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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看,爸爸,他教了我怎么挖山洞。只要把土打湿,弄成泥巴的样子就行了。”
“不错。”他抚弄了一下我的头发,“吃晚饭前你可得好好洗干净。”他拿起水杯:“要我帮你拿回屋里去吗?”
“好的,劳驾,谢谢。”
他拿起杯子往屋里走。我回头看骷髅山,却发现泥土已经干了,山洞塌了下来,洞里的士兵被活埋了。不过我无所谓,反正他们都是坏蛋。
如今,大家对性骚扰敏感过头,没有一个头脑正常的家长敢让一个六岁的孩子跟一个刚认识的男性走,而且还是自己一个人住(即便只是短短几天)的男性。不过我妈就这么干了,那是接下来的那个星期一下午,而且她完全没有犹豫。
雅各布斯牧师——妈妈让我这样称呼他,不叫先生——大概在三点差一刻的时候来到卫理公会丘,敲了敲纱门。我正在客厅地上填色,妈妈在看《打电话赢大奖》。她给WCSH电视频道寄了自己的名字,希望能赢得本月大奖,一台伊莱克斯吸尘器。她知道机会不大,不过她说,希望永“债”。她是在说笑。
“能把你的小儿子借我半小时吗?”雅各布斯牧师问道,“我的车库里有样东西,我猜他会感兴趣的。”
“什么东西?”我问道,已经站了起来。
“一个惊喜。你可以回来再慢慢告诉你妈。”
“妈,行不?”
“当然可以,”她说,“不过,杰米,你先把上学的衣服换掉。他还得换一会儿,你要不要来杯冰茶,雅各布斯牧师?”
“好的,”他说道,“不知道你能不能改口叫我查理?”
她考虑了一下,然后说:“这恐怕不妥,但我可以叫你查尔斯。”
我换上了牛仔裤和T恤衫,我下楼之后他们还在聊大人的事情,于是我出门去等校车了。阿康、特里和我在9号公路的一所只有一间教室的学校上学,只要从家走1/4英里就好。不过安迪在联合中学上学,而克莱尔上学的地方远在河对岸的盖茨瀑布高中,她是高一新生。(妈妈让克莱尔“当好新生,别惹恼先生”——又一个笑话。)校车在卫理公会丘山脚,9号公路和卫理公会路的交叉口放学生下车。
我看着他们下车,然后吃力地爬坡上来——照旧吵个不休,我站在信箱旁都能听到——雅各布斯牧师出来了。
“准备好了吗?”他问道,然后牵起我的手,感觉非常自然。
“当然。”我说道。
我们一路下坡,半路遇上安迪和克莱尔。安迪问我要去哪儿。
“去雅各布斯牧师家,”我回答说,“他要给我一个惊喜。”
“好吧,别待太久,”克莱尔说道,“今晚轮到你来布置餐桌。”她瞟了雅各布斯一眼,然后快速转移目光,仿佛不敢直视。在这一年之内,我的大姐就迷恋上了他,她的所有朋友都这样。
“我很快就送他回来。”雅各布斯保证说。
我们手牵手走下坡,来到9号公路,往左能到波特兰,往右可以去到盖茨瀑布、罗克堡和刘易斯顿。我们停下来看看交通,其实很搞笑,因为9号公路上除了夏天之外基本没有车经过,然后穿过干草田和玉米地,玉米的秸秆已经干枯,在秋日微风中沙沙作响。走了10分钟,来到牧师宅邸,一座整洁的白房子,装着黑百叶窗。后面就是哈洛第一卫理公会教堂,这也很搞笑,因为哈洛并没有第二卫理公会教堂。
哈洛仅有的另外一家教堂就是示罗教堂。我爸说示罗信徒都多多少少有点儿精神病。他们不坐马拉的四轮车之类的,成年男子和男孩儿出门都得戴黑帽子。成年女子和女孩儿得穿到脚踝的裙子,戴白帽子。我爸说示罗信徒宣称知道世界末日来临,这个预言在某本特别的书里有记载。我妈说在美国,只要不伤害他人,谁都有权选择爱信什么就信什么……不过她也没说我爸讲得不对。我们的教堂比示罗的要大,但装饰很素淡,而且没有尖顶。以前是有的,不过很久以前,1920年左右,来了一次飓风,把尖顶给刮了下来。
雅各布斯牧师和我沿着牧师宅邸的泥土车道往上走。我看到他的蓝色普利茅斯贝尔维迪老爷车后很感兴趣,那车酷毙了。“是标准换挡,还是按按钮就能开的那种?”我问道。
他有点儿吃惊,然后笑了。“是按按钮的那种,”他说道,“这是我的亲家人送的结婚礼物。”
“亲家人是什么,是坏人吗?”
“我们家的是,”他说着笑了起来,“你喜欢车吗?”
“我们都喜欢车。”我回答道,我指的是我们家每个人……不过我猜妈妈和克莱尔可能没那么喜欢车。女人似乎完全无力理解车这东西有多酷炫。“等‘公路火箭’修好,我爸要去罗克堡赛道赛车。”
“真的?”
“嗯,不是他本人开。我妈说他不能开,太危险了,要让别人来开。可能是杜安·罗比肖。他跟他爸妈一起经营布朗尼小铺。他去年在赛道上开9号车,不过引擎起火了。我爸说他正在找其他车开。”
“罗比肖家人去教堂做礼拜吗?”
“呃……”
“那就是不去。杰米,到车库来。”
里面到处是黑影,霉味扑鼻。我有点儿害怕影子和那股味儿,但雅各布斯毫不在意。他领着我往暗处走,然后停下来,指着前面。我看到之后深吸了口气。
雅各布斯笑了一下,是那种暗暗骄傲的窃笑。“杰米,欢迎来到太平湖。”
“哦!”
“我一边等帕齐(帕特里夏的昵称)和莫里过来,一边就把这个弄好了。我得收拾收拾家,我也做了好些了,比如修理井泵,不过帕齐不把家具带过来,我实在没什么可以做的。你妈妈和妇女辅助团里其他人也干得不错,把这里收拾了出来,小朋友。拉图雷先生住在奥尔岛,开车往返,其实这里自从二战之后就没人住过。我真感谢你妈妈,你帮我再谢谢她。”
“好的,放心。”我说道,不过我从来没把他的第二番感谢送到,因为我其实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张桌子上,那张桌子占据了车库一半儿的空间。上面是一片连绵起伏的绿色景观,把骷髅山完全比了下去。我见过很多这样的景观——大多数是在玩具店的窗口——不过它们都有复杂的电动火车在上面跑。雅各布斯牧师所置的台子上没有火车,其实这根本不是一张真正的桌子,只是锯木架上的几块胶合板。胶合板顶上是一个微缩的乡村郊外,大概有12英尺长,5英尺宽。18英尺高的电缆线从一端斜跨到另一端,台面被一个湖泊占据,里面装着真正的水,即便在黑暗中也泛着湖蓝色。
“我很快就得把它拆了,”他说,“不然没法儿把车开进车库。帕齐对这个不感冒。”
他俯身把双手撑在膝盖上,凝视着连绵的丘陵、细丝电缆和那个大湖。湖畔有塑料牛羊在吃草(它们的比例相当失调,不过我没注意,就算注意到也无所谓)。还有很多路灯,这有点儿诡异,因为周边没有城市或道路需要照亮。
“我敢打赌你的士兵可以在这里好好打一场仗,你说是不?”
“没错。”我说道。我觉得在这里完成整个战役都行。
他点点头。“不过这是不会发生的,因为在太平湖,大家融洽相处,不准打斗,就像天堂一样。等卫理公会青少年团契做起来,我准备把它搬到教堂地下室去。或许你和你的几个哥哥可以帮我。我觉得孩子们会喜欢的。”
“他们肯定喜欢!”我说完加了句我爸说过的,“那可不,必须的!”
他笑了,拍拍我的肩膀:“想不想见证一个奇迹?”
“好吧。”我说。我其实不太肯定,因为听上去有点儿吓人。我突然意识到这个没有停车的车库里只有我们两个,这尘土飞扬的空屋子闻上去好像已经关闭多年了。通往外面世界的门还开着,但却仿佛在千里之外。我是挺喜欢雅各布斯牧师的,但我开始后悔没有待在家,继续在地上填色,看看妈妈能不能赢那台伊莱克斯吸尘器,从而在她跟夏季沙尘无休无止的战争中占个上风。
这时雅各布斯牧师缓缓将手掠过太平湖,我立刻忘记了自己有多紧张。临时桌下面发出低低的嗡嗡声响,就像我们家的菲尔科电视预热时发出的声音,然后所有的路灯都亮了起来。银白色的路灯,亮得让人几乎不敢看,为绿色的山丘和蓝色的湖水投射下魔幻的朦胧光晕。连塑料牛羊看上去都更真实了,可能是因为它们现在有阴影了。
“天哪,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咧嘴笑了。“这把戏不错吧?‘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不过我不是神,我靠的是电。杰米,电可是了不起的东西。神的这份馈赠,让我们每次按下开关时都有自以为是神的感觉,你说是不?”
“好像是吧,”我说,“我爷爷阿莫斯还记得没有电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