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奉道人摇头说,“你让我把话说完吧,把该说的都说了,我死也瞑目了。”
“这是怎么话说的,好端端的怎么就留上遗言了。”我搓着手说,“你看,我又不是你亲戚,又算不上是你同门,你就算要留遗言也得留给他们吧。要不然,我现在带个人过来?你想给谁说,我马上就过去给你带来。”
“你不要动,你一动,命轨就会跟着震动,以我现在的状态,立刻就会死掉。”
“咳,要不然,打个电话也行,我看这里也有信号,你想找谁,我帮你拨?咱先说好了,你虽然活不起了,但跟我可没关系啊,我都没动你一个手指头,你可不能把这事儿赖我身上,要不然阴阳道最后这一点香火灭了可都怪你。”
“大丈夫死则死尔,怪东怪西有什么用?”奉道人大笑,“选择这个法门的时候,我就知道终会有这么一天,善水者多溺毙,既入命轨死于命轨也命数的一种。不过,我就是有个心愿未了,便是死也不能瞑目。阴阳道自祖师爷开创至今,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如今人不过四十,法门残缺,甚至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当年山门之变后,我就誓要重夺山门复兴阴阳道,可多次试过之后,才知自己是多么自不量力。这侵占山门的力量是如此强大,我用尽办法,依旧不堪一击,反而折损了十三名同门……”
我劝他:“那个,我看你没多长时间活头了,有话快说,别讲那么多以前的事情了,你当你演美剧呢,回忆个过去的事儿就能演一季八集搞得跟精神病似的?先说啊,咱们非亲非故的,立场也不见得一致,你想让我帮忙完成心愿什么的,就免谈了,我忙得狠,现在没时间学雷锋做好事儿。”
“你终究要进山门的是不是?”奉道人看着,眼神里满是期待。
“要说刚才还是有必须进的理由。”我说,“不过我师姐的问题刚我解决了,这山门进不进其实不是必须的,我就是好奇,想回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儿。要是没啥看头,我就不进去了。”
照镜小心翼翼地说:“苏核儿啊,你要是想弄死他,直接下手吧,何必非要把他气死呢,这太残忍了。”
我就瞪了他一眼,“一边呆着去。你一毁灭位面跟玩似的前强观察者,跟我这儿讲什么残忍不残忍的?我再残忍还能比你们残忍?都拿人不当个单位。”
“我啥时候毁灭位面跟玩似的了。”照镜不满地嘟囔。
“你一定会进去!”奉道人却坚定地说,“你一定会进去!你的强大我从未见过!强大如你,却依旧只能困在人间,是不是很痛苦?有种身处囚牢的感觉?渴望打破囚牢?渴望获得自由?阴阳道后山奉镜台上记有一秘法,只要手持阴阳铜鉴登台,就能够与神沟通,得无上法门,脱困而去,得大自在!”
“我现在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没工夫感觉痛苦渴望啥自由。”我说,“你说拿着阴阳铜鉴能跟神沟通?咋沟通?”
阴阳铜鉴上有一根闲置的信息线,不知指向何必,我以网络信息做支撑,依旧不能探到尽头,偏偏这事儿可能与那个不能说的东西有关系,我还没法问没法讨论。
“奉镜台是祖师爷依梦中神授秘法所建,建成之后,便可与神直接沟通,不必再入梦,正是有了奉镜台,祖师爷才能习得奠定阴阳道基础的各种秘法……”
“你先等会吧,你们祖师爷遇到的这个神仙对他可真好,一会儿梦中神授秘法,一会儿梦中神授东西,这是你家祖师爷的亲爷爷吧。”
我心里就犯嘀咕,怎么听都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怎么就能偏偏掉到他们祖师爷头上?
奉道人没答理我这茬,继续自说自话,“我最后一次尝试夺回山门,结果被那夺占力量困住在此处十三日,便疯颠了十三日,虽然受损极重,可也大有收获。疯颠中,我无意间走入奉镜台,得到了一句启示:得阴阳铜鉴可收拾旧河山!我就想一定是当年启祖师爷的那位神仙在帮我们!当年阴阳道就是因为得到了阴阳铜鉴而兴,如今想复兴,终归还得着落在这阴阳铜鉴上。所以我去找冯楚帆,想要回铜鉴。可是他却执迷不悟,宁可放弃最后一点情份,也不要交出铜鉴,我一怒之下,便将他的行踪透露给了他的仇家,当时他不知因为什么受了重伤,行踪泄露,必死无疑。我原是想着等他死了,再劫了冯甜那个妖女问清铜鉴下落,然后除妖女夺铜鉴光复山门,可万万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冯楚帆不知得了什么人的指点,竟然在最后挣脱命轨束缚,我受到震动不能及时赶去,虽然可以确定他最终难逃一死,却没能及时下手,等到我从震动内伤中恢复过来的时候,苏岭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已经成了气候,俨然天下无敌之态……”
说这些话的时候,奉道人眼神越来越涣散,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说得内容也是支离破碎,前言不搭后语,我犹豫再三,没有再打断他,静静地听着,直到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为止。
奉道人就死了。
第1865章 你是希望
这就死了啊。
这真是个深刻的教训。
眼瞅都要死了,不赶紧求抢救,不赶紧找人留遗言,就跟我在这儿废话,结果乱七八糟说一堆,一点有用的都没有。
不过也别说完全没用。
至少从他最后支离破碎的话里,可以听出冯楚帆之所以会被仇家找到,完全是因为奉道人的设计,只是冯楚帆最后做了什么事情,导致奉道人功亏一篑,结果冯甜和阴阳铜鉴落到了我的手上。
要是一般情况下,等他缓过气儿来也来得及,不过我这一路开挂升级度跟闪电似的,没等他过来,就已经横推天下无敌手,最后只能远远地缩着想别的办法了。
奉道人也真是够憋气的了。
我看着奉道人的尸体,站了一会儿,照镜就问:“他都死了,你还看啥,想埋想烧,都随意了。”
我说:“我等他魂魄出窍变鬼,继续问问情况。”
照镜说:“别等了,你好好看看,他的信息破碎得厉害,不太像能再转换形态了。”
这我倒还没仔细看,赶紧插了信息线这么一检查。
果然,奉道人的魂魄好像打碎了的玻璃瓶一样,碎得不成样子,正在一点点的消散。
这是真死透了,连做鬼都没机会,更不可能再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了。
我不由有些遗憾,“真可惜,还想问问他关于这山门的更多情况呢。”
照镜说:“有啥可问的,就你现在这水平,直接进去,看到不顺眼的,平推就是了。”
我斜眼瞅了瞅他,“你倒是信心挺足的啊,要不然跟我进去逛逛?”
“我就算了,没你那本事,精神上支持你就好。”照镜游到我面前,很认真地说,“我当然对你有信心了,从我掌握的情况来看,自打有与那个不能说的东西开战的记录以来,我们这些维网生物一直处在绝对的下风,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个像你这样正面硬杠能够大获全胜而且还能完好无损的角色出来。你的出现,就等于是原本看起来没漫长没有尽头的黑夜出现的一道曙光!让我们这些知道那个不能说的东西存在的家伙,头一次看到了希望!杨至道那是至尊强观察者,为什么自甘做你的下属?未来那可是现在唯一踏入光阴之河的维网生物,整个维网中已知的唯一能够与维网共生不朽的存在,为什么和杨至道一拍即合,愿意服从你的命令,为你做后续支援?就是因为你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你不明白,那个东西带给我们的压力有多大,带给我们的绝望有多大!其实必然层面的主流看法,包括面壁得的主流看法,都是我们无法战胜那个东西,现在所做的一切其实都只不过那是在延续维网灭亡的最后时限罢了!在你出现之前,我们不过是在苟延残喘,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罢了!时间三定位之所以会出现巨大的分歧,就是因为这种末日必至的绝望!未日必至啊!而你的出现,让我们看到撬动这未日必至局面的希望!我们希望你是无敌的,我希望你是无敌的!”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长篇大论搞得有点蒙,等他住口了三四分钟的样子,才算反过神来,连连摇头,“少来,少给我戴高帽子。你这叫捧杀,官场上的老套路,我十四岁的时候,我老爸就给我讲过这个套路了,你就别跟我玩这套了。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能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足够了,少给我扯上用不着的。哎,还说你相信我无敌天下呢,连跟我进去的勇气都没有,明明就是对我信心不足嘛。”
照镜呆了一呆,整个身体又变成了红色的,通红通红的,跟煮熟了的螃蟹一样,蓦得一挥鱼鳍,大叫道:“跟着你我有什么不敢的,我都已经这样了,再差还能怎么样,不过就是信息消散生命终结罢了,走,同去,同去!”
说得老激动了,吼完了,一转身就往山门里游。
我赶紧一把拽住他的尾巴,“等会儿,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啊!有没有点办大事儿的经验?这么危险的地方进去不做准备工作怎么行?就算是生化兵进瘟疫地带还得穿防化服背氧气筒呢。你倒好,啥也不防备就往里进,知道的,你这是要进去调查情况,不知道的还不得以为你是想不开进去自杀啊?”
说话的工夫,我手上也没闲着,围着他做了个过滤保护,形成一个球状过滤网,把他牢牢保护在中间,然后才说:“我先走,你跟着我,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也不用想着救我,自己调头跑出来就行,记得到时候把情况报我师姐让她救我或者替我报仇,记住了没有?”
“让我遇到危险就跑?开什么玩笑?我怎么说也是一个强观察者,这是对我的侮辱……”
“侮辱你个头啊!前强观察者好不好!就你现在这样的,幸亏没遇上我家养的黑猫,不然分分钟把你当零食吃了,你也没脾气,还强观察者呢。我跟你说,真要有事儿,你跟在我身边那是拖累我,我放大招的时候不分敌我那是通杀的,你在身边我怎么放大招?更重要的是,这事儿必须得及时通知我师姐,万一我真没搞定,我们两个要都死在里面了,谁去通知?不通知的话,这里出了影响世界安危的问题怎么办?我也不跟你废话,就一句,你能不能行,能不能听我的安排,不行就直接,痛快儿地别跟我进去得了,省得到时候害人害己,还麻烦。”
“能行,不就是有危险就跑吗?没问题,我记住了”
听我这么说,照镜也不脾气了,立刻表明态度,老老实实游到我身后跟着。
我也不多搭理他,看了看光秃秃的山门,先给自己也设了一个过滤网防护,这才迈步向前,踏过门户死线,进入阴阳道山门!
山门下是累累尸骨,倒是人类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