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君珑打手势命令漪涟坐下,“我知道你们在惊讶什么,但叶离如今销声匿迹,不代表他从来没出现过。约十一年期,七皇子出宫前后,叶离曾在朝廷现身,并且与唐非一党来往密切。”
唐非,当朝丞相,常与君珑相提并论,传闻两者关系水火不相容。唐非在大兴的名声不太好,永隆皇帝发昏多半是听了他的蛊惑。这话没有切实证据,可永隆皇帝出巡时带着他一同前来陆华庄,漪涟看着,确实长得有几分乱臣贼子的面相。
“如此说来,母妃的冤情与唐非一党有关?”
君珑少有的说了句痛快话,“必有牵连。”进而补充道,“但我不认为唐非会告诉你们实情。你们若要想查证,只有找叶离,而且要比唐非更快一步找到他。”
漪涟听出了点意思,“唐非也在找叶离?”
君珑道,“唐非何等小气之人,怎么会容得下知情者。据我所知,叶离正是为了躲避唐非的追杀,才在近些年销声匿迹。”
司徒巽听毕,在迷茫中寻到一丝希望,但问题很现实,“叶离逃避追杀,生命攸关,恐怕很难要他轻易现身。况且他躲了唐非这么多年,足见此人不简单。”
先前吩咐侍者去做的醒酒汤终于端上来,许是加了几位药材,味道实在……漪涟趴在桌旁,纠结这种东西该不该往嘴里灌。不灌,醉酒辛苦,灌了,苦了自己。自作孽,不可活呀。
她端起嗅了嗅,借口放下汤碗,“师兄,你大可放宽心。大兴国的君太师,他要找叶离,能没有线索?”
漪涟这话讽刺意味重,君珑全当好话听,“侄女最得叔心。”他不动声色的瞅了眼被默默推远的醒酒汤,笑道,“乖,喝了汤,叔说故事给你听。”
醒酒汤的气味腾腾往上串,配合着君珑的笑意,漪涟背脊一凉,又不甘服输。
狠了狠心,端起碗捏着鼻子一股脑灌下去。怪异的苦味顿时充满口腔,顺着食道一直苦到胃里。不知道这群大官是怎么个想法,饭比别人多吃就罢了,药煮这么大碗是能长生不老吗?漪涟昨晚好不容易吐干净,眼下又是满肚子的苦水。
砰的将碗放下,她本是预备着潇洒一笑,用骄傲的表情对君珑说,‘赶紧说个故事给本姑娘解解闷。’
结果一张嘴,“嗝——”
君珑从容背过身去,虽然看不见表情,但漪涟可以发誓他在偷笑,连司徒巽的嘴角都抽得不大对劲。
说故事前,君珑首先挑起一个话头,“你们可知九疑山?”
漪涟来了劲,“九疑山,你说舜帝葬身的九疑山?苍梧的那座?”
她曾观一卷无名札记,中道‘苍梧之野,舜与叔均之所葬。其山九溪蜿蜒,九溪皆相似,故曰九疑。’她隐约记得《山海经》与《史记》中亦有相似之言。据此推断,九疑山应当是在苍梧府境内无疑。
然而苍梧府地界极广,又是山陵区。论山谈水,三十日尚显不足。九疑山之名虽然传的广,可至今无人知晓其所在。据说有人曾深入探究,皆是有去无回,久而久之竟也成了与蓬莱岛一般的日月洞天,凡人无缘得见。
君珑道,“约十年前,苍梧开始兴起关于蛇仙起死回生的传闻,与叶离失踪的时间大致相同。本师曾派人暗访,得知苍梧许多城民家中开始供奉一种图腾。”他回身,从刚才取画的博古架上又拿下一封密函递给司徒巽。
司徒巽打开密函一看,是一个拓本,上有一条漆黑长蛇,蛇眼半睁半闭好似初醒,散发着平和包容之意。蛇身缠绕着一节枯枝,枝杈干涩,枝头却乍生新芽,是起死回生的寓意。
漪涟顿时跳起来,“这图腾我在小姨那里见过。”
她说的小姨是指陆书瑛,被叶离坑害到死的那位。陆书瑛想找叶离让她丈夫起死回生,所以收集了许多关于叶离的东西,其中便夹着这图腾。
司徒巽道,“蛇仙便是叶离?”
君珑道,“差不离,所以唐非近些年一直死盯着苍梧不放。无奈蛇仙居于九疑山,唐非始终没个结果。七皇子既有诚心,不妨前往一试。”
漪涟和司徒巽两相一望,别无选择。
要想知道真相,就要找叶离。要找叶离,苍梧是势在必行!
第四十六章 玲珑心
太师府会客小厅,秀静的婢女小步引进一人来。大约三十来岁的模样,身着正四品官服,眉眼间天生有股凌厉之气。只看他对偌大府邸轻车熟路,可知是太师府座上常客。
待他自己寻了位置坐下,婢女连忙低头奉茶。茶水刚备下不久,是恰好入口的七分烫,雾气揉着奇异香气徐徐渗透出来。婢女欠身在旁,柔声道,“主人知道沈大人喜好绿茶,特地吩咐奴婢备上洞庭碧螺春。请您稍待片刻,主人理完事自会过来。”
沈序拨了拨茶盖,先闻后品,极为满意的‘嗯’了一声,“不错,是极品。劳烦太师费心,准备了好茶,还打发了美人来伺候。”
婢女一听,脸霎时红透。
“本官瞧着你脸生,叫什么名?”
“奴婢萝春,是月前新入府的。”
沈序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名取得不错,与洞庭碧螺春还挺合称。往后若能日日吃上你泡的茶,当是人生一大乐事呀。”
“沈中丞想得倒挺美。”屏风后一句话截着话尾道,原是君珑来的凑巧。他撩开真珠帘,踱步往厅前来,“本师记得离京前,府里刚被你讨去了一颗西域贡珠。怎么,已经打算向本师要人了?”他打了手势,婢女立马会意退避到门外。
沈序待门关严实了,方才重新开口道,“下官记得太师一向不爱这类文文弱弱的,说是矫情。是因为这姑娘眉眼间与尊夫人有几分相似之故?”
君珑不大高兴的挑眉,“一月不见,沈中丞愈发能说会道了。想来近月朝堂上被弹劾的官员肯定不少。”
沈序神色一凝,听出了话中之意,话锋转的不留痕迹,“您这是责怪下官办事不利?”他将茶盏放下,嗑得桌面一声响,“唐相陪同圣上出游,三日前刚回京。说老实话,朝堂若是没有你们二人,确实风平浪静。”
君珑暂未言语,徐徐步至窗边,窗外满是杜鹃盛绽姿态,雍容尽收眼底。虽未有湖心亭的悠远长宁,但此间自成一派斑斓滋味,且地处隐蔽,适合谈话。府内管家总会应季换上鲜花,保证日日颜色不绝于眼,故而此间又被唤作‘无异阁’,意指四季无异,此地花开不败。
寻常官家来访,君珑从不往这带。能入此间者,寥寥可数。
一阵微风拂过,融合着初夏独有的暖意,和四季如故的花香。君珑闻着舒心不少,“无风香不远,万事总该有助力。朝堂上,不能太平静。”
屈指一算,二人来往应不下八载。沈序体察其意自然不在话下,时间久了,便也学着九曲八弯的说话,“八卦中以巽卦为风,太师起的这阵‘风’可真够猛的。”
君珑眼瞳黑亮,“那阵风未到时机,倒是你这里的风,可以刮地再大些。”
沈序游刃有余道,“您放心,这事不难办,回去我就与老姜说说。从明日开始,弹劾唐非一党的奏折保管能把御书房塞个水泄不通。”
御史台的长官是姜袁,一把年纪,做事太过谨慎。逢事总是和了大锅炖,再取个均等,以求万全之道。可御史台是什么地方?朝廷中最难求得万全的地方,干得一味是得罪人的事。这可愁坏了姜袁,几次上表到皇帝那里,想把屁股挪个地。但皇帝的态度很坚决,没戏!
姜袁再三思虑下就把沈序推了出去,难事坏事别人去做总与他犯不着了吧。说白了就是他空挂着御史大夫的头衔,还其名美曰‘给年轻人历练机会’。所以沈序平日除了管着兰台文书外,也常组织成员与朝廷百官‘联络感情’。
古人多把信笺寄鸿雁、托鳞鱼,沈序这里没那么多麻烦事。凑准目标后,直接把弹劾文书铺天盖地的砸过去,能砸死的,绝不容他半死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