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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我骂骂咧咧想去开门,但走廊外边突然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开始进入傀屋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再说傀屋屋主阿鲁先生是“地龙帮”里面的“探花郎”,我的心就一直紧绷着不敢放松。在我对驮尸人的研究笔记里面,这些诡秘的人多半和难以理解的事情挂钩,在格萨拉的时候,我们遇到过驮尸人,我现在都感觉一定是太困乏所以产生了幻觉。
我已经忍不住没完没了的敲门声,刚拧开门锁,一只黑色的手猛然伸进来,五指一张便往我的五官挖过来。我缩了一下身子,眼睛差点被剜出来。我赶忙将门合上,那只手被门夹住,不停地挥动。
我定睛一看,这只手血肉模糊,腐烂的肉粘在森白的骨头上,看样子这不像是活人的手臂。我心中骇然,门“砰砰”响起来,一股劲正在不停地撞门。我看着那只被门夹住的恶心无比的手,想喊人,但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三更半夜吵死了。”
我听到白骨丁的声音,喉咙一松,不由得欣喜起来,对着门外喊道:“救命!白骨丁,救救我……”
只听门外“砰”的一声巨响,一缕白烟从门缝外面冒进来,白烟带着一股刺鼻的焦油味道。不过,那股拼命撞我房门的劲突然消失了,夹在门缝里面的手也掉在了地上。我将耳朵附在房门上,外面一阵“滋滋”的怪响。“笃!笃!笃!”的敲门声又来了,门外是白骨丁的声音:“臭小子,好好睡觉吧!”
我松了一口气,看着地上那只断手,那股白烟也渐渐散开。我打开一道细小的门缝,对面楼上的那一排白色房门外面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我知道那是风婆,这么晚了她站着那儿干吗?
我低头看了一眼那半截断在我房间里面的“尸手”,伸出脚去踢了一下,那只“尸手”竟然蹦起来紧紧地抓住我的小腿。
我吓得汗毛直竖起来,随手拿起自己另一只脚的拖鞋就奋力敲打起那只怪手,可是不管我怎么敲打,“尸手”还是紧紧地抓住我的小腿。眼看着它修长的指头就要划开我的小腿,我赶紧从背包里面拿出一小包“僵尸粉”撒在那只“尸手”上面,“尸手”这才老老实实地松开了我的小腿。
我刚叹了一口气,门外却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我睁眼看去,对面的走廊上面竟然缓缓跳动着一群尸体。尸体用白布裹着身子,一条血红色的小绳子将他们牵连起来。
第一具尸体手里捧着一根红色蜡烛,烛火明亮,照在那具尸体的脸上。那张脸,五官深陷,面部的皮肤好像被火烧过了一样,皱巴巴的如同一张揉成一团的白纸,嘴里还不停地流出一股黄色的恶心液体,液体沿着下巴滴在那具尸体的胸前。那具尸体的胸前好像爬着几条拇指大小的虫子,虫子蠕动着肥大的躯体正津津有味地吮吸着那些从嘴巴里面流下来的黄色液体。一股阴冷的气息吹进门缝,我身子打了一个激灵,赶紧把门关上,然后钻进被窝等着天亮。
第二天早上,白骨丁老早便来叫门。看到我带着两个黑眼圈,白骨丁嘿嘿冷笑:“昨晚还好吧?听风婆说昨晚有‘贼尸’溜出来,没吓到你吧?”
“贼尸?”我当然听不懂白骨丁在说什么。
“傀屋嘛!一半住人一半住着鬼,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仔细看过屋子的名字吗?”白骨丁微笑着说。我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阿真,阿真看上去精神不错,看来昨晚被吓到的只有我而已。白骨丁这么一解释,我茅塞顿开。这么看来,大屋里面,黑色房门是住客人的,而白色房门里面住的则是那些不吉利的东西。
“阿鲁先生回来了吗?”我现在只想早点离开这里。
“我昨天忘记告诉你了,这里是阿鲁先生开的一家停尸驿站,这可是驮尸人的秘密运尸站点,阿鲁先生好像不回来了,他叫我们去找他。”白骨丁挠挠自己肥大的后脑勺说。我听他这么说非常生气,幸好自己福大命大,要不然有可能死在这儿了。我想开口问清楚,白骨丁已经慢慢地走到楼下和风婆聊天了。
我跟在白骨丁身后偷听,但他和风婆聊天的时候也不知道用的是哪里的俚语,他们叽里咕噜半天,我一句话也没有听明白。
“风婆已经告诉我阿鲁先生的去向,我们启程吧!”白骨丁完全没有征求我们的意见,脱掉身上的外套大步迈出傀屋大门,跑到傀屋后面开了一辆墨绿色“丰田”越野车出来。
“别再啰唆了。上车,上车。”白骨丁在车上向我们俩招手。
“我们要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想活命就跟着我。”白骨丁白了我一眼。
我看看阿真,阿真已经钻进车子里面。我很无奈地回头看一眼傀屋,傀屋外面笼罩着一层阴森无比的气息,想不到驮尸人自己建造的“停尸驿站”真的存在,而且还掩饰得如此完美。我叹了一口气,悻悻然地钻进白骨丁的车子里面。
第六章颛顼帝墓
我们坐着白骨丁的车子出了雅安市区,走上川藏公路,车子兜兜转转来到青衣江畔。吃了个午餐,我们继续上路,几个小时后驶入一条盘山公路。雅安东邻成都,西连甘孜,南界凉山,北接阿坝,素有“川西咽喉”、“西藏门户”、“民族走廊”之称。这一带的山路并不好走,车子颠簸了一阵后,我们进入一个小村落里面。
我本来建议在小村子里休息一会儿,白骨丁却像急着投胎一般,在村庄里面的小商店买了一些干粮和水,就催着我们跟着他走进村子后面的那座深山老林里。
川边崇山峻岭很多,我们进入的这座大山矗立于一片林海之中,山顶还有积雪,我想怎么也有四五千米高。山下密林葱郁,到处长满了马尾松、石栎、楠木、桦树、青杠等树种,密林显得阴森潮湿。白骨丁一路上很少说话,一味地拼命赶路。晚上九点钟的时候,白骨丁把干粮和水拿出来给我们,说要先休息一会儿。他叮嘱我们要小心一些,这个地方常有“尸鬼”出现,如果不小心遇到了,只怕要葬身此地。
对于我而言,“尸鬼”什么的都是浮云,我现在只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要钻进这座大山里面来。
吃过东西后,白骨丁一双眼睛骨碌骨碌地转动着打量四周的环境,不一会儿,匆匆忙忙地把所有的东西都藏起来,还把我们吃剩的垃圾扔进草丛里面。突然,他暗叫一声不好,“嗖嗖”几下爬到一棵大树上向四处张望。
“这些混蛋的鼻子都成狗鼻子了,咱们得快些走。”白骨丁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从树上爬下来,摸出一把匕首,拿出手电筒走在后面帮我们俩照路。
我们前面的草丛里面突然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一个黑色的身影从草丛里面飞出来,眼看就要撞到走在前面的阿真脸上,白骨丁一个快步跃上来,手里匕首一甩,那个黑影顿时成为两半。突然,远远地响起一声哨子声,我们四周的草丛便躁动起来,草丛里面好像藏着什么诡异的东西。我低头看着被白骨丁砍断的黑影,那是一条花花绿绿的长蛇,被砍断后,蛇的两半还在地上蹦着,蛇血洒得满地都是。白骨丁一刀把蛇头割掉,蛇才停止跳动。这时,草丛里面又陆陆续续地蹿出来几个长长的影子。
“我们这是钻进蛇窝里面了吗?”我从背包里面掏出一把匕首站在阿真前面。我想,她吓坏了吧!根本不该带上她。她这时候也看了我一眼,我向她点点头示意她不要害怕。
那边的白骨丁却发疯一般吼着,挥动手里的匕首,将冲来的毒蛇全部杀死。远处的哨子声连续地响起来,我看着四周,林木森森,完全看不到什么东西。
“小心!”白骨丁对着我们俩喊了一声,一个飞身溜到我们身边,手里的匕首朝我们旁边那棵楠木飞去,“嘭”的一声,一条血红色的绳索悬着一条白色的影子从树上掉了下来。白色的影子转过脸来,干瘪瘪的,两颗黑溜溜的眼珠子正在骨碌骨碌打滚。
白骨丁的匕首好像正好削中它的脸,它“吱吱”地怪笑着,身子一晃就往我和阿真扑过来。与此同时,附近的几棵大树上也掉下来一具具白布裹着的尸物,尸物张牙舞爪地摆动,形同荡秋千一般。远处的哨子急促响起,它们便一个接着一个向我们扑过来。
“用几条烂货就想要老子的命?”白骨丁毫无畏惧,飞起一脚把第一具尸物踹开。他嘴巴里面念念有词,手里掏出一根铁丝,把铁丝放在蛇血里面浸泡了一下,身形一晃就朝扑过来的几条尸物迎过去。要知道白骨丁是个大胖子,要不是我亲眼看见,真不敢相信他的身手会如此矫捷轻快。
白骨丁抱起最前面的那具“悬尸”,手里的铁丝在它脖子一绕,又扑到第二具“悬尸”上,就这么几个回合,那几具“悬尸”完全被他手里的铁丝控制住了。我瞪大眼睛去看,发现白骨丁的铁丝深深地穿过“悬尸”的喉结,“悬尸”被串在一起不能动弹。
“‘锁尸喉’这一招百试百灵,哈哈。”打倒“悬尸”后,白骨丁乐呵呵地走到我们俩面前,给我们使一个眼色,快速地走出密林。说来也怪,哨子声再也没有响起。走出密林是一片石壁,石壁陡峭,长满了青色的藤蔓,路完全被阻断。我看着白骨丁,白骨丁挠挠脑袋,好像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刚刚你好厉害。”站在石壁前我顺便夸奖了白骨丁一下。
“我的身手吗?我绿林派出身,身手自然不差!”白骨丁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听到“绿林派”这个词,我怔了怔。绿林派是四川无数的流派之一,起源于清朝光绪年间的四川青城赵公山,距今已有一百二十余年的历史。绿林派以农民起义的形式创建,受到中国侠义文化的影响,涵盖释、道、儒三家的思想特点,集技击、养生、修身、演练于一体。其风格传统独特,尤以南派手法见长,在四川武术界享有“绿林小手”的盛名。我在大学时曾沉溺武侠小说,练过几招峨眉拳,不过只是花拳绣腿,想不到白骨丁体躯臃肿,竟然出身绿林派。
“你们驮尸人能控制尸体,对吗?”我身边的阿真突然说了一句。
“恕我大言不惭,不论是古尸还是刚刚死掉的尸体,我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过我们能不玩就不玩,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情。”白骨丁说。
“你听说过湖南湘西的赶尸匠吗?”阿真又问了一句。
“嗬!那玩意吗?赶尸匠和我们驮尸翁应该算得上同源吧!这个我也不清楚。其实我已经不做驮尸翁了,我现在的职业是敛骨人,好了,不说了,藤车来了。”白骨丁说完之后看着石壁,石壁那边居然缓缓地吊下来三个用滕蔓编缠起来的篮子。
我顺着石壁往上看去,石壁很高,上面缠着一层云雾,手电筒照射上去,模模糊糊一片压根看不到什么,只有三条藤蔓缓缓吊下来的三个篮子。
“来吧!不能再耽搁了,林子里有一伙我很讨厌的人。”白骨丁招呼着我们,他已经坐上篮子。我和阿真赶紧过去钻进篮子里面。
白骨丁大喊一声可以了,藤蔓就抖动着缓缓地往上面升去。不一会儿,我们便随着篮子进入那一层白色云雾里。大概又向上爬行了十分钟,几个人影出现在我们面前,在人影身后好像是一个巨大的岩洞。眼看就要到了,白骨丁笑道:“哈哈,想不到你们还真敢来搞它,阿鲁你小子胆子真大,看来未来的‘地龙帮’状元郎非你莫属了。”
“老白,听说巴旦遇害了,他的两个后人你带来了吗?”前面传来一个很清朗的声音,从语气我可以判断这个人应该长得很斯文清秀,巴旦和他们到底什么关系?他们看上去对我们兄妹俩挺热心的。篮子停住,我们从篮子里面走出来,这里的的确确是一个长满藤蔓的岩洞。拉我们上来的是五个大汉,看他们的衣着长相,不像是汉人,应该是附近一带的藏民。一个清瘦的汉子走到我们面前,他看上去四十岁左右,长得骨瘦如柴,一双眼睛却很清澈,如同两盏明灯。被他锐利的眼神看了一眼,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阿鲁先生。”白骨丁向我们介绍这个瘦汉子,然后又把我们俩介绍给他。
“明白,关于巴旦的事,我想过了今晚再和你们好好聊聊。”阿鲁先生呵呵一笑。
我点点头,完全没有跟他们商量的余地,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再说了,他们跑到这种地方做什么?四周荒山野岭,毒虫、猛兽、野尸遍布,没有两把刷子只怕是来不了的。我和阿真没有话说,白骨丁就笑道:“阿鲁,你还不死心吗?你好像已经是第七次到这儿来了,哈哈!话说你命也大,这里不知道堆积多少无知之人的尸骨,你还敢来,你非得把那玩意弄到手不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