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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青玄站定细看了几眼道士,显然并不相信这番信口胡诌。
  “我其实也是刚知道的……”道士心下一急,匆忙辩解:“听说南秀城似乎与二十八宿中的某人交好,才躲过了红钱一难;而那红钱到底去了哪里,其实并无人知晓。刚才楼下那姑娘亮出了红钱后,我才想起,前几日我路过黄花镇时,远远在夜色之中也看到过这种光芒……”
  道士说着,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吞了一口口水润了润因为紧张而发干的嗓子。显然,那红钱散发出的妖艳颜色,并不是在每一个人眼中都 “漂亮”。
  因为,那更偏向于“血光”。
  “去与不去黄花镇,你们自己定夺,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总之,在下告辞。”道士长出一口气,显然觉得自己还清了人情,下楼离开。
  青玄并没有去喊住这道士的意思。毕竟这人本领实在一般,且不说降妖除魔,红钱本身也会引得重重杀机挥之不去,银子再好也没有命重要。走了便走了,能够看开一些最好。
  关于昨天那个脸色红扑扑的姑娘,吴承恩和青玄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眼中都写着“看看去”。姑娘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昨天,震九州离开后,姑娘吃光面前的牛肉,刚一起身,一个铜锤就砸在了桌子上,把一只酒碗震得粉碎。
  铜锤的主人是一个身量足有一堵墙厚的汉子,他握着锤柄的手有蒲扇大小。
  “妖怪的事,姑娘以为这么容易就能糊弄过去吗?先问问我手里这把锤子!”
  李棠笑笑:“你手里这把锤子,只能给姑娘砸核桃。”
  “少废话!震九州虽然蠢,有句话还是说对了,能不战而屈妖,除非你也是妖怪。”
  李棠冷笑一声:“那是你孤陋寡闻。”
  “不错,我是孤陋寡闻,”壮汉笑了笑,却把另一只铜锤也亮了出来,“你今天不让我们长长见识,就别怪我平海大仙欺负小姑娘了。”
  “我觉得……”一直在人群里沉默着的吴承恩突然说话了,“好好说话不行吗,你好好地问人家,人家说不定告诉你,你一上来就亮锤子,那人家凭什么听你的话,乖乖地回答?仗着自己力气大就欺负人,这可不对,随随便便就怀疑人家是妖怪,要我说,也确实孤陋寡闻,天下奇怪的事多得是……”
  “书生闭嘴。”大汉轻蔑地说,从头到尾,只瞥了吴承恩一眼。
  “你听着,平海什么仙,虽然我也没听说过你平了哪个海——”李棠径自走过他身边,看也没看他,“为什么我经过的地方妖怪会自动散去,这里面确实有个好玩儿的缘由,说出来,绝对让你们大开眼界,可是啊,我偏不告诉你,我只告诉这个书生。你有什么不服的地方,尽管上楼,你手里的锤子未必能敌得过我的唐刀。”
  李棠说完,竟然牵起了吴承恩的手,向着楼梯一步步走去。她这一转身,壮汉才看清楚她身后悬着的刀鞘,刚才通红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只是一瞬间。
  “蝉翼……锦绣?”待李棠和吴承恩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后,壮汉低低地吐出这几个字。
  “喂,你们——”青玄这才反应过来,拨开众人冲上楼梯。
  楼下的人像是呆住了,转过头去看看楼上,三个人的身影都不见了,又转过头看看这位壮汉,他的脸色一直白着,再也没红起来。
  那只刀鞘,和寻常的皮革或金属质不同,只用粗布做底,锦丝缠绕,至柔至软,却包裹着江湖上最锋利的一把刀;他刚才的质问的确有故意夸大的意思,这姑娘未必是妖,但这把刀却的的确确是刀气成妖——
  一把刀杀人太多,难免会沾了人气。
  “唐宫旧物。”壮汉说。
  有人搭腔:“当年李世民杀兄,用的不就是这把刀?”
  又有人说:“江湖说书人都爱讲,武则天那娘们能号令李家宗室,也是因为得了这把刀。”
  “那倒也不完全是。捕风捉影也是有的,但是这把刀……据说唐室一灭就消失了……”壮汉盯着楼上,忧心忡忡地说。
  楼上,吴承恩和青玄的房间,吴承恩和青玄像两个读书的小书童一样正襟危坐,而李棠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会打开窗子让风吹干头发,一会儿拿起茶杯看上面描着的花纹,就是不说话。她不开口,他们也不动,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李棠终于说:
  “好了,他们差不多觉得咱们聊完了。我要休息了。”
  “等一下。”青玄开口了,“今天我们帮姑娘解围,只是因为看不下去那个汉子粗俗无礼,其实我们也好奇姑娘的来历。姑娘如果不想说,我们自然不会勉强,可是下次再有人刁难姑娘,我们怕是帮不上忙了。”
  李棠笑笑:“大师如果问我,我当然会回答,可是你又怎么知道我说的一定是真话呢?这位书生一定清楚,文人随便下笔,可以编出任何想要编的故事,我没有那样的才华,但是编个好玩儿的还不在话下。”
  “我能辨真假。”青玄淡淡地说。
  “姑娘,我……”吴承恩犹豫着,“我其实更想提醒姑娘,那枚红钱如今人人觊觎,为了它搭上性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姑娘以后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千万不要再在众人面前亮出红钱了。”
  李棠脸上飘过一点红云:“只是个好看的小玩意儿,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抢的。”
  “别东拉西扯,请姑娘继续编,为什么妖怪怕你?”
  “好,我就编给大师听。”李棠笑着看着青玄。
  “因为我和你们这些从小就在寻常市井里长大的人不一样,我出生在一个封闭的家族,是人,但近妖,妖是我的玩伴、书童、家丁,我不一定都认得它们,但是它们都认得我,当时是因为有你们在,它们不便对我说什么,否则岂止乖乖退去,还要齐齐跪下,叩头喊‘大小姐’!”
  吴承恩和青玄都傻了。只抬头看着她,漆黑的瞳仁映着烛光和月光,樱红色的嘴唇含着笑。
  “我编得怎么样?”李棠突然笑出了声。
  “不错,不错。”吴承恩擦擦额上的汗。
  “编的不错。”青玄也说,“玩笑开完了,能不能继续说?”
  “好。真实的原因,可能是我身上的味道吧。”
  吴承恩和青玄对视一眼点点头,其实从第一眼见到李棠,他们就能闻到她身上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只不过两个男人问一个姑娘身上的味道,也未免太唐突。
  “从小我们家的女孩都用这种胭脂,我们家专门有人四海云游收集奇草,调和花瓣制成胭脂,可能是花草里的味道让妖怪害怕。这些妖怪也不过是飞禽走兽花花草草成精,也有它们怕的东西。”
  “连制胭脂都有专人来做,想必姑娘出身大族,一个女孩子孤身出来,家里父母亲不担心吗?”青玄步步紧逼。
  “我爹妈都死了。”李棠轻声说。
  “对不起——”吴承恩忙道歉,青玄还依旧盯着她看。
  “没什么。”李棠叹了口气,在窗前的椅子上坐下,“我爹妈死了以后,哥哥逼我嫁给一个我没见过的人,我不同意,可是哪里有女孩自作主张的规矩,我就跑了出来,到处走走玩玩,说起来,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出家门,原来天下这么大。”
  “夜深了,姑娘歇息吧。”青玄突然开口说。
  李棠点点头,看了看青玄,又看看吴承恩,吴承恩还想说什么,但她已经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