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书库 > 大明惊变 > 第85节 >

第85节

  杨埙道:“去卧室看看,这里环境这么好,也许他在家安心睡觉呢。”
  朱骥闻言,便先进来卧室。一到门口,便闻到一股异味——尸臭味。杨铭果真在里屋躺着,却不是在睡觉,而是死在了床上。
  * * *
  [1]乐清:今浙江。
  [2]六安州:元至元末置,属庐州路,治所在六安县(今安徽六安),辖境相当于今安徽六安、霍山等市县和湖北英山县地。明洪武初废六安县入州。
  [3]廖庄后来也遭明景帝报复,以“平时狂妄”的罪名,杖八十,贬为兰州附近的定羌驿丞。
  [4]明英宗朱祁镇复辟后,大将郭登上书说章纶、廖庄、林聪等人都因为直言得罪,应该给予嘉奖。朱祁镇立即下旨释放了章纶,并下令找出当年章纶和钟同的上疏,结果始终没有找到,想必已经被明景帝怒而毁去。有个记性好的宦官朗读了所记得的内容,朱祁镇“嗟叹再三”,擢升章纶为礼部右侍郎,赠钟同为大理左寺丞,并录钟同长子钟启为国子监监生,不久任命为咸宁知县。章纶始终不改亢直秉性,不为当事者所喜。因不趋附权臣石亨,又与尚书杨善(之前变卖自己家产迎回明英宗的大臣)论事不合,改调南京礼部,改就吏部。任侍郎二十年未升迁,后来辞官回乡,优游林泉,以诗书自娱。
  [5]终明之世,颁赐给日本的勘合共有永乐、宣德、景泰、成化、弘治、正德六种。
  [6]见日本学者臼井信义《足利义满》一书:“义满鼎盛期的北山时代最重要的财政收入来源,实际就是和明王朝的贸易。”
  [7]嘉靖二年(1523年)六月,日本左京兆大夫内艺兴遣使宗设抵宁波。未几,右京兆大夫高贡遣使瑞佐偕宁波人宋素卿亦至。按明朝惯例:“凡番贡至者,阅货宴集,并以先后为序。”但宋素卿贿赂了宁波市舶太监赖恩,宴会时得以坐在宗设上座,其货船虽然后至,但先于宗设货船受检。宗设怒杀瑞佐,焚其船只,追宋素卿至绍兴城下,沿途劫掠而去,对当地居民造成很大损害。明备倭都指挥刘锦、千户张镗追击时战死,浙中大震,史称“争贡之役”。事后,宋素卿被捕下狱,两年后瘐死狱中。明廷要求日方惩办宗设及倡首数人,放回被掳中国官民,缴还旧有勘合,遵守两国所订之约,如此方许换给新勘合,继续贸易。日方没有答复。明给事中夏言奏倭祸起于市舶,礼部则请罢市舶,明廷遂废除福建、浙江市舶司,仅留广东市舶司一处。明朝与日本的贸易途径就此断绝,导致倭寇滋生,为后来的“东南倭祸”埋下了伏笔。直到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东南沿海倭寇才被明将戚继光、俞大猷彻底荡平。
  
  第十章 热血千秋
  
  为了阻遏蒙古骑兵南下,明廷投入更多的财力物力修缮加固长城,将原先不相连接的关隘和长城连接起来。明朝全线连接的、完整的长城防御体系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形成的。这一时期修筑的长城,同明朝建国之初沿边修建关隘的性质完全不同,已经退化为消极防御的军事工事。即便如此,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长城也未能起到有效的阻遏作用。
  红梅落月去年花,爆竹声中易岁华。
  萍梗一身常是客,关河万里未还家。
  桃符新换门前句,柏酒微生脸上霞。
  顷刻马蹄催就道,丹山碧水又天涯。
  ——于谦《元日寓中写怀》
  朱骥见杨铭横尸床上,一时呆住。杨埙倒是大着胆子上前,到床前嗅了嗅,道:“人都臭了,应该死了很久了。”
  朱骥忙出去找人报官,再进来时,杨埙正蹲在庭院墙根下大吐黄水。
  朱骥忙过去问道:“杨兄怎么了?”
  杨埙摇了摇头,道:“我没事,没中毒。只是想到前晚我遇到杨铭时,他人还是好好的,而今……”又吐了两口黄水。
  朱骥道:“要不杨兄先回去。我得留在这里等仵作。杨铭虽然死了,他身上应该还有许多线索。”
  杨埙道:“我也留下来。”极是懊悔,道:“要不是我前晚喝醉了酒,杨铭将线索告诉了我,也许早就抓到了那些蒙古人,他也不会死。”
  朱骥道:“这不怪杨兄,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杨铭明确问过袁彬是谁在管蒯玉珠的案子,那么他发现的重大线索一定是跟玉珠有关了。朱骥之前只是派杨铭携带强盗画像到金桂楼例行询问,看有无证人,他到底是如何找到了重大线索呢?
  朱骥苦思一番,也没有任何结果,便道:“杨兄,你才智远在我之上,你好好想想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是我们遗漏了的?”
  杨埙道:“玉珠就像我妹妹,我发誓要竭尽全力救她出来。这件案子我日思夜想,所有经过情形在我脑子里盘桓了不下千百回,自觉没有任何遗漏。那日我抱着侥幸心理去找算命先生仝寅,受他一语启发,这才回味过来,其实阮浪才是最重要的线索。于是我去了南内,设法探到歹人是蒙古人的消息,但还来不及着手处置,便遇到孙老过世。唉,我……我实不该贪杯醉酒,而今误了大事……”
  朱骥劝道:“事情都过去了,后悔也是无用。不过杨兄刚才一番话提醒了我,最明显的线索反而最容易被人忽略。”
  杨铭本是蒙古人,太上皇北狩期间曾充任朱祁镇与蒙古达官贵人之间的翻译,想来跟蒙古上上下下也混得极熟。蒙古现任可汗也先派了精干人手到北京,欲营救太上皇朱祁镇并助其复辟,势必需要内应。而杨铭既是朱祁镇心腹,又一度充当过明蒙的中间人角色,蒙古人会不会主动跟他联系?
  杨埙听了朱骥分析,沉吟道:“确实,也先手下来到北京,人生地不熟,图谋的又不是小事,需要有内应从旁协助。但这个内应一定不是杨铭。他为人忠厚,胸无城府,喜怒均写在脸上,本来就不是合适的内应人选,也想不出从蒯老爷子手里索取南内地图的主意。加上他只是锦衣卫百户,无法接近南内太上皇。另外,蒙古人早就知杨铭对大明忠心耿耿,当年喜宁还要将他五马分尸。若不是太上皇用自己的身体扑上去遮挡,他人早就被碎尸了。”
  朱骥道:“我当然不会怀疑杨铭是内应。我是说,正因为太上皇曾舍身相护,杨铭才格外忠心于太上皇。太上皇复辟,对杨铭当然是有利的。从这点上来说,杨铭跟蒙古人有一致的目标和利益。玉珠事件后,官府追捕搜索甚严,蒯匠官又中风失忆——对了,我得多说一句,这是个极妙的主意——蒙古人也许是想利用杨铭在锦衣卫做官的便利,打听一些案子内幕,好提前应付。”
  杨埙登时眼前一亮,道:“朱兄是说,蒙古人在玉珠一案后,曾主动联络杨铭,他由此才发现了重大线索?这倒是极有可能。嗯,一定是这样,杨铭一定是从蒙古人那里发现了关于内应的重大线索。”
  杨铭并没有立即将蒙古人意图营救太上皇一事上报,倒不是他顾念同族之情,而是因为事情牵涉到太上皇,一旦事泄,明景帝必以铁腕手段对付太上皇。既然蒙古人深知杨铭对太上皇的忠心,杀死他灭口的可能性便不大,而最有可能下毒手的,便是那主谋内应了。
  或许内应不愿意事成前泄露身份。或许他不想冒一点风险——即使杨铭感激太上皇救命之恩,可景帝朱祁钰也是名正言顺接受臣民拥戴即位的皇帝,杨铭做着本朝景帝的官,若与蒙古人勾结拥护太上皇复辟,即便有一千个理由,但一条“谋逆”的罪名,便足以令他无颜存世。这一点迟疑即便微不足道,很可能导致杨铭向朝廷告发。而杨铭先后急着找朱骥、杨埙,愈发证明这种可能性很大,是以内应抢在杨铭说出线索前,将其杀死灭口。
  那么主谋内应到底是谁呢?
  中国工匠自古位轻,多不扬名。就算蒙古人知道蒯祥是紫禁城的设计者,但南内独处一隅,跟皇宫并非一体,且建于宣德年间,不是真正了解明宫内幕的人,不会知道蒯祥是那片建筑的主建筑师。
  再从杨铭死前行踪来看,他称发现了重大线索,先找顶头上司朱骥,后来又只找杨埙,无论如何都不肯对曾患难与共的袁彬透露半点口风,表明事关重大,多半涉及位高权重之人。而这个人,正是蒙古人的内应。想出凭借南内图纸秘密进入南内营救太上皇计划的,是这个人。指点蒙古人藏身北城二条胡同一带的,也是这个人。他是这次计划的核心主谋,蒙古可汗也先出人出力,但也只是为这个人跑腿而已。
  朱骥也赞同杨埙的推测,道:“这个内应一定能从太上皇复位得到最大好处,会是谁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重臣要么是明景帝所信任的,要么是明景帝所提拔的,而正统旧臣绝大多数都死在了土木堡之变中。也就是说,朝中文武大臣都是得益者,一旦太上皇复辟,反倒有失宠丢官的危险。
  如果太上皇复位成功,得利最大者自然是朱祁镇父子,朱祁镇重新当上皇帝,朱见深则又成为太子。但朱祁镇被关在南内,与外界不通气息,朱见深还是个小孩子,父子二人均不成气候,不可能在明景帝眼皮底下策划复辟之事。
  再从之前蒙古人到金桂楼找阮浪及其后阮浪的反应来看,他事先并不知道瓦剌也先派了人手到京师营救太上皇。阮浪是唯一能自由出入南内的内侍,南内供应极差,阮浪常常替钱皇后将刺绣带出去售卖,再换些必需的日用品送入南内,太上皇夫妇都对他极为依赖。阮氏都不知情,朱祁镇又如何能知情呢?
  这内应既能令杨铭对袁彬绝口不提,想必身份非同小可,但既已位高权重,又为何要再扶太上皇登位呢?毕竟这是拿身家性命在冒险,稍有不慎,便会人头落地。既愿意铤而走险,只能说他有更大的图谋,扶助太上皇复辟只是幌子,真正要满足的是他个人的野心,就跟当年郭信打着建文帝太子的招牌一样。
  满朝大臣,谁又有这样的野心呢?自明太祖、明成祖两朝以高压手段统治以来,文人士大夫战战兢兢,文武大臣气节全无,所以才有宦官王振横行朝野,才有明景帝肆意废立太子。有勇气有胆量挺身而出的只有寥寥几人,如之前之刘球、林聪,又如现今之钟同、章纶,均是世所公认的正直奇男子。实在难以想象,在皇帝放个屁都吓得直哆嗦的大臣中,隐藏着一个雄心勃勃的人,竟然一心想要掌握朱家王朝。
  朱、杨二人商议一番,始终想不出这个人会是谁。杨埙总认为自己对杨铭被杀多少负有责任,不禁有些焦躁起来。
  朱骥安慰道:“着急也没用。等仵作到了,验过尸,也许会有线索。”又有意转移话题,问道:“杨兄新生儿子取了名字没有?”
  杨埙果然一改萎靡神色,精神一振,笑道:“还没有呢。我说叫杨国忠,苏台直骂我。后来又想了好几个名字,她都不满意,说让我到了京城再好好想。”又问道:“你和夫人还没孩子吗?”
  朱骥道:“璚英身子弱,前年小产过一回,后来再没怀上。”
  又想到于家近年流年不利,先是于冕妻子邵氏难产而死,后是自己妻子于璚英小产,而今于康妻子蒯氏又遭人绑架,生死难卜,不免有些叹息,生出流年不利的感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