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节
衣料的湿气已经干透,一定等候了良久,方才不露面,是怕暗处有人防着。
“封锁令已经如他们心意撤销,接下来他们肯定会有所行动。”李巽道,“没想到盛极一时的将帅世家竟然会有造反的意图。”
君珑不拘小节道,“无关意图,只要他们行动,自有证据可取,陆华庄的嫌疑就能清洗。”
若非早一步推算出行宫有内鬼加以监视,陆华庄不知要蒙受多久的不白之冤,李巽心有余悸。此时此刻,他仍旧不安心,还有许多谜团不能解释,譬如乾坤宫的行刺有两个疑点,为什么刺客有足够的时间而不行刺?如漪涟所说,他们的目的不再行刺皇帝,而是陷害他。况且祁王当时在场,他没有傻到让自己背负嫌疑,但刺客同一批入宫,分批行动的目的依旧成谜。
疑点之多还譬如赵席,“苏家既然是罪魁祸首,为什么要让祁王唆使皇上查赵席一案?”他思来想去找不到理由,“仅仅为解封宫门找个借口?太儿戏。”
君珑笑了笑,对一番推测恍若未闻,“香料不是上等的,改日臣寻些好的送王爷试试。”
答非所问必有理由,李巽不动声色看着他。
君珑放下香盒站起来,“此行本是好意提醒王爷多加小心,方才暗中听了几句,您已安排的十分妥帖,不用臣多此一举。”他顺手理好衣襟欲走,“到底是打小生活的地方,王爷已然十分适应,可喜可贺。”
几句话引人多想,李巽本是多思之人。犹豫了片刻,在君珑即将从后门离去时,他喊住他,“多亏太师走一趟,有几个问题烦恼许久,以为当面请教更妥当。”
君珑习惯回以场面话,“王爷好生客气,有话不妨直说。”
李巽问,“君太师是否早知道苏家有所预谋?”
君珑默声不语,静候下文。
“你着急送阿涟回宫,故意让沈序来堵我霁月堂。封锁苏楼之后你行事反常,不再踏离行宫半步,甚至多番阻止了皇上出行。前夜乾坤宫事发前,你态度怪异,仿佛早已预料会有恶事。为何?”
坦白说,如果不是君珑听闻杂耍班子进宫后当场暴怒,李巽会以为他才是沉隐幕后之人。
正如漪涟一直坚信的,万物有源,万事有因。
假设真是他……只看君珑平日城府,若真是他,该有多可怕。
君珑背对着李巽,李巽看不到他的黑瞳犹如寒潭,瞬间凝冰,冰面上有影影绰绰,底下包涵了多少暗流数不可数,“苏楼行径怪诞非一两日,之前无故失踪了四名太医估计王爷也听说过。臣只是适度防备罢了,不值一提。”
李巽道,“君太师顾虑的如此周全,‘适度’一说未免牵强。”
君珑道,“那臣便无话可说。”他无所谓一笑,丢下话,“王爷自行猜测罢。”
偏是凑巧,君珑刚回到蓬莱殿就听到了探子消息,封锁陆华庄后,发现陆宸不在陆华庄!
不在庄中?
他讶然一时,怎么会如此凑巧?左右一想,心里很快便有所猜测,气息随着冷冽的眼神骤然降温。天上厚重的阴霾又再酝酿一场翻天覆地的飓风暴雨,后事必然不会平静,他冷笑对之,黑瞳深邃无比,心如明镜。
这是有人披着羊皮装做无害,实际一直在暗处筹谋,如狼似虎。
第九十九章 天雨之兆
黑云压山,阴霾如墨,久违的暴风雨肯定还会下。考虑到前方百里内城镇稀少,遇到暴风少不得麻烦,所以漪涟一行决定依旧暂留在晚枫镇,直到雨过天晴。
果不其然,停了大约半日,暴风雨继续倾盆哀嚎,势头比之前分毫不差。
漪涟独自闲在客栈中,对着方寸白纸犹豫不决。她拿檀香木笔沾匀了墨汁,抬手欲下笔,笔尖墨汁未触到纸张又被提了起来,思考了须臾再下笔,又是无声提起,如此反复徘徊了好一阵,最终没落下一个字。半晌后合上册子,蓝皮面上的‘陆离记’三字格外清晰秀丽。
她郁闷托腮,故事总不能只写一半,有了开局却没结局。
陆华庄山鬼密语、安宁村旧地奇遇、承阳鬼市和阴谋论、苍梧蛇仙与画中人……本是兴起之作,意外记录了她种种见闻。搁笔随手一翻,不必细看,自然而然有前景涌上心头。直到翻回空白一页,她略怀骄傲的心瞬间沉落下来,有关苏家的一页迟迟不敢下笔,因为,她没有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日。
很不甘心。
陆华庄蒙不白之冤却束手无策!独留李巽承担而无可奈何!苏楼怪像至今难以解释!
她嗅了嗅木笔香,明明有想见的人……但,无能为力。
灞陵伤别,难道戚婆子的卦面是这个意思?她是不是早预见了有这一天?
“没这种道理。”漪涟下意识否决出口,声音在只有她一人存在的屋子里很清晰坚定。理智告诉她,万事必有因,戚婆子绝对不是通天彻地之人。
灞陵伤别,一定是戚婆子有什么信息要传达给她,但为什么不直接说?回想近日发生的事,他们明明多次碰面。譬如永乐行宫晚宴,一进苏楼,再临苏楼,赵席死亡之时,明明有这么多机会!
除非是有不能直接说的原因?
她努力回忆起几次会面的细节,除了戚婆子本身神神叨叨,可疑点全在苏家,如果非要追究几次见面有什么相同之处……
相同之处?
她心脏用力跳了一下,手心开始冒冷汗,相同之处是她都没有……
“陆姑娘!”
思绪突然中断,是柳文若叩门贼吧没等到回应,因此着急推进来。结果正好撞上漪涟苦着一张脸,双目迷离,苦大仇深,是能说出印堂发黑、天降灾星一类话的表情。
他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漪涟刚回神,被问得莫名其妙,“……我好得很。”
柳文若为了缓解尴尬清咳了两声,准备说明来意,屋外的嘈杂却替他打了头阵,“快走快走快走,前村的跟着我走,其余的绕道上走,动作都快点。”
“道上人满了,你赶紧带人换个地,不然就再往前挪挪。”有其他人喊道。
“没地挪了,另一头也有人来,这边地小,你那边给挤一挤凑合,过了今晚再说。”急迫的人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杂乱无章,像有一支庞大的商队路过窗外,有些被淹没在哐且哐且的锣鼓声中。
漪涟听着外头喧闹,不明所以,“怎么回事?”
“恐怕有麻烦了。”柳文若叹了口气,无奈解释道,“因为飓风的关系,往东二十里有一段水坝被冲垮,几个小村落遭难,周边村民担心被波及,统向地势较高的地方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