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卷帘落地时,四周的人已经全部倒地不起。他微微抬头,朝着北城墙看了一眼。
城墙上,此刻充满了啧啧赞叹的声响;五寺的大人已经不太在意身边的麦芒伍,嘴中得意道:“伍大人即便用些花招,却也无伤大雅。毕竟卷帘大仙可是被我五寺看好,日后一定能为朝廷效力。”
麦芒伍依旧恭敬如初:“自然。大人的眼光,一向不会错的……”
话声未落,校场之中忽然间形势突变——围在卷帘脚边、本该晕倒甚至死去的几个人,忽然间鲤鱼打挺立了起来;他们手中都持着短剑,横七竖八□□了卷帘的身子之中。卷帘略一摇晃,嘴角流了血。
五寺的几位大人不免惊呼出口。
“大意了……”卷帘并未过多慌张,只是眼睛瞄向了众人——果不其然,这些人的脖子后面,都插着银针。这些人即便肉身已经死亡,却不得不继续执行着任务。怪不得,这些人好似不怕死一般,即便面对飞蝗血靶蛊依旧没有溃散逃离……而他们手中的兵器,竟然可以如此轻易贯穿卷帘的肉身。看来,这些短剑,也应该是镇邪司特制的吧。更重要的是……这几把短剑看似刺得杂乱无章,实则是一起出手,贯穿了卷帘的几处经脉,阻了妖气的流转。
只是初赛而已……如果是决赛,卷帘万不会如此大意。他绝没想到,麦芒伍的杀招会在此刻降临。这镇邪司的管事,所埋伏笔可谓连绵不绝。
听得下面血肉撕裂的声响,麦芒伍连头都没有抬,嘴角却微微上扬。五寺的大人们甚至有人已经失了礼态匆忙站起——如果卷帘落败,那可是数不尽的白花花的银子打了水漂啊!
卷帘正待提气逼开众人,附近的尸体之中却猛地窜出一个身影,手中握着的是一把长剑——这人身手极快,其他的武夫与他相比,不可同日而语。只见他高高跃起,举起长剑后手起刀落——
寂静的校场上,传来了丝绸割裂般的声响。
“施主好身手,莫非是二十八宿?”卷帘闭了眼睛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说道。他的左臂,已经被齐根斩断,落在了地上。紧接着,卷帘便像是常人一般,血流如注。
果然是要砍这里吗……自从那日麦芒伍来了一笑楼,看到了自己被红钱所伤的左臂后,卷帘便猜到此人会对自己的弱点下手。
“不,大仙谬赞了。”那人并未大意,只是出脚踢开了地上的断臂,重新朝着卷帘比起长剑后咬牙说道:“我只是伍大人的贴身侍卫。奉主子安排,今日取你左臂。”
“既然施主已经得手,可谓功成名就,语气却为何如此焦躁不安?”卷帘看了看自己的肩膀,似乎并不在意那汩汩流血的血洞。
“看来大仙并非洞察万物。”那人的眼睛似是要冒出火苗一般,死死瞪视着卷帘:“我有一个兄弟,别名‘傻子’,与我同为侍卫多年。主子的命令虽已完成,但是,在下自己有笔账,倒要向大仙讨还!”
说着,此人再次挥剑,高高跃起——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自古的道理!如果只是取你一只手,我兄弟泉下有知,怎能瞑目!
麦芒伍在城墙上眉头一皱。
围绕着卷帘的武夫们,忽然间身子一抖,纷纷抽出了封着卷帘的兵器。而空中那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这群武夫七手八脚拽到了地上重重一摔,随即死死按住。
卷帘擦了擦自己的脸后,摊开了手掌:那里整齐地摆放着七八根银针。果然,与卷帘预料的如出一辙:拔出了银针后,这些人登时就与死人无异了。
卷帘三大绝技,每一项都是可以独步天下的。
唤沙,用蛊……驱尸。
麦芒伍神色一动,站直了身子,同时左手一翻,立时准备出手。
卷帘头也不回,猛地甩手——在城墙上的麦芒伍急忙挥掌,接住了迎面而来的银针。只是这短短一刻的耽误,地上那人已经被那群死去的武夫硬生生拉扯得丧了性命,死状凄惨,如同被五马分尸。
校场上站着的人,只剩了卷帘的身影。就连兵部的人,都目瞪口呆。
“呵呵呵……伍大人,烦请您去准备些茶水吧。如此精彩的比试,看得我有些口干舌燥了。”五寺的大人露出了笑脸,重新安坐好。
身旁的麦芒伍不发一言,施礼告退。
从城墙上下来后,麦芒伍只是叮嘱了下人,要他们奉上好茶。而麦芒伍自己,则是走向了城门的方向。门口正是一阵喧哗,有人喊着“乙组的进去了”。那些武夫便拎着兵器,同面无表情的麦芒伍擦肩而过。
门口,拿着“乙”字纸条的吴承恩一眼看到了麦芒伍。而血菩萨,也已经靠着城墙,站在了三人附近警戒。左右看看,麦芒伍知道执金吾已经离去了。看来,有血菩萨在这里,他们也多少放心了一些。
“卷帘呢?”站在一旁的李棠毫不客气,开口问道。麦芒伍没有回答,只是走到了吴承恩面前面授机宜一番,内容无外乎是嘱咐吴承恩不要大意,一定要快速取胜。
说完后,他便转向李棠和青玄,说:“两位随我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下。”李棠道:“眼下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吗?”麦芒伍微笑:“小姐聪明。你放心。”李棠一笑,当下明白这里将有一场恶战。
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吴承恩忍不住愤然了一句:“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有仇报仇,你们为何频频阻挠,兜着圈子到底意欲何为?”
血菩萨刚要开口,却站直了身子,避开了城门——里面正有几个下人推车而出;上面堆放着的,正是甲组人的尸体。其中一个人死状恐怖,四肢分离,引得旁边即将去比武的人一阵唏嘘。血菩萨看着那具尸体,开口对吴承恩继续说道:“我在这里等你。你赢了初赛,我带你去与李家小姐汇合。”
吴承恩不再理会,转身朝着校场走去。临行,丢下了一句抱怨:“伍大人倒是为官冷漠,丝毫不懂李棠的想法。血海深仇,怎能一忍再忍……”
“不,你错了……”城门关闭,血菩萨似是低声自言自语,愣愣看着车上远去的那支离破碎的尸体,双手抱拳,咬牙切齿道:
“血海深仇,永生不忘。”
☆、第五十八章 镇元(上)
卷帘捂着自己胳膊的伤口,默默地从校场另一端的城门走了出去。门口的武官急忙迎了上来,邀甲组的胜者在名单上按一个手印。卷帘倒也不含糊,抬起自己的右手,留下了一个新鲜的血印。
武官上下打量了一番独臂的卷帘,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语气也是有些低沉:“大仙辛苦,五寺的大人要小的传句话。大仙不该自诩身手非凡而大意。毕竟在你身上押着无数白花花的银……”
卷帘理也不理,径自离开。那武官见他如此无礼,不禁有些生气,正待要呵斥一句,脚边却突然冒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泥僧。紧接着,他猛地横着跌了出去,脑袋一下子撞在石墙上,好端端地摔了个一命呜呼,血溅七尺。周围其他的守官登时乱了,围了上去想要瞧个究竟。
再走几步,迎着卷帘的,乃是铜雀身边的金角、银角。两位美人站在此等沙场,本来就是众多汉子调戏的焦点。下流些的,甚至上前动手动脚,嘴里面不三不四说着“你家相公多半死了,倒不如随了我们兄弟。”
此刻卷帘出来后,两人立刻屈身相迎,一左一右引着那卷帘准备回一笑楼休息。这般情景不免让身后的众人急忙住了嘴。待到三人离开后,众人才纷纷咋舌,议论这南苗的行者艳福不浅,羡煞旁人。
“铜雀人在何处。”卷帘走了一会儿,见四下无人,开口问道。
此番话看似平常,金角却早已听出了端倪——平日里,卷帘嘴中还是会尊称铜雀一句“掌柜的”。眼下这个档口,却直呼其名。这些日子,但逢卷帘有所举动,桃花源都会派人跟随。不过,究竟这番安排是“保护”还是“监视”,卷帘心知肚明。
“掌柜的还有生意要打理,大仙若有吩咐,我姐妹二人倒可以……”金角思忖一番,回了一句。
身后的校场,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呼,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卷帘不再多说,继续安静地前行。
校场之中,吴承恩已经占了先手——虽然他与其他参举之人相比身形瘦弱不少,但是刚刚锣响未闭,他便用几张宣纸击退了身边的数个壮汉。吴承恩其实颇有些手忙脚乱,只是因为现在宣纸上写的乃是“锤”字。青玄走前特意关照,不能伤人性命。所以吴承恩才要用自己并不擅长的招式,瞄着众人的腿脚下手。
只是即便如此,吴承恩仍然仿佛如有神助一般,三五张宣纸击中的人立时倒下,再也没有站起来。而剩下没有中招的人也犹如波浪一般,纷纷倒地不起。弹指一挥间,四五十人便纷纷告败,倒地□□。四周围看的官兵莫不惊讶万分,难不成那书生打扮的家伙出手如此之快,肉眼凡胎根本无法捕捉身影?
就连北城墙上的五顶轿子中,也传来了窃窃私语。
吴承恩当时自己也傻住了,不停地端详着自己手中的龙须笔:莫非,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如此厉害了?
其实,并非如此。周围的武夫们混迹京城多日,早就知晓那卷帘的本事。刚刚甲组的人悉数被杀,唯独没有见到那卷帘大仙的尸首……来武举高中自然是好,但是要是赔上性命则是得不偿失。所以众人在步入校场之际便已打定了主意:趁着还未与那卷帘对阵,倒不如输了比赛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