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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节

我说:“地窖。窑洞住人,地窖藏物,这就是当地人的生活方式。”
我们坐在了土炕上。
我对长发女人说:“请问,你家有撬杠和绳子吗?”
她看了看我,说:“你看我像有那些东西的人吗?”
季风把话头接了过去:“他是一个作家,叫周德东,周恩来的周,朱德的德,毛泽东的东。这次,他来陕北采风,写小说……”
长发女人不说话,继续摆扑克。
我小声对季风说:“打电话让司机送来吧。”
接着,我对女人说:“你丈夫呢?”
长发女人说:“去北山了。”
我一下关注起来:“北山那么荒凉,去那儿干什么?”
长发女人说:“那里的人很多的。”
我说:“我们怎么没看见?”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怪叫:“都在地下呢!!!”
我打了个冷战,猛地转头朝外看去。毫无疑问,窗外这个人正是那天给我们指路又消失在古墓里的人。
长发女人一边摆扑克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他是个精神病。”
我说:“他怎么得了精神病?”
长发女人说:“天天在古墓下面爬来爬去的,不是精神病是什么?”
下午,司机把撬杠和绳子送到了。
我和季风再次爬上北山。
这是2007年11月15日的陕北,天阴着。尽管是白天,但是山上看不见一个人影儿,死气沉沉。到处都是枯黑的干草和矮树,看上去不像夜里那么恐怖,但是更加荒凉。
据史料记载,秦汉时期的墓葬,地面上均有覆斗式坟丘、墓碑、祠堂、墓阙、人和动物的石雕。如今,这些东西都被漫长的时光消磨没了,只剩下光秃秃的黄土。
刘明久的父亲竟然给我们带上了黑驴蹄子,他说那是辟邪的。被我半路扔了。
拐个弯,突然闪出一处地方,十分鲜艳,就像一个脏兮兮的乞丐扎上了一根红头绳。我们走上前才看清,那是一座高大的新坟,摆放着大红大绿的花圈。一根高高的木杆,顶端拴着一只纸糊的大鸟,涂着黑色,很丧气的样子。它随着风一会儿转过来看看我们,一会儿转过去看看远方。
季风说:“我不怎么怕古墓,怕新坟。”
我说:“为什么?”
她说:“古墓里的人,连骨头都不存在了,没什么可怕的。新坟的墓碑上有照片,我怕那张照片,尤其怕照片上的那双眼睛。”
走过新坟,我们跨进荒草中,继续寻找那个以白布为标记的墓洞。我回头看了一眼,新坟上那只纸糊的大鸟正远远地盯着我们。我回过头之后,它又转过去看别处了。
山岭上,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瓦罐。这片土地的年龄太老了,什么东西一老就容易变成精怪。还有各种形状的骨头,我无法分辨它们出自人的哪个部位。有一根骨头很长,我怀疑是马的。
太安静了,只有我和季风的脚步声。我们在明处,无数人躺在地下的暗处。
季风又说:“现在,我不怕新坟了,怕歹徒。”一边说一边四下张望:“这荒山野岭的,人家一看我们的装扮,就知道我们是从城里来的,要是突然出现几个当地人图财害命,我们根本无处可逃。”
她的担忧是有道理的。这座山上手机没有信号,想报警都报不了。就算是报警成功,警察赶到这地方,肯定天都黑了。歹徒把我们干掉之后,直接扔进墓洞里埋上,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我们终于看到一块白布系在树上,很像招魂幡。那棵树天生畸形,七扭八歪,已经枯死了。树旁的低洼处,有一个黑糊糊的墓洞,黑糊糊的,正等着我们进入。
我跨过深深浅浅的荒草,走到墓洞边上,探头朝里看。
这个墓洞十几米深,笔直笔直,墓底的黄土上有零乱的脚印,一侧有墓道。
我恐高,不敢坐飞机,现在我才意识到,朝地下深入才是最恐怖的。
我把绳子的一端系在树上,用手拽了拽,没问题。季风说了句让我目瞪口呆的话:“我先下?”
我说:“我先下,没问题你再下。”
然后,我把撬杠扔进墓洞,然后把手电筒揣在口袋里,深吸一口气,然后抓着绳子慢慢朝下面滑去,季风在墓洞口打着手电筒为我照亮。
我尽量不去蹬踩墓洞的四壁,害怕坍塌,但是,干燥的黄土还是扑簌簌地掉下来,落在我的头发上,衣领中。我低着头,躲避着掉落下来的土,免得眯了眼睛,同时紧紧盯着洞底……
终于,我重重地落在了洞底,仰起头,突然发现一个秘密:一个地洞,从上朝下看要比从下朝上看浅很多。现在,我看上面的洞口,显得很小,季风的身影也显得很小。她在地面上的阳间,我在阴间的隔壁。
季风的声音变得很遥远,她喊道:“老大,你说个话!”
我说:“活着!”
我的声音竟然震落了墓道里的黄土,“哗哗”落下来。
我弯下腰,朝旁边的墓道照了照,还是黄土通道,我试着朝里钻了钻,闻到一股潮湿的味道。
我朝前爬了几米,被一块石头挡住了,下面有一尺宽的入口,里面黑洞洞的,吹出阴凉的风。那里面无疑是一个墓室。
我静静观察了一阵子,突然胆怯了。就是这个黑糊糊的入口,前后钻进了三个梦想发财的人,结果他们都没有出来。
我伏下身子,拿手电筒朝里照去。
这个墓室的面积像一间房那么大,全部用石材构筑。这种石室墓应该出现于西汉后期,盛行于东汉,墓主多为贵族官僚。
墓室里空空荡荡,除了正中间躺着一口很大的石头棺椁,一无所有。
如果说那石头棺椁里装殓着古尸,那么,三个盗墓者哪里去了?就算那个石头棺椁是空的,也装不下三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