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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更像是把他们送回过去,”夏洛特说,“回到某种原始状态。”
“完全正确。我第一次接触纳米,还是因为伊朗正在做的一件事情,为的是针对某个特定种族。咱们已经有机器达到处理细胞的水平了,这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对付一个物种,甚至比针对一个种族还要轻松,这不过是小孩子的一种把戏。厄斯金,那个首次提出这个概念的人,说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有人终会将它付诸实践,创造出一种无声的炸弹,将全人类一扫而光。我想他是对的。”
“那你到底想在这些文件中找到什么?”
“瑟曼想要知道安娜有没有离开过军械库。我敢肯定她绝对有。我在架子上找不到的东西也许就藏在这里面。他还说了一些关于毒气管道的事情——”
“在我不得不把你们送回去之前,咱们还有一个小时。”达西说。
“对,好。所以我觉得瑟曼应该是在这个地堡中发现了什么。某些他女儿所做的事情,某些她偷偷出去干的事情。我猜她还留下了另外一份惊喜。当他们毒杀第十八地堡时,瑟曼说这次并没有出任何问题,他们粉碎了某个人的胡闹。我想他说的是我,是我想要拯救那个地方的努力,但改变这些的是安娜。我想,她应该是动了一些阀门,或者,若是全由电脑控制的话,兴许只是改了几行代码。一共有两种纳米,我的血液当中现在两种都有。有一种是让咱们不至于分崩离析的,就像在冷冻棺中那样;还有一种,是在地堡外面,等待我们压到里边去毒杀人们的,是强者对付弱者的终极手段。我觉得安娜想要将这一切反转,想要将它控制起来,这样等到下次咱们再关闭地堡时,便会害人不成反害己。她是在扮演罗宾汉的角色,在一个细胞世界里。”
他终于找到了那份报告,已是残破不堪,想必已被看过了数百遍。
“第十七地堡,”他说,“它被关闭时,我并不在场,但我查看了这个。在那地方被灌入毒气之后,还有一个伙计回答了呼叫。可我觉得那并不是毒气,不完全正确。我想,是安娜用一种东西把它替换掉了,一种在咱们冷冻棺中用来让咱们免于分解的东西。”
“为什么?”夏洛特问。
唐纳德抬起头来:“为了阻止这个世界的终结,为了防止再有任何人被谋杀,为了给人们一些悲悯。”
“这么说,第十七地堡的所有人都没事?”
唐纳德翻动着那一页页报告。“不是,”他说,“不知为何,她没能阻止气闸打开——那是程序的一个部分,而且外面的毒气那么重,他们一样没有机会。”
“我和第十七地堡的人通过话,”夏洛特说,“你朋友……那个首长就在那儿。那儿还有人。她说他们是挖地道过去的。”
唐纳德笑了,点了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她还骗我说她要过来对付咱们呢。”
“哦,可我觉得她现在是真要过来对付咱们了。”
“咱们需要和她联系。”
“咱们真正需要做的,”达西说,“是开始考虑这一班工人该下班了。不出一小时,有人就有得受了。”
唐纳德和夏洛特转向他,只见他正站在门边,而唐纳德当初被踢得死去活来的地方近在咫尺。
“我说的是我老板,”达西说,“等到他醒来,发现一名犯人竟然在我当值的时候逃跑了,他会尿裤子的。”
53第十七地堡
来到底层副保安官办公室,茱丽叶和拉夫停了下来,开始寻找电台和备用电池。可惜,两样都没能找到。墙上的充电架子还在,但并没有同楼梯井当中的临时电线相连。茱丽叶有些犹豫不决,不知是该留在这儿充电好,还是等到了中层办公室或是资讯部再充电好——
“嘿,”拉夫低声说道,“你听到了什么没?”
茱丽叶将手电筒朝着办公室深处照过去,似乎隐约听到哭声。“看看去。”她说。
她没再理会那充电器,而是朝羁押室走去。最后一间羁押室中,一个黑影正坐在那儿,抽泣着。茱丽叶开始时还以为是汉克,以为是他一路游荡上来,想要找一处最像家的地方,却发现这个世界竟是这样一番模样,于是悲从中来。可再看那人,穿的却是袍服。在羁押室中正看着他们的,是温德尔神父。手电筒光亮中,他眼中的泪花清晰可见。他身旁的长凳上点着一支蜡烛,烛泪正一颗颗滴落在地上。
羁押室的门并未关严实,茱丽叶推开门,走了进去:“神父?”
老人看起来伤心到了极点,只见他手中正捧着一些古旧的残破书页。并不是一本书,而是一叠松散的纸张。那长凳和地面上也到处都是纸张。茱丽叶看了自己的脚下一眼,只见自己正站在一张由书页铺就的地毯上面。所有的纸张上面都画着一些粗重的线条,涂抹在上面的字句几乎无法看清。茱丽叶曾在一本书上看过这些纸张,一本锁在铁笼子当中的书,一本五行当中只有一行能够看得清的书。
“别管我。”温德尔神父说。
她也想不去管他,但她不能:“神父,是我,茱丽叶。你在这儿做什么?”
温德尔神父抽了抽鼻子,翻动着那些纸张,像是在寻找什么。“以赛亚,”他说,“以赛亚,你在哪儿?一切都乱套了。”
“你的信徒呢?”茱丽叶问。
“已经不是我的了。”他擦了一把鼻涕,茱丽叶感觉到拉夫在拉自己的手肘,示意自己别去管这人。
“你不能留在这儿,”她说,“你有吃的和水吗?”
“我什么都没有。走。”
“走吧。”拉夫轻声说道。
茱丽叶调整了一下背上沉重的包,那一条条炸药。温德尔神父又将一些纸张铺到脚边,每一页他都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
“下面有一群人正在计划二次挖掘,”她告诉他,“我正要去给他们找一个更好的地方,他们会把咱们的人从这儿带出去的。也许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到其中一个农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吃的,看看你能不能帮上忙。下面的人需要你。”
“需要我什么?”温德尔一边问,一边将手中的一叠纸拍在了长凳上,顿时纸张乱飞。“地狱之火还是希望?”他说,“选一个。随便选一个。下地狱还是获得救赎?每一页上面都有。选吧。选。”他抬头看着他们,祈求着他们。
“必须亲眼看看,”他低声说道,“我进入了黑暗,想要看看魔鬼。我看到了。走啊走啊,一直走到了这儿,另外一个世界。我把我的信徒引进了地狱。”只见他一脸扭曲,盯着其中一张纸看了一会儿,“要不就是救赎。选吧。”
他将蜡烛从长凳上摘下,将一页纸凑上去,仔细看了看。“啊,以赛亚,原来你在这儿。”随即,只听他用做礼拜时特有的男中音念道:“于吾欢愉之时,吾将应尔所求;于救赎之日,吾自将救赎尔等;吾将佑护于尔,让尔成为万众之契约,重塑八荒,分配其满目疮痍之遗产。”温德尔将纸页的一角放到了烛火上面,再次咆哮起来:“其满目疮痍之遗产!”
书页燃烧了,一直烧到了手上,他这才松了手。它随即飘入空中,犹如一只橙色的小鸟在渐渐萎缩。
“咱们走吧。”拉夫再次轻声说道,语气坚决了许多。
茱丽叶抬起一只手。她走到温德尔神父前蹲下身去,将一只手放到他的膝盖上。马库斯之死带给她的愤怒已经消失无踪。想当初,正是因为认定他在信徒当中频频煽动针对自己和挖掘工作的仇恨,茱丽叶曾经恨过,但那份恨意此时也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歉疚——一份得知他们的恐惧以及怀疑并非空穴来风之后的歉疚。
“神父,”她说,“要是留在这个地方,咱们的人会下地狱的。我帮不了他们,我不能留在这儿。他们要是想要到达另外一个地方,需要你的引导。”
“他们不需要我。”他说。
“不,他们需要。女人们正在地堡深处为她们的宝宝哭泣,男人们在为各自的家庭流泪。他们需要你。”她知道自己所说的是实情,日子越是艰难的时候,越是需要他。
“你会照看他们的,”温德尔神父说,“你会照看他们的。”
“不,我不能。我正打算去找那些干这事的人。我要去把他们直接送进十八层地狱。”
温德尔抬起头来了,烛油已经流淌到了他的手指上面,可他浑然不觉。纸张焚烧过后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他将一只手放到茱丽叶的头上。
“如果真是那样,我的孩子,我为你此行祈祷。”
带着这样一份祈祷,剩下的旅程似乎愈发沉重了。或许是因为她背上那些炸药的份量?茱丽叶清楚,此时挖掘工作最缺的便是此物。它们原本可用于拯救,可她却要用来毁灭。它们就像是温德尔的那本书,连篇累牍记载的不是救赎,而是毁灭。一路朝农场走去,她提醒自己说,是汉瑞克一再坚持让自己带的炸药。还有一些人,正急切地等待自己完成这一艰巨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