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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这么说来刚好有这台装置,纯粹是撞大运喽?”克莱尔问道。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关系,不过似乎是有的。至少对她而言是这样。
雅各布斯用责备的眼神看着她,说道:“偶然和撞大运这些词语是那些没有信仰的人才会用来描述上帝意志的,克莱尔。”
听到这话她脸红了,低头看着她的运动鞋。同时,康拉德在他的记事本上写起来。他把记事本举起。“会痛吗?”
“我不这么认为,”雅各布斯说道,“电流非常低。其实是极其微弱。我用自己的胳膊试过——就像是用来量血压的袖套一样——感觉到的麻刺感不超过你的手脚从睡眠状态刚要醒来时的感觉。如果真的痛,就举起手,我会立刻断电。我现在要把它放上去了,会很贴身,但不会很紧,你可以正常呼吸。扣子是尼龙的,这东西上不能用金属。”
他把那条带子绕到阿康的脖子上,看上去像条笨拙的冬季围巾。阿康睁大的双眼中带有恐惧,不过雅各布斯问他是否准备就绪时,他点了点头。我感到克莱尔的手指紧抓着我的手指,十分冰冷。我以为雅各布斯会在这时候祷告,祈求成功。其实我暗暗希望他祷告。他弯下腰来,直视阿康的双眼,然后说:“期待奇迹的发生吧。”
康拉德点点头。我看到阿康用力吞咽时他喉上那条布带上下起伏。
“好。我们开始。”
雅各布斯牧师滑动控制盒子上的开关后,我听到一阵细微的嗡鸣。阿康的头猛烈抽搐。他先是一边嘴角痉挛,然后是另一边。手指开始快速跳动,然后是胳膊抽搐。
“痛吗?”雅各布斯问道。他的食指就搁在开关上,随时准备关掉设备。“如果痛,就把手举起来。”
阿康摇了摇头,然后传来一个声音,就像有人含着满嘴沙子在说话:“不……痛。好热。”
克莱尔和我交换了一个惊诧的眼神,一个像心电感应一样的强烈念头在我们之间沟通:我是幻听吗?她现在紧握着我的手,把我握疼了,但我不在乎。我们看着雅各布斯,他正微笑着。
“不要试图说话,现在先别说。我要看手表让这条带子再走两分钟,除非你觉得痛。如果痛,就举起手,我会立刻关掉。”
阿康没有举手,不过他的手指就像在弹一架看不见的钢琴一样在继续上下跳动。他的上唇好几次不由自主地抽动,眼睛也一阵狂眨。其间,他用那粗糙沙哑的声音说:“我……又能……说话了!”
“嘘!”雅各布斯严厉地说。他的食指悬在开关上方,随时准备断电,眼睛一直盯着手表上移动的秒针。过了让人感觉长得没边的一段时间后,他按下开关,嗡鸣声停了下来。他松开扣子,从阿康头上把带子拉下来。阿康立刻用手摸他的脖子。皮肤有点儿红,但我不认为那是电流造成的,应该是带子的压迫导致的。
“好,阿康,跟我说:‘我家小公鸡,身穿大红衣。’如果喉咙开始痛,就立刻停下来。”
“我家小公鸡,”阿康用那奇怪粗糙的嗓子说道,“身穿大红衣。”然后说:“我要吐东西。”
“喉咙痛吗?”
“不痛,就是要吐东西。”
克莱尔打开库房的门。阿康探身出去,清了清嗓子(发出像生锈铰链般刺耳的金属声),然后吐出一口浓痰,简直有门把手那么大。他转身面朝我们,一手还在按摩着自己的喉咙。
“我家小公鸡。”声音听上去还是不像我所记得的阿康,不过词语更清晰也更像人话了。泪水从他眼中流下来,淌到他的脸颊。“身穿大红衣。”
“先到这儿吧,”雅各布斯说道,“我们进屋里去,你喝杯水,喝一大杯。你必须喝大量的水,今晚和明天都要,直到声音恢复正常。能做到吗?”
“能。”
“回家后,你可以跟爸妈问好。然后我要你回房间跪下来感谢上帝把嗓音还给你。能做到吗?”
阿康奋力点头。他哭得更厉害了,而且不止他一个,克莱尔和我也哭了起来。只有雅各布斯一人没哭,我猜他是太吃惊忘了哭。
唯独帕齐不感到吃惊。我们进屋子时,她攥着阿康的胳膊,平淡直白地说:“这才是好孩子。”
莫里拥抱阿康,阿康回抱莫里,抱得好紧,莫里的眼睛都要爆出来了。帕齐从厨房水龙头打了一杯自来水,阿康全喝了下去。当他道谢的时候,声音已经几乎是他原来的声音了。
“不客气,阿康。这会儿已经过了莫里睡觉的时候了,你们也该回家了。”她牵着莫里的手领他走到楼梯,并没有回头,她又说道,“我猜你们爸妈会非常开心的。”
这种形容绝对是轻描淡写了。
他们在客厅里看《弗吉尼亚人》,还是拒绝跟彼此说话。即便我当时兴高采烈,我仍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冰冷。安迪和特里在楼梯上噔噔地走,因为什么事情彼此抱怨——换言之,一切照旧。妈妈膝上放着一张阿富汗钩针图案,正弯着腰来解开篮子里的绳结,这时候阿康说:“嗨,妈。嗨,爸。”
爸爸看着他目瞪口呆,嘴都合不拢了。妈妈也僵住了,一手在篮子里,另一只手拿着针。她缓缓抬头,说:“啥——?”
“嗨。”阿康又说了一次。
她尖叫起来,从椅子上飞下来,把缝纫篮子都踢翻了,把他一把抓住,这架势就像我们小时候犯错被她抓到,要狂摇一通似的。不过那天晚上不是这样。她把阿康揽入怀里,哭了起来。我能听到特里和安迪从楼上冲下来一探究竟。
“再说点儿别的!”她叫道,“说点儿别的好让我知道我没在做梦!”
“他还不该说话的——”克莱尔刚开头就被阿康打断。因为他现在有这个能力了。
“我爱你,妈妈,”他说道,“我爱你,爸爸。”
爸爸握住阿康的肩膀,仔细端详他的喉咙,不过什么都没有;红色的印记已经褪去。“感谢上帝,”他说,“感谢上帝,我的儿子。”
克莱尔和我对望一眼,再次心领神会:也该感谢一下雅各布斯牧师吧。
我们解释说阿康一开始只能偶尔说说话,等我们说到喝水,安迪跑到厨房,拿了爸爸那个超大号趣味咖啡杯(侧面印着加拿大国旗和“1英制加仑的咖啡因”字样)回来,里面盛满了水。他喝水的时候,克莱尔和我轮流讲述事情经过,阿康插嘴一两次,讲布带通电后那种麻刺的感觉。他每次插嘴,克莱尔都批评他。
“难以置信。”妈妈说了好几次。她无法将双眼从阿康身上移开。她多次抓住他,将他抱住,仿佛担心他长出翅膀变成天使然后飞走。
等故事说完后,爸爸说:“如果教会不为雅各布斯牧师的取暖燃油埋单,他这辈子的油钱我全包了。”
“我们会想办法表示表示的,”妈妈心不在焉地说,“现在要先庆祝一下。特里,把我们给克莱尔生日准备的雪糕从冰箱里拿出来,这对阿康的喉咙有好处。你跟安迪把它在桌上分了。全吃了,拿大碗来。你不介意吧,克莱尔?”
克莱尔摇摇头。“这比生日派对还好。”
“我得上厕所,”阿康说道,“喝了那么多水。我还得祷告,牧师说的。你们在这儿等我就好。”
然后他就上楼了。安迪和特里进厨房把那多口味冰激凌拿出来分了。(我们管香草巧克力草莓叫“香巧莓”……一下子全回忆起来了。)妈妈和爸爸坐回椅子上,望着电视却没在看。我看到妈妈伸出一只手,爸爸不用看就抓住了,仿佛知道那只手就在那儿。这让我很开心,如释重负。
我感到有人拉住我的手,是克莱尔。她领着我穿过厨房,安迪和特里正在为分量大小争吵不休,我们来到衣帽间。她看着我的时候,眼睛睁大而且发光。
“你看到他的样子了吗?”她问道,不,是质问道。
“谁?”
“雅各布斯牧师啊,你个笨蛋!我问他为什么没在团契上给我们展示过电带时,你有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呃……怎么……”
“他说他都研究一年了,不过如果他说的是实话,他不会不给我们看的。他无论发明什么都给我们看过!”