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节
嘭!
鲁延阁被我一拳打的仰面朝天,身子翻滚了几下,一把抓住旁边一把锋利的砍刀,噗的吐出嘴里的血渍,挥舞着砍刀扑了过来。所有人都能看得出鲁延阁已经落在绝对的下风,有人高声喊道:"陈近水!这是老太太请来的客人,你心里想清楚!"
"不要废话!"我随手抓起一根鱼叉,那人说的老太太,肯定就是红娘子的母亲莫天晴了,但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管他是谁!
当啷!
全身的雄力全部灌注到手里的鱼叉上,接连两下,震的鲁延阁连连倒退,第三次重击之下,他手里的砍刀再也拿捏不住,呼的脱手飞出,鲁延阁的眼睛里全是恐慌,砍刀脱手的同时,他转身就想逃走。我毫不留情,拔脚赶到前面,鱼叉重重的一挥,鲁延阁噗通一声扑倒在地,两条腿同时被打断了。我一步跨过去,抬手抓着他的脖子,把鲁延阁给提了起来。
鲁延阁浑身血迹,在大声的痛苦呻吟,周围那些排教的人忍耐不住,都纷纷迈步上前。我一挺手里的鱼叉,指着他们喝道:"今天,我只给朋友讨回血债,不想波及他人!但谁要拦我!必杀!"
一字一句,就像一道天雷翻过头顶,雪亮的鱼叉,逼人的杀气,把那帮刀口舔血的排教汉子全部震住了,彼此诺诺的对望着,一起停下了脚步。
这时候,被提起来的鲁延阁趁着我分神喝退排教人的机会,右手一翻,袖口里落下一柄锋利小巧的刀子,闪电般的朝我勃颈处划了过来。刀子尚未划到面前,我另只手重重的砸落在他的鼻梁上。咔嚓一声轻响,鼻梁骨明显被打碎了,鲁延阁痛的几乎窒息,手里的刀子啪嗒掉落,鼻涕眼泪鲜血哗哗的混在一起,不断的淌落。
这一下明显是把他打的痛楚难当,两条腿又折断了,软塌塌的像一条离水将死的鱼。我漠然看着他不断扭曲的身子,手像铁钳,不容他挣脱。
"痛吗?"我用力把鲁延阁提到面前,咬着牙问道:"痛不痛!"
"放了我,放了我......"鲁延阁被打的神智有些散乱,哀嚎着央求。
"回答我!痛不痛!"
"痛......痛的要死......"
"你知道痛!你有没有问过金宝死的时候痛不痛!猪狗不如的东西!"我越看着鲁延阁那种乞求活命的神情,越觉得火大。
"放了我,饶我一命......"鲁延阁眼神涣散,有气无力的挣扎哀求道:"要多少钱,要多少东西,鲁家会给你......"
"我说过,你怎么杀了金宝,我今天就怎么杀你!"我揪着鲁延阁,脚尖挑起旁边一根长绳,飞快的把绳子绕住鲁延阁的脖颈,打了个死结。然后抓着长绳的另一端,抬脚就朝桅杆上爬。周围那些人目瞪口呆,都看出来我要把鲁延阁吊死在桅杆上,但是浑身鲜血淋淋的鲁延阁把众人都吓住了,小九红又没有发话,他们不敢妄动。
就在我将要爬到桅杆一半的时候,距离这里远远的那条大船猛然加快了速度,一路乘风破浪,飞快的驶来。我不管那么多,继续飞快的爬,等站在桅杆顶端时,视线开阔,后面赶来的那艘大船上人不多,然而在我看到船头站着的两个人时,心里顿时一紧。
我看到了爷爷,他就站在莫天晴旁边,花白的头发梳理的很整齐,身上穿着一件缎面的薄袄,在当时那个年月,这是有钱人才能穿得起的衣服。
"水伢子!"爷爷明显也看到了站在桅杆上的我,两条船还相隔着一段距离,爷爷大声喊道:"先停手!先停手再说!"
初见爷爷的时候,我是有些激动,毕竟那是一手把我拉扯大的爷爷,是我曾经最依赖也最信任的人。然而当他冲我喊话时,心里的激动一下子荡然无存,他难道不知道我是在替金宝报仇?难道不知道就是鲁延阁杀了金宝?
那一刻,穿着一身华贵衣服的爷爷,在我的视线里更加模糊,更加遥远,也更加陌生。
"水伢子,听话!你听话......"爷爷看我在桅杆顶端一动不动,接着又大喊着,他们的船在不断加速,距离这边越来越近了。
然而越是这样喊,我心里的愤怒就越甚,骨子里的那股倔劲儿蹭蹭的朝上冒,猛然一咬牙,把手里的绳子搭在桅杆上,抓着绳头,抬脚跳了下去。我跳下来的同时,被绳子紧绕着脖颈的鲁延阁唰的就吊了起来,身在半空,他拼命的扒着脖子上的绳子,但已经无法挣脱。我重重落在甲板上,把绳子绑在一旁。前后两三分钟时间,高高吊在上面的鲁延阁已经停止了挣扎,彻底断气,尸体随着呼啸的风在不停的晃动。
整条船上的人噤若寒蝉,望着鲁延阁的尸体,都不敢乱说话。我没有逃走的意思,今天既然来了,就是要和爷爷把话说清楚。
"你走!你走!"小九红不知道是急,还是气,咬着嘴唇,用力把我朝船边推:"我不要再见你!你给我走......"
我实在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索性闭上嘴巴,径直走向船尾,迎着后面那条已经行驶到近前的船。距离近了,我看的更清楚,莫天晴当年被一道炸雷劈的半死,一直暗中休养了这么多年,才算是勉强康复,她比同龄的女人要显得年轻,紧紧靠在爷爷身边。爷爷那双老眼不停的注视着我,而我,再也没有过去见到爷爷就想要扑进他怀抱里的冲动。一直到两条船快要首尾相连的时候,爷爷才哆哆嗦嗦的开口道:"水伢子,你......你变了......我记得你过去连杀一条鱼都要皱着眉头,可是现在,你......水伢子啊......"
"爷,人都是会变的,你不是也变了吗?"我强忍着心里的酸楚,讪笑道:"你现在大富大贵,这身打扮,要是奶奶还在世,要是长门就在这里,他们见了你,肯定会刮目相看的。"
第三百六十四章恩断义绝
我一句话把爷爷说的很不自在,黑瘦的脸庞上带着一缕难言的尴尬和愧疚。我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怨怒还是失落,爷爷和小九红仿佛是一样的,虽然近在眼前,然而却又离我很远。
"水伢子,孩子啊......"爷爷迟疑了半天,抬头看看正高悬在大船桅杆顶上的鲁延阁,叹了口气,道:"我看着你一天天长大,对你的秉性最熟悉不过,可是孩子,你怎么变了?变的好斗嗜杀?"
"爷,你从小教我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忘,但是我现在就想问问你。"我咬牙看着和爷爷并肩而立的莫天晴,道:"你现在这样,对得起当年给你续命的奶奶吗?你从小让我怀善心,不欺凌无辜,不背信弃义,可是金宝做错了什么!让他赶尸填河的是你!最后要杀他的还是你!"
爷爷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好像在呼啸的河风中有些站不稳的样子,我一句话就把他问住了,问的他哑口无言。我的心越来越沉,爷爷这样沉默着,无疑代表我没有说错,金宝被杀的事情,他果然是知道的。
"这个事情,不怪六哥,那个赶尸的,是我让人杀的。"莫天晴看爷爷好像站不稳了,在旁边一把扶住他,道:"六哥给七门做了那么多年的事,临老又被拉去镇河,我让他出河,让他把过去的事情都了结掉,安安稳稳过日子,这有什么不好?有的人不死,六哥的心始终不静,你有什么难听话,冲着我说,六哥嘴巴笨,辩不过你的。"
"说的好!有的人不死,你心不静!我还活着!"我听了莫天晴的话,再看看一言不发的爷爷,心头的火气顿时冲顶,这是什么道理?自己过日子,就非要谁死掉才心安?我呼的朝船尾又跨了一步,道:"杀了我!你是不是更心静!"
"水伢子......"爷爷听着我怒火冲天的话,顿时一愣,在他的印象里,我可能还是当年那个温顺听话又胆怯懦弱的孩子,他从来都没有见过我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你何必这样顶撞他!"莫天晴皱起眉头,呵斥道:"六哥的心,我最清楚!他一个人镇河,孤零零的没人理,心里最惦记最牵挂的就是你!你这样冲他大呼小叫,还有没有良心!"
我看得出,莫天晴帮爷爷说话,并非做作。她爱过爷爷,也恨过爷爷,如果没有爱的那么深,也不会恨的那么切,两个人年轻的时候纠缠不清,藕断丝连,由爱生恨,恩怨难了。但是到了生命的黄昏时,才知道有的人,一辈子只会有一个,一旦错过,就永远不会再有。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错了!?"我冷笑一声,抬手指指挂在桅杆上的鲁延阁,道:"我杀了这个人,就是我的错,是不是!?"
"水伢子,你......"爷爷哆嗦了一下,慢慢道:"你生在七门,做什么事都身不由己,不管你闯了多大的祸,惹了多难惹的人,我替你扛,替你顶,但是你......你为什么要杀了她?杀了九红的娘?她毕竟是你亲......是你亲姑姑......"
那一刻,我简直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了,只觉得脑袋嗡嗡的轰鸣,几乎要站立不稳。到了这个时候,爷爷竟然还在埋怨我杀了红娘子,杀了他亲生的女儿。
不可否认,他是个慈父,当年知道我爹惨死的事情,一怒之下孤身杀到排教,但是当他发现红娘子是自己的女儿时,立即就收手了,苦苦哀求太爷不要杀掉红娘子。他对自己的子女后辈有种溺爱,无论对方做了什么,在他眼里都是可以原谅的。
"爷!你真的让我感到生疏!"我强忍住心里的悲愤,一字一顿道:"你问我为什么杀她!你觉得她不该死!?你想想我爹!想想你四哥的儿子!再想想长门!杀我七门中人,如残我手足兄弟,必杀之!"
"她是你亲姑姑,你不该杀她,不该啊......"爷爷不回答我的话,只是自顾自的念叨着,像是乡下那些上了年纪的普通老人,认准一个死理就再也不松口了,任我怎么说,都觉得我不该杀掉红娘子。
人,都是自私的,像老鬼那样的人,这世上能有几个?我一直觉得,爷爷是最好也最善的人,然而当他的亲女儿横死的时候,他也会混沌不清,是非不分。
"爷,红娘子是我杀的,你想怎么样?"我只觉得满嘴的苦涩,但当着这么多人,那种倔强一发作就不可收拾,直直的望向爷爷,道:"你要给你亲女儿讨回公道吗?"
"你够了!"莫天晴看着我毫不客气又充满恨意的表情,插嘴喝道:"六哥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红儿也是我的闺女,我本不想跟你罢休,但是六哥恳求了多少次,平心想想,你也是他的血脉,何必再为难你?陈近水,不要揪着死角不放,六哥是老了,你要觉得他好欺负,那就是你瞎了眼!六哥的涅槃化道真的使出来,就算你们七门的庞大亲自来了,又能怎么样!?他把你拉扯大,又替你去镇河,你知道他有多苦!他有多累!?"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爷爷使劲摇着头,拉着莫天晴,我看见他一双黯淡的眼睛里,已经忍不住落了泪,他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泪水,低头掩饰着。
"六哥,我们走吧,就我们两个人走,走的远远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再也不要理会了。排教,七门,圣域,九黎,让他们闹去吧。"莫天晴猛然一回头,冲着自己船上的船工道:"开船!调头!"
大船的船身一阵晃动,爷爷本就微微发颤的身子失控般的一顿,一下紧紧抓住船舷,遥遥的冲我伸出手。
有些事情,真的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我满心都是对爷爷的埋怨,然而当他脚下的船将要调头远去的时候,我还是一阵心塞,同时朝爷爷那边伸出了手。那么远的距离,即便用力伸着手,也触不到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