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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源西河不知杨埙是在刑罚威胁下被逼服罪,不明究竟,问道:“那么我看到的又是怎么回事,不是也算是案子的疑点吗?”
  朱骥道:“前一阵瓦剌大举进犯,京师豪侠盗贼趁机横行,迄今未能全部擒获。也许源公子看到的是另一起绑架案。我会立即派人去那一带巡查的,有需要的话,再请源公子来作证。”
  源西河沉吟片刻,点头道:“也好。”又问道:“可否让我见一下杨匠官?”
  朱骥为难地道:“杨埙已是待决死囚,按律是不能探视的。”
  源西河道:“当日我在孙国丈府上遇到朱指挥和杨匠官,看起来你二位交情颇好。朱指挥相信杨匠官会杀人吗?”
  朱骥道:“这里是大堂,只讲证据,不讲人情。”
  源西河这才无话可说,遂拱手去了。
  朱骥便命书吏填写蒋鸣军一案相关文书,建议判处杨埙斩首示众,秋后问斩[6],再送去兵部,交给尚书于谦。
  为这个案子忙了整整一天,朱骥也有些累了,正靠在便厅椅子上略事休息,忽听报吴珊瑚求见,很是惊异,亲自迎出来,道:“珊瑚,我一直说去你家看你,结果一忙就给耽搁下来了。”
  吴珊瑚冷冷道:“朱指挥是大忙人,这几个月常常忙得连自己家都不回,哪里还想得起登我们吴家的门?”
  朱骥有些怕她,不敢接话,只好问道:“你来官署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吴珊瑚道:“今日是我生日。”朱骥道:“啊,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吴珊瑚道:“家里人为了让我开心,今晚要办一场宴会,左右邻居都请了,就差你朱指挥。我跟家人说你是大忙人……”
  朱骥忙道:“不,不,我今晚一定登门为你贺寿。”
  吴珊瑚道:“爱来不来吧。”一如小时候一道玩耍时的语气。
  朱骥又想起少时的情谊来,忙道:“一定会来的。珊瑚,你坐坐再走。”
  吴珊瑚道:“我不想坐。”嘴里这般说,脚下却是不动。
  朱骥便搬过来一把椅子,吴珊瑚也顺势坐下了。朱骥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来,诚恳地道:“珊瑚,我知道你从小对我好,可我父母过世得早,家舅又不争气,败光了家产,连祖传的房子都赔上了。你是公侯之后,我自知配不上吴家,所以才疏远了你。后来只是机缘巧合,才会遇到于少保,他老人家不嫌弃……”
  吴珊瑚登时拉下了脸,怒道:“你以为我是因为你娶了于尚书的女儿才生气的吗?”
  朱骥愕然道:“难道不是吗?”
  吴珊瑚道:“当然不是。璚英人那么好,温柔善良,又出身名门,堪可配你。我生气是因为你跟那蒋琼琼……”一时说不下去,起身道:“我该走了,还有人在外面等我呢。”
  朱骥不敢多问,也不敢再接话,只好闷闷送将出来。
  国子监监生丘濬正等在门口,见吴珊瑚、朱骥同时出来。忙迎上来招呼,又问道:“今晚珊瑚寿宴,朱兄会来吗?”
  吴珊瑚道:“他爱来不来。我们走。”拂袖而去。
  丘濬只得朝朱骥拱拱手,转身去追吴珊瑚。
  朱骥目送二人走远,见吴珊瑚侧过头与丘濬交谈,又露出少见的笑容来。不知为什么,心中也莫名其妙地感到欢喜。他知道丘濬新近丧妻,大概与失去至亲的吴珊瑚同病相怜,才会因此走近,互相有个抚慰。
  刚要回返官署,蒯玉珠匆匆奔了过来,问道:“当真是杨埙杀了蒋鸣军吗?”朱骥道:“他已经招供,还有什么可说的?”
  蒯玉珠很是失望,叹道:“苏娘这下可要伤心欲绝了。”
  朱骥心念一动,问道:“蒋苏台怎么看她兄长之死?”蒯玉珠道:“她只是哭个不停,能怎么看?”
  朱骥迟疑道:“那个……”本想问丘濬与吴珊瑚之事,又觉得不好意思,便改口道:“今晚珊瑚寿宴,珠娘会去吗?”
  蒯玉珠白了他一眼,道:“当然要去。我又没做对不起珊瑚的事。”
  朱骥道:“我也没……”不敢说完,顿了顿,终于鼓足勇气道:“刚才珊瑚来过,说她这些年生我的气不是因为我娶了璚英。”
  蒯玉珠愕然道:“你竟然不知道?”朱骥道:“我当然不知道。我以为……”
  蒯玉珠道:“当年你跟那蒋琼琼难道不是真的……”
  朱骥忙道:“我只是送琼娘回去,那时我根本不知道她是丽春院名妓。”
  蒯玉珠道:“就算你不认识她,那样的绝色美人站在你面前,你想也该想到了。”
  朱骥道:“我那时才十几岁,能懂什么事?”
  蒯玉珠道:“算了,我懒得理你。我要见杨埙。”
  她与朱骥自小一起长大,这几年对他态度蛮横,当然是因为他有负吴珊瑚,但三人情分不减,满以为自己开口,对方一定会答应,不料朱骥干脆地拒绝道:“不行。”
  蒯玉珠很是惊愕,道:“为什么不行?我跟杨埙虽不是亲眷,却是苏州同乡。”
  朱骥大手一挥,道:“这是规矩。”不再理睬蒯氏,转身进去官署。
  蒯玉珠气得直跳脚,道:“亏我从小就帮你在珊瑚面前说好话,而今你当了锦衣卫指挥,了不起了?”
  回来便厅,朱骥又处理了几起公文,见天色不早,便先回岳父家,告知妻子晚上要去吴家做客。
  于璚英道:“你们那么多年的邻居,应该的。珊瑚刚刚失去伯父和父兄,夫君要好好劝慰她。”
  朱骥问道:“我总不能空手而去,该给珊瑚带什么礼物呢?”
  于璚英沉吟道:“女孩子无非喜欢服饰、玩意儿之类的。珊瑚虽是蒙古人,却不改女孩儿家本性。但她不爱金银珠玉之类,我从来没见她戴过。这样,夫君不妨到蒋骨扇铺买把扇子,我看珊瑚手中常常更换不同的扇子,应该对扇子是情有独钟的。”
  朱骥不好提蒋骨扇铺出了命案一事,只应道:“那好,我出去寻寻看看。”
  朱骥换上便服出来时,天色已然黑定,正好遇到内兄于康。于康问道:“听说杨匠官杀了人,可是真有其事?”
  朱骥略微点点头。于康本颇为关切,然见妹夫神色,似不愿多提,便不再多问。
  朱骥简单告知了行踪,道:“今晚我去完吴家,就直接歇宿在自己家了,不必再给我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