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享受着水源和空气,捕猎野兽,捞取鱼类。
我们在土壤里钉下一根根混凝土桩,修建起高耸的楼房。
我们开垦耕地,挖掘运河。
好吧!人类改造星球的行为实在太多了,简直无法一一胜数。当我们做着这一切的时候,从未考虑过脚下这颗星球的感受。想象一下,如果有一种及其微小的生命体在你身表面寄生,会怎么想?
这种情况并非不存在。我们的皮肤表面到处都是螨虫,头发根部有无数肉眼看不到的小虫子在来来往往。别的暂且不说,螨虫对皮肤的危害是每个女人的大敌。但无论你们的脸洗得多么干净,使用的化妆品有多么高级,总有漏网之鱼在皮肤表面攀爬啮咬。它们所需要的营养物质在我们看来不值一提,但如果这些小虫子数量一多,超过能够承受的极限,再美貌的女人也会被活活啃成骷髅。
星球有智慧吗?
科学家告诉我们的答案是“没有”。
但科学家不是上帝,他们当中很多人甚至连吃饭睡觉都会忘记,尽管旁人不断以这种废寝忘食的举动当做激励后人的故事,但谁也不能否认,忘记吃饭睡觉的确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对“生命”两个字而言,这就意味着愚蠢。
苏浩感受到的敌意,就是来自于星球本身。
地震、海啸、火山爆发……越来越频繁的自然灾害似乎正在预示着这一点。如果脚下的星球真的拥有智慧,是绝对无法容忍身上有寄生菌存在的。
就像我们无法容忍病毒寄生的行为一样。
这种事情听起来像个笑话,但直觉告诉苏浩,这很有可能接近了自己寻找的真相,甚至就是真相本身。
“敌意……”
慢慢默念着这两个字,苏浩伸出手,缓缓拨弄着摆在面前的全息图像释放器,把淡蓝色的红龙星球模拟图像旋转到中央山脉核心,那座神秘的白色金字塔位置。
帝国科学院的研究已经确认,如果不是发现及时,从拉娜体内诞生的蛇形怪物很容易适应环境,甚至可以在短时间内造成更大规模的繁殖。它们在人体内部的繁殖非常怪异,病毒直接作用于精子内部,成型后的幼体看似蛇形,其实就是精子无数倍放大后的形状。拉娜体内的卵子被强行分裂,以碎片方式与这些精子融合,从而达到一胎孕育出超过上百个幼体的可怕结果。
这只是病毒的第二形态。它们能够与任何已知物种结合,如果结合体仍然还是人类,第三形态回变化为人首蛇身的怪物。这种基本外观会一直持续下去,逐渐扩散到老鼠、蚊蝇、牛羊等其它物种身上。
这也是一场与地球类似,及其可怕,后果也非常严重的病毒爆发。如果不是苏浩在中央山脉周边设置了防疫区,如果不是及时发现司机的变化,如果不是在本体诞生前找到了拉娜,那么事情很可能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甚至,结果比此前的地球更加严重。
苏浩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不对?他只是觉得,地球上的病毒风暴,与红龙星球上的这起事件有着直接联系。前者是把感染者变成丧尸,后者则是将感染者变为怪物。以实际战斗力和传播速度而言,两者之间的差异不大。毕竟,地球上的人类体质远远不如红龙星球,丧尸病毒对这里的人类无法产生效果,只能通过强化寄生的办法,引发大规模的灾难。
亚特兰蒂斯人之所以在地球上设置监控,挑选进化人并将其带走,是否出于同样的原因?
注视着全息图像上那个刺眼的白色三角,苏浩长而笔挺的眉毛微不可查地晃了晃,目光也变得越发冷峻。
“是到了离开的时候。我,该走了。”
地球,内华达基地。
杨璐璐越来越不喜欢这个地方,甚至有种本能的厌恶。
作为高立权派驻联合国的特使,她已经在几块大陆之间反反复复往来了一年多的时间。每到一处,看到的都是谄媚笑脸,听到的也都是“帮帮我们”之类的话。说真的,生物战争对中国人已经毫无影响,高立权与军部之间也达成协议,以各自实际控制线为区域公管。当然,这种私下密议永远不会公开,在外人看来,中国仍然还是中国,只是领土面积已经从病毒爆发时的法定界限扩张了许多,达到令人畏惧的程度。
国内的开发工作正在进行当中。卫生检疫部门已经对所有废弃城市完成了两轮检查,确定没有变异生物存活的迹象。以各个基地市为基础,新城的建设与完善不断展开。出于对未来战争和不确定的动乱考虑,原有的城墙非但没有拆除,反而在现有基础上增高了不少。一次为界,基地市内外形成泾渭分明的贫、富人区。
民用建筑开始大规模列入计划,新建的体育场馆和演艺厅不断落成,平民区内的各种娱乐场所越来越多,绿化和公园仍然如一百多年前那样,成为民用区最为重要的建设项目。
平民的生活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和平时代,不断发展的科技使生活中增添了更多的新奇事物。街头到处都是民用磁悬浮车,不同型号与功能的机器人开始进入各个家庭。通过网络超级市场的选购名目,居民坐在家里就能收到来自机械农场的新鲜水果。断肢再植之类的手术已经变得简单,街头各种屏幕也总是在播放关于明星与广告的内容。
使得,当战争结束,一切重归和平的时候,“明星”这种产物又再次出现。类似上个世纪“快男快女”之类的选秀节目层出不穷,但任何事物都存在着时间效应。以国内生物战争刚刚结束后的十五年为例,那一时期的明星选秀目标全部都是战士。导演和电视台从各个战斗部队里挑选最强悍士兵,他们站在舞台上炫耀自己的战绩。战功最高,击杀变异生物数量最多的战士,永远都是观众最为喜爱的角色。那个时候,军人地位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小孩子最喜欢的玩具也是各种仿真枪,动画片里再也看不到傻兮兮的喜羊羊和灰太狼,而是充满勇猛斗志,双手可以撕裂变异生物的超级战士。
十五年后,民众对于明星的概念逐渐产生了变化。年轻可爱的美貌少女再次成为屏幕上的主题。也许是因为生物战争期间太多残酷画面冲击的缘故,人们并不喜欢在舞台上遮遮掩掩的女人,只喜欢看到穿着性感,身材凹凸的美妙曲线。这一时期出现了很多有名的少女歌唱组,一些在战争期间被废止的艺术团体也开始了重建。大体育场和剧院里的霓虹灯又开始闪烁,多达上万的观众也不断呼喊着喜欢明星的名字。
人类的审美观总是随着时代而变化。京剧彻底消亡了,二人转也不知所踪,黄梅戏和各种地方戏种早已不见影子。这种现象并不单纯出现在中国,意大利的歌剧、美国的乡村音乐、带有浓重民族风格的苏格兰风笛……生物战争结束了,很多被冠以“文化”的东西也随之消失。并不是人们刻意想要遗忘,也不能说是新时代的人类对它们毫不喜欢,而是曾经会演艺的那些人早已死去,他们来不及,也没有办法将自己所学所会传授给别人,只能带着遗憾永远进入了坟墓。
一些新的文化项目出现了。
在勃兰登堡街头,有人开始用全息图像充当摄影机录制节目。这种全新的视觉效果比电影更好,也更加直观。
话剧里出现了新的分支。那是一些身体特别柔软,能够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的演员,直接以无声形式的身体弯曲来表达剧情。这些人都带有变异生物的血统。在战争时期,有不少女性被变异生物强行交配,很多人死了,也有一部分人侥幸活了下来。她们不愿意杀死自己的孩子,而是选择默默抚养其长大。这种情况在世界各国都有出现,其后裔也或多或少带有部分非人类的体貌特征。他们虽然受到官方和警察的严格监控,却仍然保持着人类对生活的最基础热爱。以身体夸张变形的方式表达演艺内容,最初并不受人理解,直到数十年后才逐渐被接受。
其实,艺术就来源于生活。无论消亡还是诞生,都不过是宇宙轮回的一种。
第495章礼节
餐厅里出售的食物,也带有浓重的时代烙印。食用同类当然是不道德的,尤其是在战争结束后各种物资充足的情况下,人肉买卖完全被官方取缔,也被宣布为极重惩处的罪恶之一。尽管如此,仍然还是有部分商家打出“人肉大餐”之类的广告。那些食物当然不是以人类为原料,只是以猪、牛、羊充当替代品,再辅以装饰和修饰,做成人类身体的各种器官外形。这些餐馆的生意算不上很好,却也拥有一批忠实的顾客。尤其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总是在商家刻意营造,光线阴暗的环境里默默就餐。很多人并不是为了填饱肚子,只是为了回忆那段噩梦般的时光。那意味着他们失去了很多,亲人、朋友、家园……也意味着他们经历了旧时代和新时代的转换历程。但无论如何,那都是辛酸与痛苦远远大于快乐,只能独自默默品味,没有经历过人,永远也不会明白。
战争结束后出生的婴儿,很多已经步入了三十岁的中年时代。死亡距离他们非常遥远,生活中最常用的名词,大多是“物价”和“收入”。以前崇拜战斗英雄,完全是因为父母老人的影响。尽管每个基地市广场上都矗立着英雄纪念碑和死难者纪念碑,每年摆放花圈的人,都只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极少看到年轻人的身影。
战争中大量人口死亡,以及大面积新占国土面积增加,使战后幸存民众得到了旧时代国民难以想象的“优越”福利。按照相关法律,每个拥有政府承认身份的国民,都能够享有基地市平民区内一百平米的居住权。房屋由国家提供,居住者以日常工资抽取部分的方式结清房款。科技发展使声控光视得以普及,直接植入口腔的芯片能够在不使用电话的情况下,与目标进行远程联络。随身携带的弱效脉冲发射器与家庭中央光脑连接,随时随地都能调用每个房间的实景图像。如果外出需要或者遗漏,家用机器人会成为你最实用的帮手。
战争后出生的一代人,几乎都带有不同等级的强化体质。生物战争中最强大、最安全的人类团体就是军队。在那个混乱的时代,士兵拥有整个人类群体最高权利。他们可以在平民中间自由选择伴侣,在不考虑财产、家世、文化概念等情况的前提下,容貌外观与性情也就成为最佳首选,强化因子就这样迅速传播开来,到了亚洲区生物战争结束的时候,中国军部已经缩减了一阶强化药剂的产量。因为按照当时的婴幼儿检测报告,与士兵结合诞下的后代,全部都是强化人。
生物战争遗留下来的,不仅仅只是毁灭后重生的繁荣,还有潜藏在阴暗角落里的悲伤和痛苦。
从严谨的角度来看,变异生物应该算是“半人”或者“类人”。它们拥有与人类相似或者相同的生理概念,人类被它们掳走强行交配,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很多婴儿的父亲就是变异生物,也有很多在荒野里出现的人类,有着不知所踪的人类父亲。每隔一段时间,民政部都会接到不同地方关于“兽性半人”之类的报告。一般来说,这些变异生物的后裔分为两大种群。其一,是母亲为人类,在人类环境下长大的个体。其二,是母体为变异生物,在野外或者是废弃城市长大的例子。
第一种类型,融入人类的几率较大。第二种,几乎无法融入人类社会。虽然有不少慈善机构收养了不少所谓的“兽孩”,但人类化教育在他们身上效果并不明显,甚至完全失败。经过长达二十年的观察,官方最终确认,拥有变异生物基因的人类危险性极大,无论是哪一类型的个体,都带有对周围人群的潜在威胁。在这种论断下,整个社会开始了全方位,也是及其细致的基因排查工作。据统计,总共有二十多万变异基因携带体(官方名称)从各个基地市被强制驱逐。他们带着民政部发放的基本生活工具,聚集在各个废弃城市,或者在荒野上到处流浪。出于对变异生物的恐惧,基地市内的民众对这些人抱以反感,甚至极度抗拒。一部分人甚至声称“必须杀死他们”或“他们根本不是我们的同类”。
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变异基因携带体”抱以敌意,很多从战争年代活下来的老人,选择暗中帮助或者支持他们。经理过死亡与黑暗,都知道生命的可贵。而且,这些被抛弃的人并没有犯罪,而是血脉中带有天生不可违逆的成分。这不是他们的错,而是人类自身观点与看法的问题。
这种情况在“蜂群”内部同样存在。并不是每一只“工蜂”都是强大而安全的。在他们成为“工蜂”以前,都有过在废弃城市里挣扎的经历。一部分人在那个时候被变异基因感染,在和平环境下诞生的新一代“工蜂”,同样对这些感染者抱以冷漠。尽管老宋和高立权等人一再努力消除这种隔阂,却没有得到想要的效果。不得已,“蜂群”只能把这些感染者驱逐。
计算下来,被放逐的感染“工蜂”多达六万以上。他们不再承认自己是“蜂群”的一员,而是自称为“黑色工蜂”。这些被放逐者选择了寒冷的北方作为据点。老宋和高立权对他们予以了最大限度的帮助,甚至帮助他们建立了几座基地市。
“黑色工蜂”仍然承认“蜂王”的地位。尽管苏浩离开地球已经超过上百年,关于“蜂王”的各种传说仍然在“蜂群”内部盛行。无论“工蜂”还是放逐者,都认为苏浩才是真正的王。这种理想和欲望一直驱使他们拼命加快科技研究速度,以便与另外一个世界取得联系。
这个世界仍然有很多事情在继续着旧时代的规矩。
半年前,新一任教皇在梵蒂冈宣誓加冕。从病毒爆发至今,教皇已经连续更换了二十三位。有些死于非命,有些不知所踪。出于对宗教的忠诚和信仰,总有些狂热的信徒在维持这个圈子。与中国大陆不同,梵蒂冈仍然处于战乱,大约在三千余名武装教徒拼死护卫下,才得以冲进变异生物密布的城区,在旧教堂里完成了简短的加冕仪式。有半数以上的人为此付出生命,可是能够在上帝承认之地,得到一名新的领导者,在所有信徒看来,都是值得的。
以色列人从未放弃过对于“流着奶和蜜”迦南之地的追求。即便是在生物战争时期,他们仍然保有对那片土地的狂热。巴勒斯坦和约旦的民众几乎快被杀光了。以色列政府对外界宣称,这一切都是变异生物所为,自己不过是派兵占据了一片空无人居的白地……那里的战斗至今还在持续着,以色列人的对手有两个:变异生物,还有那些宁死也不愿放弃家园的战士。
新一届日本政府仍然在本年度同一时间参拜靖国神社。无论中国方面的态度如何强烈,甚至大幅度缩减给予日方的援助,都无法改变这一事实。当然,参拜是在暗中进行。尽管新东京基地市里非常安全,杨璐璐在上一次进入的时候,仍然留下了不少科学院制造的微型蜘蛛机器人。这种智能机械能够在地底长时间潜藏,王启年甚至为它们用小型掘进机实施定期维护。操作空间位于新东京地下,那里属于监控盲区,日本人至今也不明白,该死的中国人为什么会知道参拜仪式的具体时间和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