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胖墩实的联邦探员就站在电梯的出口。没有太多的寒喧,俩人径直来到了医院的停尸间。
“哗————”
掀开白色被单的一刹那,姜婉琦只觉得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掐住。再也无法透出半点气息。
平躺在移动病床上的,是一具身高仅为米许左右的矮小死尸。尸身外部的衣物,则是一套与之根本无法形成比例的宽大军服。乍看上去,就好像一个年仅岁余的小孩子,被强行套上大人的衣裤般滑稽可笑。
姜婉琦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且几近疯狂的迷乱。他清楚地看到:尸体裸露在衣物外部的头颅和脖颈间,呈现出如同煤墨般淤深的焦黑。身体表面的皮肤也层层叠缩、堆积在一起,把本该平滑的肌肉挤压成为粗陋摺麻的可怕之物。
没错,这的确是自己的朋友劳伦斯。掉落在尸体右手部位的一串檀香木珠,足以说明他的身体。可是,这具瘪缩得几近孩童的黑色尸身,又哪里能够和劳伦斯那魁梧高大的身材相提并论?
“一小时前,尸体开始出现异常缩水。”
FBI探员的声音,适时地从身后响起:“它萎缩的速度极快。当我闻讯赶到的时候,整具尸体已经彻底扭曲、变形。那情形实在太可怕了。怎么说呢,就好像……是被某种强大的机器死死纂住。拼命地压榨着,将其中所有的液体成份全部挤干、吸尽。”
“我需要对这具尸体进行解剖。马上!”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姜婉琦强压下内心深处无比的恐惧与震撼,双手死死抓紧停尸床边冰冷的钢制护栏。尽可能以平缓的语气低吼道:“我必须知道在劳伦斯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解剖,当然可以。不过,这里面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克劳德满是肥肉的脸上,依然洋溢着令人非常舒服的微笑:“对于您的医术,我丝毫没有任何的置疑。可是您也知道,美洲联邦是一个法制国家。所有牵涉到法律方面的事务,必须经由相关部门才能够处理。您虽然拥有三个博士头衔和数项医学专利。但是,您的实际身份仍旧只是一个普通平民。当然,如果您具有一些特殊的东西,比如,FBI下发的身份证明书……呵呵!那么这件事情,也会好办得多。”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望着FBI探员那张诚实得不能再诚实的脸,姜婉琦总觉得,在对方表现出的温和与友好的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如果能够加入FBI,那么,您将获得最这起案件的最高核查权,以及其它更多的东西。如果是一个没有司法权力的普通民众……嘿嘿嘿嘿!恕我直言,那么您就只能通过报纸和电视上的新闻报道,才能知晓案件的侦破进展。”
姜婉琦慢慢地转过身,冷冷地盯视着对方:“你在威胁我?”
“不,不,不,这只是一个建议。”
克劳德摇晃着满是微笑的脑袋:“在博士您没有答应这个建议前,我会把尸体完好封存。直到那些拥有足够司法权限的人重新开启,探究出隐藏于其中的所有秘密。”
面色冷肃的姜婉琦没有作答。他斜靠在旁边的木桌,用指头关节轻缓且极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死死地盯视着克劳德眼睛,几次张口欲说,却又在对方那无比期盼的目光中,道出一些听起来实在不着边际的字眼。
无意识催眠。这是每一个心理学医生都会的技能。
只有彻底催绵克劳德,才能顺利解剖劳伦斯的尸体。方杰并非有着特殊怪僻。他只是想弄清楚,究竟是谁杀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正当他一边小心地做着心理暗示,一边朝着停尸床位置慢慢踱去的时候。突然,只觉得胸前一紧。一种夹杂着窒息和炽热的双重刺激,从大脑最深处轰然释放出来。彻底占据了整个身体。
“热啊……水,给我水!”
斜靠着墙壁的姜婉琦,双手死死抱紧自己的头部。深插入发丛中的十指拼命地来回猛抓,在头皮上发出阵阵硬物摩擦的刺耳划音。似乎只有用这放的方法,才能稍微缓解一点点身体的痛苦。
“吼————”
炎热、干渴。
不过,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更可怕的,则是令人无法忍受的死亡窒息。
姜婉琦觉得,自己的喉咙正被一只无形巨手死死掐住。必须经由肺部交换吸收和排出的气体,在阻碍点的两端淤集着。它们迅速膨胀、增加。那种感觉,就好像一头宰杀后的猪,被人狠狠抱着皮面上的破口拼命吹气。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是那些变异的白细胞?
想起实验室镜头下面那些来回蠕动的白色生物。姜婉琦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他很清楚:正是这些肉眼无法看到的小东西杀了劳伦斯。可是,它们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呢?
“你,连你也被感染了?”
已经清醒FBI探员眼角抽搐着。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讶和慌乱。他咬了咬牙,右手从衣服内的皮带上摸出一支勃郎宁大口径手枪,死死瞄准趴在桌子上不断挣扎的姜婉琦。左手则拿起桌上的电话,用颤抖的手指重重按下键盘。
“什么事?”从话筒里传出一个说话缓慢,口气平淡却不失威严的中年男声。
“阁下,我不得不遗憾的向您报告。计划已经失败。”克劳德一脸颓然。
“哦?”
电话中的男声似乎有些意外:“目标人物不愿意接受招徕?还是他根本就不想加入?或者,是他提出的条件过于高昂?”
“都不是。”
望着绻缩在地痛苦万状的姜婉琦,克劳德自嘲地摇了摇头。无奈的叹道:“他被感染了。从外观症状来看,已经被深度侵蚀。”
“既然没有利用价值,那就杀了他。”
电话那端的男声丝毫没有半点犹豫。口气冰冷得令人忍不住想要发抖:“现场做干净点,别留下痕迹。还有,把他的尸体带回来。我要亲自解剖。当然,如果能够捕捉到活的实体则更好。”
关上手机的翻盖,面无表情的克劳德蹲下身,用手中的枪管戳了戳几近昏迷的姜婉琦。不无讥讽地嘲笑道:“医学界的名人,哈佛的博士,啧啧……可惜啊!”
就在他从衣袋里摸出消音器,将之熟练地装在枪口上的时候。绻缩在地面的濒死者突然如同隐忍的猎豹般猛跃而起。把猝不及防的克劳德撞在一旁的桌角。随即,以常人无法比及的速度,从停尸间的门口飞跃而出。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脑子里一片模糊的FBI探员甚至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几秒钟后,目瞪口呆的他这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朝着走廊方向琅跄着。口中则咬牙切齿地大声叫嚷:“抓住他!快抓住他!”
圣托马斯医院已经被全面控制。在克劳德的呼喊下,数十名荷枪实弹的警察很快布满了医院的每一个楼层。从各个街区紧急调集的后援也正在路上。毫不夸张地说,即便是一只长相稍微古怪点的苍蝇想从大楼门口飞出,也会被密集的子弹打得连渣都不剩。
“死守所有通道。搜查每一个房间。包括通风口、电力管道。不要放过任何角落。就算是把这里每一块砖头都拆下来,也必须给我找到这个家伙!”
姜婉琦静静地趴在楼梯转角的立柜上。利用灯光的折射,把自己的身形巧妙地掩盖在柜顶那片不大的阴影中。仿佛一只潜藏在黑暗中的老鼠,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从面前疾奔而过的嘈杂人群。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躲在这里。他只是觉得:这里很安全。最起码,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警察光临这片与走廊近在咫尺的狭窄阴影。
克劳德与电话里的谈话,一字不漏地被姜婉琦听在耳中。他不想死。更不愿意成为任人宰割的解剖对象。唯一的办法,只有逃。
很奇怪,当这种念头在脑子里产生的一刹那。胸肺的窒息与体内的剧痛强度,似乎都减弱了不少。然而更加令他感到惊异的是:自己从克劳德枪口下逃跃而出的速度,竟然快到难以想象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