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子招手让黄豆靠近,问他可曾听清知府上郑家查抄的理由。
黄豆便说,是有个婆子出首举告,说张家将财物转移到了郑家。
殷夫子长叹道:“这如何说得清,那银子又没标注姓名。”
见黄豆再无平日的机灵,满脸恓惶模样,周夫子心里一痛,谆谆教导道:“自来世人都是踩低捧高,即便郑家没罪。就凭是张家的姻亲,此刻想要置身事外便不容易。他要抄,就让他抄好了!少了家财,也省得让人觊觎。你们兄弟正好暂避风头。埋首读书,以待将来奋起。”
又冷笑道:“这点小事算什么!老夫几起几落,不知见过多少比这更残酷的情形。今日就教教你——”
低声附在黄豆耳边说了一番话。
黄豆越听眼睛越亮,不住地点头。
周夫子见领会了。遂冷声道:“让他抄个够!若是你们两家不能崛起,也守不住这些家财;若是异日你能大放光彩,今日怎么抄出去的,将来还会还回来。家财。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重要的,还是你们兄弟。”
黄豆吸了下鼻子。点头道:“我姑姑也这么说。所以。她对财物根本无所谓,哪会把东西往我们家搬。都是那死婆子,黑了心的,忘恩负义。”
周夫子一愣:槐子媳妇……
那的确是个不简单的女子。
等黄豆脚步轻快地下山,郑家早已一片混乱。
黄豆闯进去,找到爹和二哥,说了一番话。青木便将家人都拢到郑老太太屋里,然后再不吵闹哭喊,任凭他们查抄。
公孙匡心里也是有些忐忑的,他其实知道黄豆去了后山,便一直等周夫子派人来,他都想好了应对之策。
谁知山上不但没人下来,等那个少年回来后,郑家人反倒变乖了。
他暗自掂量:老宰相也知道皇帝不满了,到底不敢出头。
想通后,越发恣意妄为,最后竟然连郑家的山林、田地、作坊、铺子等也都抄了去,竟然当郑家和张家一样对待了。
他看着抄出的东西,心都发颤——实在是没见过这么多财物,他要发了!
他便让人赏赐万婆子一百两银子。
万婆子喜得眼睛都眯缝了,又悄悄地对他道:“张家好几个大管事,都好有钱,说不定张家也在他们家藏了银子。”
公孙匡便对梅子寒道:“这个,就请梅大人去查抄好了。奴仆家产,自然一并归公。”
梅子寒忙躬身应是,他早就心痒痒了,因先前带人去了龟巢,故而没赶上这边,正眼馋呢。
这里闹了个天翻地覆,清南村的人都震惊不已,虽是围观,却半点看热闹的心思都没有,只有满心的凄楚和悲凉。
正在这时,泥鳅赶来了,他眼中喷火,质问正要出郑家的梅子寒:“县尊大人,圣旨可说要一并抄了郑家?”
梅子寒是认得泥鳅的——秀才当然要拜见父母官了,他好声气地解释说,张家把财物藏到了郑家,所以知府大人才过来查抄的。
泥鳅冲进二门,指着那满院的箱笼财物,怒喝道:“这些都是张家的?笑话!清南村谁不知郑家富贵,怎么这些东西都成了张家的了?”
梅县令无奈,板脸喝道:“刘秀才休得胡闹,尔敢质疑朝廷官员公干?”
公孙匡闻声出来,问是何人喧哗。
梅县令急忙上前,低声对他耳语了几句。
他不在意地笑道:“好叫刘秀才知道,是这个婆子出首相告,这才查抄的。”
他一指万婆子,神情十分得意:有人证,还是你们村的,他怕什么?
不等泥鳅说话,就听门口有人骂道:“你这恶毒的老贼婆,你恩将仇报,死后要下地狱的。你死去的儿子也不会放过你!天打雷劈的老贼婆!”
来人是李敬文,他头脸涨红,状若疯癫。
原来,板栗和小葱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小葱,你会去哪里?
他伤心欲绝,几乎不能自持,两眼赤红,逼近万婆子,似乎要一口吞了她。
随着他的骂声落下,外面的庄户人突然暴怒起来,都喊“杀了这婆娘”。
万婆子吓坏了,声嘶力竭地辩解。
泥鳅对公孙匡怒喝道:“大人要人证,我们这么多人算不算?我一个秀才,还有满村的人,都抵不过这个婆子的胡言乱语?还是大人本就觊觎郑家家产?”
李敬文也大声道:“你们抄了郑家不算,还要去抄张家的管事?清南村的人谁不知道,张家的管事并非奴仆,而是良民,梅县令不妨回去县衙查看户籍和鱼鳞图册……”
公孙匡听他喊出“鱼鳞图册”,心中一激灵,厉声喝道:“尔敢造反?本官奉旨行事,若再敢胡言乱语,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泥鳅还要说,被闻声赶来的刘大胖子和刘三顺死死拉住,流泪道:“泥鳅,你说不清的!咱回去吧!儿子,那是圣旨,是圣旨哩!”
李敬文也被他二叔拉了出去,村民们都被“圣旨”两个字吓呆了,再也不敢吭声。
公孙匡这才抹了一把汗,他利欲熏心,实在不想把查抄出来的东西还回去,因而死硬到底了。
哼,怕什么,有圣旨在,就算抄错了,横竖要上缴国库,他不过略分一小部分罢了,谁又知道!
最后,到底还是把张家的管事,诸如王忠家、吴成家等都抄了一遍,刘黑子家则早就抄了个干净,自然所获颇丰,而这些,他们是不准备上缴的。
因为诸事繁杂,且又路途遥远,因此,官府的人忙碌一天后,便在张家歇下了。
两位上官自然占据了上房,将张家一干人赶到东厢,又命张家下人煮饭做菜,犒劳手下。
上房厅堂,公孙匡和梅子寒商议,因这桃花谷有神物,是一定要封的了,只好先把张家人押解去清辉县衙,等候朝廷判决,再行发落。
公事已毕,两人喝着茶,笑着谈起这桃花谷的景色,神情颇为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