家人交代啊!”
“你先吃,让我想想。”我用手指头敲着桌子半天没吱声,按理来说,青铜战车也是鬼。
“鬼”这个字并不是单指人死之后的魂魄。这个字,在甲骨文中属于象形文字,下面是个“人”字,上面象一个可怕的脑袋(非“田”字),广义上似人非人的怪物都可以称之为鬼。
可他究竟是什么鬼呢?冤魂不散,可以成鬼。老物之精,也可以成鬼。
青铜战车显然跟后者极为相近,可问题是,老物精魄凝聚的鬼物,地域性非常强,一般不会超出他的活动范围杀人。难道整个县城都在他的地域之内?
可是县城里为什么没有铜脸杀人的传说,唯独蛇盘岭闹鬼的事情,被弄得满城风雨?
我这边还在合计,草上飞已经拧开了酒瓶,仰着闹到猛灌了一大口。
“噗--”草上飞嘴里的酒还没咽下去就全喷了出来,我只觉得一片红光劈头盖脸的往我这边喷了过来,赶紧拿手一挡,立刻被草上飞给喷了一手像是人血似的液体。
“妈呀!”服务员吓了一跳,开门就跑了出去。
草上飞也懵了,举着半瓶子叫道:“见酒化血,这是大凶啊!我听人说过……”
“闭嘴!”我用手沾着一点血酒,送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那里面确实还飘着酒香,但是摸在手里已经带起了粘稠的感觉,就像是在手上沾了稍稍凝固的人血。
我抬头问道:“你怎么把酒吐出来的?”
草上飞结结巴巴的道:“我刚把嘴灌嘴里……,就觉着一股子血腥味直往嗓子眼里钻,一下没憋住就给吐了!”
见酒化血,那是酒水里沾了阴气,才会变成血红的颜色。一般都是喝酒的人身边站着厉鬼,才会出现的情况。可是,我明明感觉不到最近有鬼?
我眉头忽然一跳:“你把衣服脱了?”
“脱衣服?”草上飞懵了。
“赶紧的,我看看你身上有什么?”现在唯一的解释就是草上飞身上沾了阴气。
草上飞脱了上衣,往自己胸前看了看,见没有东西才转过身去。他背上果然有一张模模糊糊的人脸,人脸的相貌不仅跟草上飞一模一样,脸上还带着一股子死气。看上去就像有人剥了草上飞脸皮之后,又贴在了他背上。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刚才被青铜车追的时候,他碰着你没有?”
“没呀!”草上飞哭咧咧的道:“我也记不清了,应该是没碰着!”
“那谁碰过你后辈,除了我……”
草上飞道:“好像,好像是从山道上掉下来那会儿,有什么东西在我后背上抓了一下……,我当时觉着,脑袋忽悠一下……,当时我还看见自己后脑勺了……”
第十七章夜访老鞭子
“王哥到底怎么了?不倒是说句话啊?是不是我背后有东西?”草上飞看见不见自己的后背,吓得要死要活的。
“没什么大不了!”我画了一道隐息符贴在了草上飞背后:“别去碰那道灵符,暂时没事儿了。”
草上飞抱着脑袋哭了:“王哥,你给我交个实底儿,我是不是遇上‘鬼打印儿’了?我还能活多久?”
我没想到草上飞居然还知道这里面的道道儿,下意识问了一句:“你还知道鬼打印儿?”
“怎么就不知道。都说铜脸儿要是遇上的人太多,一时半会儿抓不完,就在那些人身上打个印儿,慢慢去找他们。好几个人都被他半夜割了脑袋,我是不是快死了……”草上飞说完就嚎了起来。
我站起来照着草上飞的屁股踹了一脚:“行了!我最受不了大老爷们嚎丧,赶紧把尿憋回去,有我在,你死不了。走,带我去找老鞭子。”
“哎!”草上飞匆匆把账结了,趁着路上还有人,带着我往老鞭子住的地方赶。
按草上飞的话说,老鞭子,人邪性,住的地方也邪性。都说路口不盖房,可是他偏偏就把房子修在十字路口上,正对面的地方还是县里的殡仪馆。
按理,窗户对十字路口应该在窗前摆一面镜子,镜子面冲外挡煞气。可是老鞭子不但没弄这些,还在大门前面修了一趟石头椅子,不但把家门口弄得就跟车站差不多。最奇怪的是,他那两排石头椅子一年到头就没有干的时候,整天都带着一股湿漉漉的水汽,偏偏到了冬天还是有水还不结冰。人家都说,那些凳子是被鬼坐了。老鞭子白天拉人,晚上送鬼。所以,从蛇盘岭往回运尸首的事儿也就他一个人干得了。
我还没走到老鞭子的独院门口,就远远的看见一道白灰画的虚线,从路口上一直画到独院的门前,看上有点像是路标。
草上飞走到跟前抬脚就要往上踩,我伸手把他拉了回来:“你还嫌自己不够麻烦是么?那给鬼引路用的,你往上走,撞了南来北往的朋友,咱们又得费一番口舌了。”
草上飞吓得脸色煞白:“前面就是老鞭子家,你先请,我跟着你!”
我绕过那条虚线走到院子门口,见门上落着锁,用手搭着墙头翻身跳了进去。我落地之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停在院里的马车。
那辆板车怕是有些年头了,用的还是木头轮子,车轮子的竖条上各绑着一根红布条,看上去就像在轮子内侧上了一层红漆。
我转头向跳进来的草上飞问道:“老鞭子的马车一直都是这么绑红布的?”
草上飞点头道:“对!他只要出车就这么绑,从来都这样。这有什么讲究么?”
“说道儿大了。你见过有些汽车轮子也这么绑红布的吧?我告诉你,要么那车是常年跑背阴山路的,要么就是以前压死过人。绑红布,一是给地上的朋友提个醒儿,小心别碰着。二是让轮子下面的冤死鬼让让,冤有头债有主,别从轮子下面伸手掰车轴。明白啦?”
“你别说了……”草上飞的脸色更白了,一步不离的跟在我后面,动都不敢动。
我绕到大车旁边,往房后看了看,后院贴墙的位置上立着一副全是空格的柜子,远处看像是养兔子用的笼子,仔细一瞅却全不是那么回事,柜子上空格不但没门没网,每个空格边上都还立着一个泥捏的小人儿。泥人做工虽然是粗糙了一点,但是从外形上还能看出那是童男童女。
草上飞在后面拉了拉我的衣服角:“哥……哥……,人不在,咱们就赶紧走吧!我看着这地方瘆的慌,我怎么觉着那柜子里有人在打呼噜呢?”
“别没事儿自己吓唬自己。”我推开草上飞,扒着窗户往屋里看了一眼。屋里除了多出一扇门之外,跟普通的民宅没什么不同。
可是,怪就怪在那扇门上,我刚才已经看清了,这间屋子只有前后两扇窗户,如果顺那门走进去,肯定是一扇窗户都没有的暗室。
农村除了仓房没有不带窗户的房子,除非那是供神用的单间。
我抽出匕首从窗户缝里刺了进去,一点点的撬着窗户道:“草上飞,你在外面等会儿,我进去看看。”
“别呀!”草上飞差点哭出来:“这地方这么邪门,咱们还是赶紧走吧!万一再惹着什么怎么办?你没见过老鞭子,那可不是一般人……,哎哎……你等等啊!”
草上飞说话的功夫,我已经弄开了窗户,一垫脚跳进了屋里。推门往里看了一眼。
草上飞在窗户外面跳着脚喊道:“大哥,你赶紧出来啊!那里面有什么?”
“除了一张摆着牌位的供桌什么都没有。应该是供着保家仙!”我说着话从屋里跳了出来:“走吧!找个地方呆一宿,明天咱俩去人头坟那看看。”
草上飞带着我找了地方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又回到蛇盘岭。这一回,我们根本就选择进岭,而是找了一个像样的山坡,用高倍望远镜看了过去。
人头坟的位置,跟我事先推测的没有太大的差别,有人在龙腹的正下方打穿了一个山洞,从洞外刚好能看见一高一矮两座金字塔形石堆,石堆的尖端像是直接连在了石洞的顶部。
看样子,当年布局的人不仅布了一个厉鬼掏心,顺带还用两座石堆,连成了一个类似狼牙形引血局,把灵气外泄的速度加快了两倍不止。
顺着洞口往外看,隐隐约约能看见两排狭窄车辙,虽然我离洞口太远看不出车辙的深浅,但是从车辙的清晰度上却能判断出,进去洞口那辆车,重量绝对不轻。加上车轮印只有几寸宽窄,我敢肯定那辆追杀过我的青铜战车,应该就在人头坟的后面。
我放下望远镜向草上飞说道:“你在县里地头儿熟。给我找个能做木匠活儿的地方,最好能有做棺材用的木方子。完事儿,你自己去弄点汽油,能弄多少弄多少,最好能弄出汽油桶来。我有大用。记住了,这可是要命的事儿,咱俩是把恶鬼收拾了,还让恶鬼收拾,可就全看你能弄着多少东西了。”
“行,就是砸锅卖铁我也把东西弄全了!”草上飞咬着牙道:“王哥,你先回旅店等我,我去找个开木材加工厂的朋友,等安排好了,我再找你。”
草上飞没到下午就把我领到了一家半报废的木材加工厂,还给我准备了一套做木匠活儿的工具。我打发走了草上飞之后,一直在木材厂里呆到了半夜,才在作坊里点上了两盏白布灯笼,用木头片子削了一个简易的牌位,咬破食指在上面写上“拜武安侯白起”。
我虽然没亲手用过《百棺谱》,但是我师父说过,拜《百棺谱》其实就是招鬼问事。这时候,没有一个煞星压着厉鬼,说不准,你招出来的厉鬼就先对你动手了。所以,棺材门的人都先拜煞星,再拜《百棺谱》。我义父拜的是白起,我自然也就选择了白起。
等我对着灵牌三拜九叩之后,才把《百棺谱》摆在了供桌上,嘴里低声念道:“弟子,棺材门人王魂,请前辈驾临指点迷津……”
等我念过三遍之后,平地忽然刮起了一阵阴风,那风声就像是有人用脚拖在地上一步步的在我身边来回乱绕。
我虽然一直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只手却已经伸向了腰间的厉魂,另一手按在地面上撑着身子,为的就是万一出现什么状况能及时反击。
我清清楚楚感觉到有人站到了我身后,居高临下伸出手来摸向了我的脖子,尖锐的指尖在我脖颈上轻轻划了一下,我只觉得脖子上像是被带刺的野草给刮到了一样,一阵火辣辣的刺疼。
我刚刚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脖子上隆起来的血印子。就觉得背后传出来一声风响,感觉就像有人,从我后面忽的一下扬起来一把鬼头刀,瞄着我脖子上血印,准备手起刀落。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刽子手不就是现在人脖子上按一下,找准骨头关节,再抡刀剁人脑袋么?他们只有找准了关节,才能一刀把人脑袋砍飞出去,才不至于丢了师父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