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时候,他听见前面殿堂内传出念经的声音,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走了。
到了豆腐房,他和魏铁一个帮中年和尚推磨,一个帮哑巴和尚烧火。忙碌间,他便说请他们多做一些豆腐干,说明天就要走了,顺便带走。
中年和尚便问:“施主来此做法事?”
他完全是顺嘴问的,虽然好奇他不在前面听诵经,却跑来帮他们做豆腐,但也没打算弄明白,纯粹是顺着板栗的话问的。
这时,一桶豆子正好磨完,他们便抬过去过渣,板栗安静地告诉他道:“我杀了许多人,来这静静心。”
中年和尚手一顿,有些迟疑,终究还是没追问。
可是板栗却自己说了起来,把他的经历都说了。
中年和尚这才恍然大悟。
没等他说话,那哑巴和尚却冲过来,对着板栗咿呀比划起来。
板栗见他比手画脚,一头雾水。
中年和尚便解释道:“师傅说,施主不用难过。师傅说,他不杀生。看见狼吃兔子也不拦着;看见人杀鸡,也不拦着。说···…说……兔子、鸡转生了……呃……”
他显然不知如何表达哑巴和尚的意思,说得十分费力。
可是,板栗却听明白了。
他不禁神色古怪地看着哑巴和尚这是悲天悯人的和尚吗?
哑巴和尚对他慈祥一笑,尽情绽放豁牙,脸上老皮牵出一束束菊纹,又转头对中年和尚做了个手势,中年和尚立即大声念起经文来。
跟他说话吐字的艰涩相比,他经文念得显然极流利。
哑巴和尚也跟着咿呀哼哼不停。
板栗便沐浴着禅声,推磨过浆,压豆腐,在瓦舍里整忙了一天。
魏铁跟住持一块去解决那带温泉的山地去了。
这天晚上,哑巴和尚和中年和尚都坐在板栗房门前,一直念经。寂静的夜里,低低的呢喃听在板栗耳内,如同亲切的招唤,牵引着他将他带到一个宽广的天地间。
天明,他睁开眼睛,浑身轻松了许多。
再去瓦舍哑巴和尚眨巴着一双老眼打量他。
看后,仿佛对他气色很满意,笑眯眯地从衣衫内掏出一样东西,放在他手心,并帮他将拳头合拢,一副神秘的模样。
板栗感受到冰凉的温润,收回拳头,好奇地问道:“现在不能看?”
哑巴忙使劲摇头,示意他看。
板栗就笑了,伸开手掌手心有一枚黑色圆卵,也不知是玉呢,还是石头,用黑线穿着,阵阵沁凉通过手心传向全身经脉。
看后,他合拢拳头也不追问这是什么,也不问有什么作用,对哑巴和尚鞠了一躬,道:“谢谢师傅!”
说完,仲头就将黑线套入颈项,黑卵塞入衣领内。虽隔着一层衣衫,还冰得他一哆嗦。
哑巴和尚看着他的动作,跟个孩子似的笑了。
外面,魏铁已经命人将豆腐、豆腐干都装好送下山,并装车,然后才来请板栗示下,何时动身回府。
板栗让他略等一等,转身跟老哑巴和尚和中年和尚告辞。
对着两个和尚,他不知说什么好。
似乎,说什么话都多余,送什么东西都没用,他们,简单质朴到什么都不需要。
想了一会,他才对他们说,往后张家会每天派车来云天寺买豆腐,还说张家人口多,让他们每日多做一锅。
两和尚顿时喜笑颜开。
中年和尚告诉他放心,说一定不会误了他的豆腐。
老和尚又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中年和尚忙解释道,他师傅说,往后每天帮他炕豆腐锅巴。
这下,轮到板栗高兴了。
那个豆腐锅巴,一般不会有的,因为烧得豆浆在锅里结底不好,一定要避免,只因他喜欢吃,昨天老和尚才特意把每一锅都烧结底了,专门炕给他的。
说完了,板栗竟然对两和尚有些不舍起来。他们不像其他和尚那样悲天悯人,大谈慈悲佛理,朴实的关心让他觉得温暖、亲切。
终究要走,所以他就走了。
出门才走了几步,身后瓦舍中就响起了咿呀推磨的声音,他忍不住微笑起来。
外面,住持正和魏铁等着,兴奋地告诉板栗,说卖地的事他已经跟商议妥了,多承王爷帮忙,又凑近他轻声道,已经帮张家留十几
板栗摇头,让他全卖了,说张家不要。
不过是温泉而已,张家地下有那么大的溶洞,已经得天独厚了,何必再贪心。若是张家这时买了温泉地,即便价格公道,也难免被人议论指责。
住持似乎没想到玄武王会拒绝,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不知自己哪里做得不够,或者是方式不对,将事情办砸了。
板栗瞧着他愣神的模样,摇头叹气。
算了,亏得有他,老哑巴那样的真和尚才能存身。
下山时,板栗没有从来路回去,和魏铁绕道后山,走那山谷里,从另一条路出山。
在前晚遇见红鸾的地方,他遥望深林不知处静静地伫立了一会,才拨转马头去了,再未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