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断定,镇邪司会以今年武举为幌子,容纳新人。越早派出执金吾前往京城,越容易被镇邪司看出破绽。”李晋拨弄着地上的篝火,表情严肃了些许:“所以,我出发后一路游山玩水,只要按时参加今年的武举便不会耽误什么事情。”
“你看看……”听到这里,吴承恩忍不住瞥了一眼李棠:“你身为李家的少主,私自离家出走弄出这么大的乱子。”
平日里的李棠虽然伶牙俐齿,但是吴承恩这句话倒是戳中了李棠的痛处,她一时间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李晋是因为李棠被镇邪司绑走的谣传,才不得不背井离乡前往京城。退一万步讲,纵使李晋能吃这个苦,哮天也未必能受得了啊……
火光虽然不旺,但是依旧照亮了李晋的脸。哮天在一旁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然后用尾巴盖在了李棠身上,自己开始轻轻打呼。
青玄虽然一直微闭着双眼坐在地上打禅,却没有放过李晋这一刻表情上的变化。
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没多久,杏花和李棠都睡熟了。就连那靠在石头上的吴承恩,也不轻不重地说了几句梦话。
“那么说,李家早就有针对朝廷的意思了。”青玄突然开口,仿佛自言自语一般。
守着火堆的李晋抬起了头,先是握住了自己手边的弯弓看了看其他人;在确定了其他人都已经熟睡后,李晋才心烦意乱地笑了笑:“我是该问你为什么不睡觉呢,还是该问你是什么时候发觉的呢?”
李晋手中的弓并没有松开;窝在一边的哮天也昂起了头颅,带着几分威胁般朝着青玄露出了自己的牙齿。李棠倒是没有丝毫察觉,只是翻了个身,身子也蜷了蜷让自己更舒服了些。
“从你露面的时候。”青玄坦然回道,似乎并没有介意哮天的反应:“你第一次见我们时,黄花镇,客栈里。还记得吗?”
李晋点点头,表示自己没有忘记。但是,李晋似乎又有些疑惑:“我从那个时候就有了破绽?”
☆、第二十九章 隐情(下)
第二十九章 隐情(下)
青玄轻轻捏着自己的念珠,淡淡说道:“第一次见你时,你整个人都是气冲冲的。后来言语之间才知道,你是被派去镇邪司那边卧底……接了这般苦差事,也难怪当时你整个人一直杀气腾腾。”
李晋皱了皱眉,似乎想反驳几句。
“不过,当你看到李棠时……”一边说着,青玄一边朝着李棠望了一眼:“你展现出来的是惊喜,却并不是安心。”
“此话怎讲?”李晋似乎一时间弄不明白青玄的意思。
“从这些时日里的相处,我能看得出,无论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你是真的关心李棠。”青玄继续拨弄着手里的念珠:“所以,当你看到李棠露面,确定了她其实并没有落入李家对头——锦衣卫镇邪司手中时,你着实松了一口气。但是,你眉头之间的那股子烦躁,却始终没有减弱。后来那妖怪金目不断招惹我们,你却又很享受,仿佛巴不得一直留在黄花镇一般。也就是说……”
李晋点了点头,心中不免对面前这个僧人有了几分钦佩。
也就是说,李晋被派去镇邪司当卧底的原因,并不是出于那个“李棠被镇邪司绑架了”的谣传;如果这是原因,那李晋见了李棠后大可以将李棠带回去然后了结此事。如果李棠是因为逃婚不想回家,那么即便李晋身为下人不好忤逆本家少主的意思,却也大可以悄悄将这个消息发回去——之前他们不是还见到了地三仙吗?
但是,此时此刻李晋却依旧背负着去京城的任务。也就是说,他们的李家主上给李晋这个卧底任务时,并不是因为李棠。否则,李棠安全了,镇邪司也没有了干系,那李晋就完全可以放弃这个使命,省得找麻烦。
从之前李晋一直避免执金吾与二十八宿交手,就能看得出他并不想天下大乱。
但是……李晋既然打定了主意还是要去京城参加武举,就代表着他依旧需要作为李家的眼线打入锦衣卫镇邪司内部。如果不是为了李棠,那就是说……
李晋是李家针对于朝廷的眼线,并非是李家为了救李棠而设的眼线。即便李棠安全了,李家似乎也并不想善罢甘休。
试想,如果李家真的对于李棠的安危有所担心,为什么不派出执金吾来寻觅李棠的行踪,反而却优先让执金吾们大张旗鼓地来处处针对镇邪司呢?
从结果上来看的话,李棠离家出走后,完全成了李家的一枚弃子——一枚让李家可以更名正言顺去借题发挥的弃子。
单单这一点违和感,成了青玄察觉到一切的线索。
李晋看了一眼李棠,随手往篝火里加了几根柴火,好让这个夜晚更暖和一些。哮天也重新俯下了身子,伸出舌头舔了舔李棠的头发。
“这件事不必和小姐说,省得小姐多心……”李晋探口气,开口说道:“说真的,你比那个书生更适合写故事。因为你有脑子。你猜得基本上都没错。不得不说,青玄,你很厉害。”
青玄并没有应承李晋这句难得的好话。
“只是,你这个闷葫芦,今天话格外多了一些。”李晋说着,举起了手中宛如残月的弯弓;旁边的哮天似乎也一下子警觉了起来。青玄立刻睁开眼睛,换到左手握住了念珠。
李晋先是揉了揉自己的腿,尝试着站了起来,基本上已经不碍事了。紧接着,李晋抬手比出一根手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哮天安静下来,不要吵醒李棠;然后,李晋看了一眼青玄,指了指黑色的林子。
青玄刚要起身,李晋却指了指篝火。青玄即刻领悟,随即张开了一个方圆五六丈的结界,将其他人罩在其中。
李晋在篝火旁画了一道符,然后抬手,朝着林子里无声无息挽弓而射——一根带着火苗的柴火拖着长长的尾巴飞了出去,恍如流星,在半空中画下了一个“李”字后才坠落于黑暗。林子里传来了一声不大不小的惨叫,随即是一阵骚动。
“只是……青玄,你这人心思缜密,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管好那吴承恩,让他别接近我家小姐。”李晋说着,重新坐下,语气不知不觉又变得轻佻了起来:“让他癞□□别妄想吃天鹅肉,最好有点自知之明。你我等人同舟同路只是缘分,而且我有预感:咱们的这份缘分差不多快到头了。李家和朝廷这些年摩擦不断,我等理应静观其变,切不该置身于其中。我活了许久,深刻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做人更难。真的,做狗都比做人容易得多。”
哮天听到这里,仿佛是想印证自己主人所言非虚一般,心满意足地舔了舔自己的牙齿。
两人互相看看,却良久没有下一句交谈。青玄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透李晋这个人。
火苗渐渐暗淡,青玄微微一笑,并没有在意这份威胁:“放心。我师弟没有这个心思。他现在只想封尽天下疾苦,写完他手里的那本书。”
“师弟?”李晋倒是有几分好奇:“说起来,你们两个师从何处?一个五行变化,一个袖里乾坤……如果是同一个师父教的,那这个人本事应该很大。”
“倒是这些个埋伏的人本事更大。”青玄回过头,朝着李晋刚才射箭的方向张望了一眼,避开了之前的话题:“知难而上,看来你没有吓走他们,反而引得他们过来了。”
“这群家伙,为何不肯给我几分面子!”李晋说着,忍不住唉声叹气:“早些年的时候,李家的名号还能不战而屈人之兵。现在倒好,二十八宿能让人闻风丧胆,执金吾倒没人认识了!”
“敢来找麻烦,必然有些来路。”青玄捏着念珠,站起身来,打算喊醒吴承恩来帮上一手。
“不必,再睡会儿吧。”李晋摆摆手,示意青玄不用再多做什么;黑林里的身影已经作鸟兽散,不再纠缠:“这批人的手法,是探子。真正的伏兵,估计一会儿才到。”
“是你们家的人?”青玄问道。
李晋摇摇头:“像是本地的……说到这南疆的话,你也该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吧?朝廷既然把奎木狼安排在这里镇守,就是为了提防着那个家伙作乱。所以,奎木狼即便叛逃,却也是在此隐居。虽说此人这些年表面上安分守己,私底下却给这附近的百姓、妖怪秘传了很多南苗秘术……要是说他不想谋反,我死都不信的。这南苗秘术,哪怕是凡人用出来也是凶险。”
青玄点点头,想起了之前降服蜘蛛精时偶遇的那个赤发怪人。
周围的林子里,窸窸窣窣地传出了声响。
李晋抬手,招呼哮天悄悄过来。哮天抬抬头,先将李棠和杏花放在了一边,然后一个龙跃跳进了李晋的身体之中。
“你知道南苗秘术里面,最厉害的是哪一招吗?”李晋不经意地问道,然后站起身,走出了青玄的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