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外面,火炮连天。
“你来了……”皇上终于坐正了身子,看着下面的铜雀,“那么说,是卷帘败了。”
“皇上高瞻远瞩,正是。”铜雀已经一动不动,只是对答如流。
皇上笑了笑,随即拍了两下手掌。很快,外面的火炮声便安息了下来。
还是晚了一刻啊,要是铜雀能够再早一些前来汇报,神机营便不会节外生枝了;不过,幸而火炮刚起,也无大碍……如此念叨着,皇上站起了身,走到了铜雀的身边。
铜雀的身子忍不住抖了抖。
“天威浩荡,一切如皇上所愿。至此,武举一役,镇邪司与卷帘皆为败家。”跪在地上的铜雀,头埋得更深了,“是皇上赢了。桃花源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只求皇上……”
“放心。朕不会除掉你的。”皇上似乎发觉了铜雀的不安,随即开口安慰道,“朕很中意你,你知道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朕,需要一个聪明的生意人留在身边,以为手足……”
铜雀还未来得及搭腔,门帘便已经被人掀了起来;左将军带着几个近身的侍卫冲进了帐篷之中。
“有妖怪!护驾!”左将军大声喊道;看来刚才金角、银角来去之间,还是引了人注意。倒是跟来的几个侍卫并没有上前为难铜雀,只是守住了门口。
左将军亮出了宝剑,朝着铜雀走去——但是,他的脚步直接掠过了铜雀——面前剩下的,只有一人……
当今皇上。
“皇上出事了!有妖怪!护驾!”门口的几个侍卫也纷纷亮出兵器,大声喊着。
皇上脸上并无慌乱之色,只是重新坐在了龙椅上,饶有兴趣地朝着左将军问道:“爱卿意欲何为?”
“镇邪司保驾不力,皇上惨遭不测,只能依靠五寺大人接管大政,辅佐太子。”左将军上前一步,握紧了手中的宝剑,“如此,镇邪司满门抄斩;京城的赌局,便是平手了。”
皇上点点头,说,有道理;随即,皇上拍了两下手掌,淡淡说道:“来人,护驾。”
这一次,并没有人响应。
“皇上身边的那几个大内密探,已经死于妖怪手下。”左将军目光紧紧盯着皇上,越发紧逼;而门口的几个侍卫的兵器上,都沾染着新鲜的血迹。虽然神机营为皇上直接指挥,但是皇上的帐篷为保周全,外面尽是擅长于肉搏战的三千营将士。刚刚的火炮声,也震得神机营的将士们耳朵发聋。
如此一来……
左将军大喝一声,朝着皇上挥起了手中的兵器——
铜雀跪在地上,依旧没有抬头,只是瑟瑟发抖。
“朕再说一次。”一个浑厚的嗓音在铜雀耳边响起;而帐篷内,在这一眨眼间多了七、八具干尸,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至于左将军,却已经不见了踪影,刚才站立的位置上,只留下了一滩血水;铜雀不敢动,更不敢抬头;那个声音笑了,轻轻说道:“朕,很中意你。平身吧。”
铜雀终于鼓足勇气,缓缓抬起了头。
龙椅上,皇上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令人摸不透的笑容。
净通寺的天鼎微微一颤,鼎壁上,凭空多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第一部 后记】决战之后 亦是开始(上)
京城,卯时,距离京城三十里的万秋山净通寺。
天鼎久违地再一次赐下了一块写着“天下大吉”的签子。同一天,南疆的信使传来捷报:天威浩荡,卷帘留下的南苗叛军已经被悉数歼灭。
百姓们都说,大明江山的太平盛世,将会千秋万代。
这一刻,距离京城武举,才过去了短短的一个月。
在神机营开炮的那一日,连天的炮火落下之前,二十八宿已经逃离了武举殿试广场。从那时候起,没有人再去追问当天是否是皇上亲自下令炮轰镇邪司。工部即刻调遣了附近所有的泥瓦匠进京,没日没夜地开工;没有几天,本来一片断壁残垣的殿试广场,已经修复得如同以往一般恢弘。文武百官照旧会从广场路过,恍惚间都觉得这里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除掉了卷帘后,朝廷依旧没有对镇邪司发表任何褒贬之辞。一切都一如往常。这个月里,朝廷也没有再下达什么指令;看来,皇上是有意让镇邪司休养生息一段时日。
这期间,麦芒伍与铜雀见过一面;前几天,铜雀难得的从鬼市抽身来京城里面办事。这期间一切顺利,事情妥当之后时辰还早,铜雀便顺路进了镇邪司衙门与麦芒伍闲话家常。
当时,铜雀只是放下了一块被丝绸包裹的木牌,然后便东拉西扯了一番,说这是一个带着狗的家伙所托,要自己转交的。麦芒伍缓缓揭开,里面包裹的,却是九剑和镇九州的腰牌。
“有劳掌柜的。”麦芒伍第一次朝着铜雀施礼,主动奉了一杯茶。
当时铜雀手里一直拎着一个锦盒,看起来倒像是给麦芒伍的礼物;但是临走之际,铜雀又将锦盒带了出去。
“我今日便是为此而来,但是并非什么稀罕物。”铜雀当时便注意到了麦芒伍的眼光,却也并未有所避讳,指了指锦盒后直接告知了麦芒伍:“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桃花源一向是小本生意;既然他不肯交银子,我便只能……”
即便隔着锦盒,麦芒伍也闻到了里面的血腥味。但是,血腥味再大,也盖不住铜雀身上的一身铜臭味。
那一日,光禄寺传来噩耗,说是寺卿大人夜里犯了急症,暴毙身亡。入殓的过程草草而过,抬棺材的轿夫事后嚼了舌头,说是棺材轻得恍如无物。
除此之外,京城之内再无一丝风吹草动。
这天早晨,吴承恩被幽幽传来的钟声所扰,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后,他照旧轻声唤道:“青玄。”
“嗯。”
一声近在咫尺的应答,便令昏昏欲睡的吴承恩无比安心。
青玄就在吴承恩的床边打坐,寸步不离。哪怕这里是守备严密的镇邪司衙门,青玄也没有一刻懈怠。这一个月里,吴承恩幸得麦芒伍悉心照顾,身上的伤才没有留下大碍。只不过,这个把月里,吴承恩几乎不能下地走路。
吴承恩本想跟着李棠一并前往南疆,探望一眼小杏花。但是吴承恩的身子实在不能上路,便只能由得李棠和李晋先行去了。这段时日,吴承恩除了安心养伤,白天偶尔会捧着自己的书卷补上几笔;到了夜里,便是疲倦地呼呼大睡。
等到自己的腿脚利索了,便去南疆——这是吴承恩心中一早计划好的。
这些日子,青玄借着吴承恩睡觉的工夫,频频趁着夜色去往广场,收集着地上散落的零星闪光。只是这些碎片实在太少,无论如何搜集拼凑,最终能够组成的,也只有那一滴眼泪而已。
皇城正在紧张地修复之中,青玄也不再方便于此出没。那一夜,青玄终于挖开了一片土地,将这枚骨质眼泪葬于其中;然后双掌合十,默默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