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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节


狮子一抬脚,腰身弓起,把背上驮着的圣域圣子的身体放了下来,它抬起一只前爪,指指我,又指指尸体。虽然没有任何语言,但狮子的意思我却瞬间明白了,它要我换上这具肉身。如果放到之前,我可能不会有什么犹豫,圣域圣子不仅仅跟我相貌没有区别,他的根骨资质也远不是乞丐肉身能够比拟的。然而此时此刻,我知道,这个跟我几次性命相搏的人,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是这个世上除了父母祖亲之外最亲的人。
我的脑子有些乱,但是一瞬间又想起了很多,我想起庞大,想起老鬼,想起庞家的一门忠烈,他们同样是七门的人,我坚信,如果是庞家的后辈里出现了违逆七门的人,庞大和老鬼都会毫不犹豫的一手除掉。
那是承担,是责任,是七门能够延续到今天而不灭的魂魄。我扪心自问,如果自己的血脉至亲有一天将要危及到这条大河,将要掀起一场无人可以平息的滔天大祸时,我会怎么办?会因为亲情而躲避,还是向他举起屠刀?
庞大西去深陷生死山,老鬼孤身镇河一游五十年,他们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就因为他们心里有一杆秤,一杆良心和大势的称。在万千生灵面前,任何人都是渺小的,任何人都可以牺牲。
持善以固之......
那一刻,我心底所有的焦虑突然就无影无踪了,好像顿悟之后的通彻。我挺了挺身,坚信自己就是那个将要中兴七门的人!
我当时就开始入定,十三宝塔观想术勾动神魂出窍,顺着圣子眉心的窍位钻了进去,神魂刚刚一动,乞丐身躯里面流动的大鼎虚影和血脉精魄随即翻翻滚滚的脱体而出,从头顶一拥而入。额头那片缓缓转动的转生印漩涡,也升腾起一片淡淡的白光,没入了眉间。这一切无疑说明,如果自己本来的肉身毁掉了,那么这具肉身,才是最适合的归宿。
我闭着眼睛暗自感应了一下,圣域圣子的根骨的确很好,他在圣域生长那么多年,被当做圣子培养,灌注了圣域人很多心血,但是魂魄出体,体内的一些东西也随之流逝了,只剩下残余的一部分大鼎精华还在流动。圣域圣子当时收走的大鼎精华很少,然而却正好是我缺失的那一部分,四尊大鼎完整无缺了,牵引着血液奔涌如雷,阳气冲天,神魂肉身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心境也仿佛顿时升华,力量无穷。
那只狮子目睹着眼前的一切,目光中充满了欣喜,它摇头晃脑的动了动,转身跳进大河。这时候,金大少和韩成收拾好了残局,看见我已经附着在圣子的肉身上,顿时愕然。
"你这个......这是?"金大少瞠目结舌,平时利索的嘴皮子也变的结结巴巴。
我之前想要隐藏身份的念头,在这时已经完全打消,我就是我,世间唯一的我,男人顶天立地,何必藏头缩尾?我要的就是在任何人面前,任何困境面前,都能毫不犹豫的挺直腰杆,对他们大声报出自己的家门。
七门,陈近水!
大头佛也从沙堆那边跑过来,劫后重生又故人相见的心情,一句话形容不出。
"我就知道,我们家的姑爷,哪能那么容易就死掉!"韩成一身是伤,咧着嘴,用力拍拍我的肩膀:"姑爷,想做什么,就去做,大沙围韩家,没有二话!"
正在交谈间,那只狮子从河里浮出水面,紧跟着,河面咕嘟咕嘟翻滚着一串水花,被石棺守护的第五尊铜鼎,也缓缓露出。大鼎重有千斤,浮出水面的时候,腾空而起,重重落在河滩。
古朴的鼎,在河底不知道沉了多少年,落在河滩的时候,鼎身上微微渗出一层血一样的泪滴。鼎是禹王血肉铸造,这一滴滴血泪,在此刻看起来如此的无奈又无助。禹王十死十生,只为了固守这条大河,而现在,大河隐然不稳,死去的禹王也仿佛无能为力。
我走过去,轻轻抚摸着鼎身,朦胧之中,那个拿着锄头的老农的影子,从鼎中慢慢的浮动起来。他的头发胡须皓白如雪,脸庞上的皱纹千沟万壑,我无法把它看的清清楚楚,然而它的眼睛,却那么清晰。
老农的眼神里有一种恳求,无尽的恳求,就好像一个将死之人,心里有放不下的牵挂和夙愿。我望着它的眼睛,骤然间心潮澎湃。
"大河不稳,有七门在!"我语气不高,却坚定不移,掷地有声,那是对老农的一种慰藉,同样也是一种承诺:"天塌了,我来扛!"
隐隐约约中,我看到老农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那双本来稍显黯淡的眼睛,顿时明亮了。它的身影一点点的变淡,直至最后不可察觉。大鼎上的血滴全部渗回鼎中,一片氤氲的血光,从大鼎里面流云般的飘动,一丝一缕,收进身体。
第五尊大鼎里的血魄精华,全部被收走,五鼎一体,那种举手就能砸破山河的雄力,一股一股的在身体里荡漾。
狮子眼看着我收走了大鼎的精华,它的眼睛里朦胧着一层水汽,慢慢的后退,一步一步顶着已经化为凡铁的大鼎,走向大河。那样子,好像这一别,就再也没有相见的时候。
它慢慢的走到大河边,把铜鼎顶进河里,最后一次回头望了我一眼,随后飞身跳进石头棺材,棺盖合闭,咕嘟咕嘟的沉入水中。
一场血腥的争斗和杀戮,完全终结了,战团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金大少招呼我们上船,想就此离开。但是水里的大船刚刚调头,我看见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河面上,冒出一道直挺挺的影子。当时,我第一反应就是已经跳河的红眼老尸又回来了,因为那道影子和红眼老尸一样,僵硬的像一截木桩,带着沉沉的死气。
"这他娘的还有完没完了!"金大少被折腾的够呛,焦躁之下心里冒火,一把掏出两支土枪,咬牙切齿的对准河面浮出的影子。
那道影子好像在水里走着,又好像顺水漂着,身上沾满了泥沙,可能已经在大河里潜游了一段时间。它漂到岸边的时候,直挺挺的蹦上河岸,噗通倒在地上,一直滚动到距离我们只有十来米远的地方,又呼的站了起来。
那一刻,我的眼睛猛然一顿,这道直挺挺的身影,绝对不是红眼老尸,它像是一尊泥胎,一只手掌被齐齐的斩掉了。
这样的泥胎,我并不是第一次看见,跟七门老祖的断掌真身没有任何区别。七门老祖,我一共见过六尊,因为陈家的老祖在多年前就被爷爷悄悄的运走了。虽然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眼前这尊断掌真身,但心里一下雪亮,这是那尊被爷爷运走的老祖真身!
它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就出现了!?七门老祖其实早已经死掉了,只不过真身上有某种加持,保持着一丝丝没有消退的灵性。我说不清楚心里是惶恐,还是喜悦,呆呆的望着老祖的真身,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老祖的断掌真身就在那边直挺挺的竖立,它全身上下干硬如铁,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我一步一步的走过去,老祖的脸是模糊的,被河泥覆盖了一大半,但是透过那一层污浊的泥,我看见已经死去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祖,好像淌下了两行晶莹的眼泪。
老祖哭了。
它永远不可能再活过来,也永远不可能再说出一句话,老祖真身一定被爷爷隐秘的藏在某个地方,或许是小盘河,或许是一个没人知道的河道深处。它一出现,就开始落泪,让我本就不平静的心更加不安。
金大少他们不敢过来打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停了约莫有十分钟,呆立不动的老祖真身猛然一蹬,唰的扬起一片河沙,借着这股力量,它又直挺挺的蹿起来,跃入河里。
"老祖!"我赶紧朝前跑着,想要追上它,然而来不及了,老祖真身跃进河里的同一时间,已经沉没的无影无踪。
这是为什么?我万分不解,老祖在这个时候出现,没有留下任何提示,就是呆呆的在河滩挺立了一会儿,又随波而去,它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左思右想,真的无法琢磨老祖的用意,心里迷惑,又很怅然,暗中叹了口气,微微低下头。但就这么一低头,立即看见老祖刚才蹬沙入水的地方,有一颗圆滚滚的珠子。那颗珠子本来好像是埋在沙粒里的,被老祖一蹬,才显现出来。
这颗珠子只有拇指肚那么大,浑圆一体,像一颗色泽浑厚的琥珀。一捏起这颗珠子,我就感应到了一股浓浓的尸气。一时间,我又摸不着头脑了,回想一下,老祖真身下水前蹬起河沙,为的就是让这颗珠子显露出来吗?
正在我思索之间,一道声音陡然传来,打断了我的思路。
"这是一颗前生舍利啊......"
第三百二十八章前生舍利
突然传来的那道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一下打断了我的思路。说话的人并没有故意隐藏,我回头的一瞬,已经看见对方从那边走了过来。果然是个熟人,我认出那是自然道的老学究。他估计已经在附近悄悄的潜伏了半天,只不过一直没有露面。此时此刻,我已经完全被手里这颗琥珀般的珠子吸引了,老学究走过来的时候,我马上捏着珠子举到他面前,道:"你说,这是前生舍利?那是什么东西?"
"今晚的事,我看的很清楚,只不过不便冒然出头。"老学究的话里有一丝歉意,自然道与世无争,无论圣域或者七门,他都不好随意表态站在某一方,老学究致歉,之后指着我身后的沙地,道:"你看看,捡起这颗珠子的地方。"
我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事情刚刚发生,记得很清楚,只不过因为之前骤然出现的老祖真身干扰了我的思路。现在静心一看,我突然发现,捡起这颗珠子的地方,赫然就是刚才红眼老尸被圣主偷袭重伤倒地的地方。珠子上又带着浓重的尸气,事情顿时了然,这颗珠子,很可能是从红眼老尸身上掉落下来的。
老学究虽然不便出手帮忙,但对我心中的疑惑倒是一五一十的解答了。他说,这个东西,叫做前生舍利。
"我多年没到大河滩来了,不认得那具老尸,但那肯定不是个普通的人物。"老学究道:"它必然是因为机缘巧合,以尸身得道,既然有尸身,就会有前世。"
并不是每个人都和我一样,会把过去的事情忘记的一干二净。红眼老尸没有真正的跨入得道哪一步,它不会说话,也不会表达,对于前生的记忆,都隐瞒在身体里,那些记忆对于红眼老尸来说,绝对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就好像一股经久不散的执念,最终渐渐凝华成一颗舍利般的珠子。老学究这么一说,我心里顿时兴奋起来,这颗前生舍利,必然隐含着红眼老尸死之前的一部分记忆。
"要怎么看到这颗前生舍利里隐藏的信息?"我立即追问他。
"很难。"老学究道:"人一死,记忆肯定会受损的,前生舍利里的记忆不完整,再加上外人强行解读,究竟能解析出多少,这不好说。"
"那就试试。"我对红眼老尸的来历越来越好奇,哪怕多知道一点,也是好的。
我们一边说着,一边朝大河中停靠的船只走过去。走到水边时,那条负伤又隐匿起来的白鲤鱼哗的冒出水面,在我附近不停的游来游去。我不是什么都看不出,这条白鲤鱼跟红眼老尸之间很亲昵,我隐隐怀疑,白鲤鱼最早就是红眼老尸还没死的时候豢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