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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3节

  田尤俊捏著嗓子,用阴森森的口吻说著这一句被拉长了的话。区小妹抿著嘴摇摇头,把最後一个洗好了的碗放进橱子後问:“那个老头说的?”
  是啊,当时可把韩姐吓了一跳,她四下看看又没别人,便以为是旁边老人的儿子在说梦话,但是接著,老人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维生用的管线全因为他这种举动被拔了出来,用更大的声音叫:“你在哪里!”
  韩姐看到他的双眼猛地张开,发出的是两道幽蓝的光。这次情况这麼明显,以至於韩姐都没来的及反应,已经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尖叫。等到尖叫声把所有病人、看护、值班医生吸引来时,那个老人已经倒回了床上,唯有那些原来应该接在他身上的仪器管线,显示著他曾经移动过——不过别人并不那麼想,老人的儿子被惊醒後,根本不相信韩姐的话,他认为是韩姐拔掉了那些维生装置,更对韩姐说的怪事嗤之以鼻。於是他们吵了起来,一直吵到主任那儿……
  不过毕竟老人的情况已经是那样了,主任答应给他们减免一些费用,也就不了了之。韩姐受到长官训斥,又气又怕,哭哭啼啼地坚持自己看到的事,这时小陈也想起自己前几天的经历,站出来为她作证。这一来事情就闹大了,并且越传越广,越传越玄,二十七床……总之,我们科已经是一团乱了。当然也有人认为是韩姐和小陈串通好来为她的失职找藉口,於是有一天,护士长在深夜亲自到那间病房去。
  田尤俊他们科的护市长三十多岁,是个有点严厉的女性,可是区小妹很喜欢她,不是因为她是少数几个对田尤俊的婚姻没有说三道四的人,而是区小妹喜欢一个能如同田尤俊、南羽一样,真正把救死扶伤看作事业的人,她欣赏那种为了救护病人而执著的态度。
  她点著头:“如果护士长也遇见了,就没人会不相信了,她不是个会为了包庇手下而说谎的人。”
  对,大家都是这麼想的。本来她待了三天,什麼事也没发生,大家都认定了一定是韩姐与小陈在说谎,可是在第四天的夜里,护士长自己终於遇见了一次。
  那天,护士长巡房之後,便停在二十七号床的病房里,老人的家属虽然对於医院方面对老人的“怀疑”感到很生气,可是护士长在老人重病期间给了老人很多照顾,也给了这些亲属很多的帮助,所以他们实在无法对她说出什麼不满的话来,很客气的跟护士长说话。他们聊到午夜之後,护士长准备告辞,并且发誓这是最後一夜,明天一定要把串通好说谎的韩护士与陈护士好好的说一顿。就在她站起来时,韩护士说过的那种声音蓦地响了起来:“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这次老人的家属也没睡,他们两个明明白白地听见声音就是来自那个昏迷多日的老人口中。
  正在他们面面相觑的时候,老人如同韩护士说的,一下子坐了起来,把所有的管线挣开。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大,不仅坐了起来,并且下床向门口跑去,口中一直用没有起伏、阴森森的语调重复著那句话,眼中还闪著幽蓝色的光。
  两个人都吓坏了,眼睁睁地看著老人冲到了病房门口,扑倒在地,才反应过来去扶他。把人扶回床上,他依旧是个奄奄一息的老人,从医学角度来说,他现在的状况完全不可能再移动才对。
  於是,二十七号床发生的这件怪事马上传遍医院。
  按理说大家都是医务人员,却把话题全都集中在鬼啊、冤魂啊之类的事情上面。有人说老人重病不死,其实已经是妖孽;有人说老人是做了缺德事,有冤鬼来报仇了;也有人说是医院里招惹了什麼妖魔邪怪,将要附在这个老人身上作怪……反正已经是乱成一团了。老人家的家人也不敢继续陪伴,就把老人扔在医院中了。
  老婆,你说这是怎麼回事?就算是人体未知的潜力暴发,他的眼睛也不该冒蓝光啊,是不是真的有鬼?
  区小妹终於收拾好厨房,在围裙上擦著手,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们科的南医生怎麼说?”
  “南医生?”田尤俊不知道区小妹怎麼会忽然想起这个人来,“南医生去外地进修,要一个月後才会回来呢。”
  “难怪……”区小妹低声咕哝一句,然後对丈夫说,“放心吧,不是鬼、也不是冤魂,听起来好像是什麼小妖怪搞的鬼,大概就是恶作剧,吓唬吓唬人什麼的吧,没什麼大不了的。”
  “真的只是小妖怪?”田尤俊总认为这件事很可怕。
  “对,不是什麼有本事的妖怪,水准不错的不至於使用这麼低级的法术。”
  “大妖怪啊……”田尤俊偷偷看了老婆一眼,没敢多说。老婆是千年蛇妖,当然不会把这种事放在眼中,医院中全是凡夫俗子,可受不了这种惊吓折腾。
  “我今天晚上去看看,把那个捣乱的家伙给你抓来,你要怎麼处置他就自己看著办好了。”区小妹轻描淡写地说。这样一点小事,她还真的没放在心上。
  “老婆,你太好了……正好二十九床有个病人快不行了,你都去了,就顺便……”
  “你给我倒垃圾去!立刻去!”
  ※※※
  医院走廊中的灯光按照惯例并不明亮,加上这几天“闹鬼”的传闻,一到了深夜,医护人员与病人、病人家属都不愿意随便走到外边来,四处静悄悄的,更增加了一种怪异的气氛。
  区小妹边走边向身边的田尤俊抱怨:“你非得跟来干吗?还抱著孩子,真是的,没事带小孩子来这种地方……”
  她身边,田尤俊抱著儿子步步紧随,振振有词:“老婆,我可是一家之主,男子汉大丈夫,怎麼能让你独自来这种地方跟妖怪对决!至於儿子,总不能把他扔在家里吧?这小子从小胆子就大,不会害怕的。”
  他们的儿子有一半妖怪血统,所以不仅身体比一般小孩强壮,胆子也格外地大,大慨从妖怪的视野看人间万物,总是有些不同吧。区小妹叹口气,他知道丈夫想把儿子培育成一个法力高强的半妖医生,将来子承父业去施展妈妈不屑施展的法术救死扶伤,所以现在净找理由把他往医院里带。
  “总之现实会让你死心的……”区小妹喃喃地说。一个半妖医生,不论什麼病都胡乱用法术把他治好,就算政府不把他抓去做人体实验,修行者们也不会放过他的。
  二十七号床的病房在走廊的转角处,里面静悄悄的,连陪伴的人都没有。
  区小妹带著丈夫儿子穿门而入,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皱眉说:“这根本就是个死人嘛,怎麼还放在这里?”
  “他还没死,呼吸、心跳……”田尤俊马上对她列举老人的生命特徵,以证明他还活著。
  区小妹一句:“三魂六魄早就消失了也叫活著?不过是具臭皮囊罢了。”便把他的科学依据给堵了回去。
  区小妹在屋里一转,点点头说:“虽然是有个妖怪在搞鬼,不过倒也不是有意吓唬人,而是使用了一个法术在寻找他;对方并不知道他现在这样,所以用的法术是追踪他的灵魂,那个法术到了他这个空壳子里,就停止不动了。对方一著急,不停地施加新法术,於是这个空壳子感应到对方的一些行为,并且表现了出来。看到的人以为这个人在变异,其实他倒挺冤枉的。”
  “是吗?”田尤俊听她这麼一解释,忽然觉得事情好像一下子变的微不足道。失去了所有的神秘感之後,这件事与鬼故事的气氛就距离的越来越远了。
  区小妹向老人做了个手势,低声嘀咕了几句,然後对田尤俊说:“我已经回应了那个妖怪,对方将以为他已经找到自己要找的人,一定会马上赶过来的,然後……”她冷笑一下,结束这句话。对方只会使用这种小手段,可见道行并不高,要他出手对付这样的妖怪,让她觉得有点自贬身分。
  区小妹和田尤俊坐在空的病床上,一边逗孩子一边说闲话,田尤俊口中与妻子应对著,两眼却不时地看看门口、看看窗外,有点紧张的等待著。一直过了大半个钟头,连区小妹都忍不住咕哝:“怎麼这麼慢,他应该早到达了这附近,有了确切的地址,怎麼还要过这麼长的时间?该不会连飞都不会,跑著来的吧?”
  “也不至於用跑的吧,至少也该搭个车。”田尤俊的话招来区小妹一个白眼。要是那个妖怪真的笨到这种程度,那麼特地全家出勤来对付他的自己也未免太可怜了,传出去会在立新市成为笑柄的。区小妹做了个仰天长叹的姿态。
  又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病房门口终於传来轻轻的开门声。
  “也许是护士来查房,快把咱们藏起来,不然她们会对我问东问西的。”望眼欲穿的田尤俊连忙向区小妹说;他认为妖怪即使不是凭空出现、从墙里冒出来,至少也应该是从窗外飞进来才符合身份,绝对不会做出大大方方从门口走进来这种行为,所以在他的观念中,走进门来的就一定不是妖怪(他似乎有意忽略区小妹的前夫、他最讨厌的孟蜀到他家拜访时,也是大大方方的敲门而入)。
  不过推门进来的女子,显然不是一个护士。
  她白皙瘦弱,穿著一袭粉红色如纱般的长裙,赤著双脚,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淡淡的光华中,美丽的面容上尽是种混合了茫然与愁绪的神情。她在病房中转了一圈,一股甜美的花香顿时在屋子中弥漫开来,令田尤俊不由自主地深吸了几口气。
  不过这个女子好像既没有看见田尤俊他们一家子,也没有看见病床上的老人,很慌乱地又在病房中转了几圈,然後从裙子中洒出了无数花瓣;然而,花瓣在屋中飘飘洒洒忽飞忽聚,却始终像无头苍蝇般找不到目标。当这女子终於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时,区小妹撤销了对自己的隐身法术,一道电光代作锁链,把她牢牢地捆了起来。
  “原来是个才成气候的小花精,早知道我就不费这个劲儿了。”区小妹从少女时代就和孟蜀一起生活,不知不觉已经培养出一种自大的习惯,想到以自己的实力对付一个小花妖还要用诱敌上门的手法,心中有几分无奈和恼怒。
  田尤俊却一直在盯著那个女人,看她惶恐可怜的样子,不由得对区小妹说:“我看她也不像个坏人……”
  区小妹又白了他一眼,自己是为了谁才出手的?而且妖怪们一旦动上手,仇便算是结下了;自己就算放了对方,对方也不见得不记自己的仇。区小妹就曾经独自追杀仇人几百年,直到数名杀女仇人全部都血债血偿为止,她比谁都清楚仇恨带来的力量。
  “你是谁?为什麼来这家医院捣乱?”区小妹严厉地问女子。
  “我、我叫绛紫,是、是来找人的……”叫绛紫的花妖显得十分害怕,她从来没遇过别的妖怪,也没遇过这麼严厉对待自己的对象,所以有点不知如何应对,浑身发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那种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的田尤俊又是一阵怜悯:“老婆……”
  “闭嘴!”区小妹瞪了他一眼,手一挥,在屋里的空气中空手抓出了一大团粉红色雾气,然後在手中一合,让它们消失的无影无踪:“知道这是什麼吗?这种雾气可以让闻到的人都对她产生好感,进而言听计从的花粉!你可怜他,不知道她已经在耍手段对付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